第五章 朱雀
‘伊人姽婳,窈窕媚姀。婳姀仙子的名字意境很美,也恰恰人如其名。’回去路上夙風(fēng)忽然開口道。
他這是這夸我美嗎,雖說現(xiàn)在字也認(rèn)得我,我也認(rèn)得字,會背幾句詩,但出口成章我確是不會的,不過我也聽出了這其中的妙處,總之我和我的名字都很美就是了,我有些不好意思。瞧了一眼身后跟著的玉煙,他此刻臉色倒不綠了,覺著我的目光,回看了我一眼,我對他靦腆一笑,刷一下他的臉連同耳根都紅了,讓我有些覺得對不住他,莫非我是個大染缸,讓他的臉不是綠就是紅。
‘不知仙子的父母是哪兩位尊神,又是怎樣拜得羽神為師?’太子又問道。
我細(xì)細(xì)的把師父如何在東荒之中遇到我又是如何帶我來到天上拜她為師說了一通。我甚是覺得我的經(jīng)歷無趣簡單至極不一會兒就講完了,無非就是在山中三千年,師父把我?guī)У饺靥旖?,無論在哪里都是過個春夏秋冬,過得甚是不如在九重天這半年有趣。這天宮宮婢有趣的緊,整日說不完的八卦,我與那朱雀鳥亦頗為投緣,又認(rèn)識了許多神仙,可比那清冷的三十三天熱鬧非凡。
他許是忒孤陋寡聞了些,竟聽得頗有興致,末了還說了一句,‘曲折又孤獨,還真是難為了你竟然還保持天真快樂的本心。’
佛主云,一念智即般若生,一念愚即般若絕。我一向覺得我是個大智慧的人,生慧者必定生快樂,修仙不就是修的超脫快樂嗎?
遂我很認(rèn)真的確定自己是個孤獨也擋不住快樂的般若神仙。
我認(rèn)為這一路相談甚為歡樂,關(guān)于我的身世我似乎從來沒說過這么多的話,倒不是我不想說,是壓根也沒有誰來問,朱雀那鳥兒每日傻乎乎就知道喊我賭錢擲骰,舞刀弄劍,偶爾不高興了也會逗弄逗弄二郎神的哮天犬,拔一拔她們鳥族鳥兒的毛。
話說多了就會口渴,口渴了我就想喝酒,獨自喝酒無趣,我在酒窖拿了兩壇陳釀樂顛顛去拂云無痕,師父好酒,喝醉了會說人生得意須盡歡,今朝有酒今朝醉,所以為了盡歡,我一點也沒有辜負(fù)她藏的那些好酒,自此落下個酒癮。
拂云無痕是一處臨水閣,太子殿下每日就寢前會在那里小坐,偶會有琴音傳來。
今日與夙風(fēng)說的話多了,感覺甚是親近,就像與朱雀也是因為我多說了一句話,她就頗與我親近。
那日我胡亂溜達(dá)著,太液池旁小涼亭里圍了一眾仙侍,眾多男聲中堪堪夾雜著一個清脆的女聲,就數(shù)那女聲最高昂最嘹亮,‘大,大,大?!嬲媸且宦暠纫宦暣?,壓過了十幾個男聲的小,小,小。一陣噓聲唉聲過后又是大和小的猛喊。我好奇湊近瞧了瞧。
石桌上一只松木碗里兩粒中規(guī)中矩的方形小玉石,玉石每面都刻著紅點,紅點數(shù)量不一致。
一個女仙正得意的把一堆物什全攬到自己跟前,有雞蛋大小的珍珠,碧綠通透的翡翠,精美的玉髓,還有一些我叫不上的看的我眼花繚亂。
那女仙變了個包袱,將這些東西裹起來,正要走,與她對面的小仙侍拉住她,‘哎,贏了就想走?!竺嬗懈鸷宓?,‘對,就是。’‘再來,再來?!?p> 這女仙一腳踏在椅子上,繡著金色羽毛圖案的皂靴她穿著甚是英姿煞爽,‘你們還有東西可輸嗎?若想空手套白狼,沒門?!?p> ‘誰說沒有,誰輸輸贏還不一定呢?’,她對面的小仙侍拿出來一個錦盒,打開錦盒一根五彩羽毛熠熠奪目。
女仙這時候卻變了臉,怒目微嗔,‘你這凰羽哪里來的?’伸手就要去奪。
‘哎,別搶,這是我的,有本事贏過去。’小仙侍側(cè)手避過。
‘好,來就來。’女仙一甩衣角坐下,袖子擼起老高,露出玉瑩白嫩的皓腕。
又是一陣大呼小叫,叮叮當(dāng)當(dāng),小仙侍揭開碗,拍手道,‘風(fēng)水輪流轉(zhuǎn),這下我贏了?!?p> 女仙憤憤的一揮手,‘再來,再來,我就贏你那根凰羽,別的賭注都不行?!?p> 這時,我感覺一個東西咕嚕滾到腳邊,低頭一看,和那碗里的方形小玉石一樣,遂撿起來,拍了拍旁邊的小仙侍,‘你的東西掉了?!?p> 所有人齊刷刷看向我手里的東西,女仙看了看碗里的兩個小玉石,手指一束光過去,碗里的兩個小玉石堪堪變成了兩只肥膩的青蟲。
