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刮目相看
“還是實力不夠啊,些許實力終究還是大哥的,而不是自己的。”
嘆了口氣,胡思亂想了一會,最終鄭芝鵬還是給鄭芝豹回信,告訴他自己很滿意,不過請他再嚇唬徐家?guī)滋煸倩厝ァ?p> 事實上鄭芝鵬爽則爽矣,卻是沒怎么爽透的,一來,這仇不是自己報的,總感覺缺點什么,二來,他為了戒毒實在是受了太大的罪,僅僅只是讓他們丟個人破個財,這口氣出不去??!不說把徐家上下殺光,那個家主徐朗總得給自己償命吧?
但他這話卻沒法跟鄭芝豹說,否則只會顯得他不懂事,況且說了也沒用,鄭芝豹過來就是把握分寸的,自己可沒本事使喚他。
倒是鄭芝燕似乎看出了什么,安慰道:“四哥,徐家畢竟是文貞公后人,又四代緋袍,咱們家雖說這幾年從賊變成了官,可這朝中上上下下,誰不是拿咱們當(dāng)賊在看,因為招安這點事兒,大哥將海面上上上下下的所有老兄弟幾乎都得罪了個遍,實在是……大哥也有大哥的難處,三哥也不敢明目張膽的上岸去攻城略地,你也體諒一下大哥?!?p> 鄭芝鵬笑了笑道:“我怎么會不體諒大哥呢,沒事,我是真挺滿意的,不說這事了,我這兩年都在江南一帶,又中了蠱,對家里的事兒已經(jīng)不是特別了解了,咱倆喝兩杯,你給我聊聊。”
“對,喝兩杯,就想跟你頓酒呢,我最近喜歡上一種烈酒,荷蘭人帶來的,叫什么……白藍什么地,保證你沒喝過。”
“好啊,叫上森兒吧。”
當(dāng)下,兄弟倆加上鄭成功,吩咐廚子做了好酒好菜,又趕走了要來服侍的丫鬟,推杯換盞的喝了起來,十七世紀(jì)的白蘭地,可比后世的烈多了,白蘭地這仨字翻譯出來應(yīng)該叫燃燒的葡萄酒,最低度數(shù)也是六十多度,沒幾杯,仨人就有點喝高了,說話也就沒那么多約束了。
“四哥,大哥這兩年,其實并沒有外人想象中那么風(fēng)光,他挺難的?!?p> “你說說?!?p> “嗨,還不都是招安鬧的么,當(dāng)年大哥的十八個結(jié)拜兄弟與大哥都決裂了,朝廷還一直讓大哥抗倭,你說,都是自家弟兄,原來那都是跟著大哥混的,意思意思對付對付不就得了么,可大哥是真往死里下手?。∮袝r候我就想不明白了,你說咱倭寇之王當(dāng)?shù)暮煤玫?,干嘛非要上岸招安呢?!?p> 鄭成功聞言不樂意了,這貨從小是讀書長大的,鄭芝龍一心想把他培養(yǎng)成一個秀才,此時的他還沒經(jīng)過現(xiàn)實的磨礪,所以難免身上有一點書生之氣,于是當(dāng)場就斥責(zé)了鄭芝燕的不當(dāng)言論道:
“六叔此言差矣,我父就算以前是匪,但蒙朝廷不計前嫌,將咱家招安,咱家應(yīng)該感激朝廷之恩德,感念陛下之禮遇才是,更應(yīng)該積極表現(xiàn),多立功勞,為以前犯的罪行贖罪,更何況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我父既然是朝廷冊封的海上游擊,陛下親筆御賜的海疆長城,就應(yīng)該奮不顧身,替朝廷替天下,掃清倭患才是,至于朋友之義,又如何比得上忠君之大義?我以為,父親所做沒錯,我也以父親所做所為為榮?!?p> 鄭芝燕被懟了個大紅臉,當(dāng)即就不爽了,畢竟他雖然比鄭成功沒大上幾歲,卻也是他叔不是?加上喝了點酒,當(dāng)即就充起了大輩,板著臉訓(xùn)斥了鄭成功道:
“森兒,我知道你讀書很多,進境很快,只是你畢竟還是小