女仙一手抓起蟲子,一手拽過小仙侍領(lǐng)子后襟,怒目道,‘敢跟本仙使詐用蠱,我讓你吃了它?!?p> 小仙侍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吃不得,吃不得,姑奶奶饒命,姑奶奶饒命,再也不敢了?!?p> 后來小仙侍用那根凰羽才平息了女仙的怒火,那個女仙也就是朱雀,朱雀告訴我,那方形玉石是骰子,他們玩的這叫擲骰子,賭大賭小。那兩條蟲是那個小仙侍養(yǎng)的骰子蠱,訓(xùn)練好了可聽從主子號令任意變換點數(shù),她教我從她贏得那些寶物中選些自己喜歡的送給我,我沒要,說實話,我也喜歡那根凰羽,可看起來對她很重要,我就沒有提這回事。
悠悠琴聲自拂云無痕傳來,恍若破云而出的月光,傾盆而下,一會兒又如雄赳嘶烈的神獸掙脫了藩籬結(jié)界,橫沖直撞,氣勢磅礴如千軍萬馬忽然急轉(zhuǎn)而下,小溪匯流終入海,幽咽悲鳴后弦凝聲歇。
我雖不善音,但也覺得夙風(fēng)琴技了得,造詣頗深,只是這曲聽的我心驚肉跳,聽多了怕是要影響食欲,吾以為還是舒緩曼妙的音樂比較適合下酒吃菜。
信步上了臺階,玉煙在門口守著,我見著他,用手指噓了一下,晃了晃手中的酒壇。
可以看到他臨窗而坐,手下按著一張梧桐木琴,一曲畢正撥弄琴弦,靈巧的手指骨節(jié)微微泛白,我靈機一動,輕輕將酒壇放在腳下,幻作一朵桃花徐徐落在琴弦上。這是跟朱雀剛學(xué)的變幻之術(shù),可以簡單應(yīng)變自己本身之物。
我從他的眸中看到一朵灼灼桃花,而后恍覺似掠過促狹之意,他玉指輕拂,琴弦微顫,彼時我很是后悔,從一根琴弦飄到另一根琴弦上,琴聲仿若穿透耳膜,振耳發(fā)聵,終于忍受不住嘭一下現(xiàn)出原形,堪堪坐在琴上,好不雅觀。
‘好玩嗎?’他似乎早就料到,淡淡失笑。
我嘿嘿兩聲干笑,丟臉這種事做多了也就習(xí)慣了,我從琴上跳下來,‘桃花醉不錯,聽說是千年陳釀,我拿了兩壇來,要不要喝兩口?!?p> 他接過酒,聞了一下,‘好酒’。遂又面露愧色,‘不過我酒力淺薄,只能淺酌,恐不能讓仙子盡興了?!?p> 我想起傳說中那個控制欲極強的天后,不足為奇,‘無妨,你用酒杯,我直接痛飲,不過酒量嘛都是喝出來的?!?p> 這酒量可不僅僅是淺薄,簡直是沒有,堪堪兩杯下肚,他便要昏昏欲睡,我只得一邊自飲自酌,一邊聽他絮絮叨叨,原來喝了酒話會多是真的。
‘婳姀,我從未見過你這樣的怪人?!?p> 怪!我怎么怪了!
‘我很奇怪你為什么總是那么開心!第一次見你便是個滿臉開滿了桃花的怪人,黝黑的眼睛天真靈動,甚為可愛?!?p> 我還以為那時我很丑,不過到底是可愛還是怪,還是他覺得奇怪的就是可愛。我又給他倒了一杯,這酒量真的要練,太差勁了。
‘你說想要報答救命之恩,要在風(fēng)華宮為奴為婢,我當(dāng)時就甚是愉悅,卻并不是真心想讓你為奴為婢,后來你留下來我發(fā)現(xiàn)你呀餓了就吃,困了就睡,沒規(guī)沒矩,偷偷跑出去堅持曬太陽,哪有報恩的樣子,分明就是來作威作福的,可我就偏偏喜歡看你這樣不受束縛的開心的混日子,好像如此我也能傳染了你的開心,便囑咐了下邊人別難為你,派給你些松散不累的事或依你做什么都好,沒想到你竟選了值夜,我一聽就知道你如此是為了不會耽誤你白天出去玩!’
彼時的我感覺自己像個自作聰明的耗子,被貓耍的團團轉(zhuǎn)??磥硪院笠蠈嵭?,萬一貓耍夠了,耗子還是要進貓嘴里的。
‘我是天族太子,從小母親便教我要做個像父親一樣的溫潤君子,喜怒不形于色,以后方可承繼大統(tǒng)?!?p> 怪不得他只會溫和的笑。一壇酒沒了,我奪過他手里的那一壇。
‘母親她是個孤獨的人,她走不進父親的心里,父親也是個孤獨的人,他的心跟著那個美麗的女子走了。他們貴為尊神,權(quán)柄在握,卻得不到真正想要的,他們把他們的孤獨也傳給我了我?!?p> 唔,師父的情敵又多了一個。不過這跟傳說中的八卦并不是同一個版本,看來這天界的八卦也并不可靠。我晃了晃壇子,喝下最后一滴,也有些困倦了。
‘婳姀,我好像有些喜歡···’屋外將將下起小雨,簌簌的雨聲淹沒了他后面的話,我也無心再聽他絮叨,打了個哈欠,看了看閉著眼還在逞強說話的太子殿下,起身向屋外走去,叫了玉煙進來。
烏云蔽月,細(xì)雨綿綿,此刻的九重天靜謐沉默的淋著雨,倒像極了三十三天上慣有的氣氛,師父也快回來了吧!從前在羽音宮守著,師父不在也不覺得想她,或許是那里到處都是師父留下的記憶氣息。此刻竟有些想念師父,不知她在凡間過的好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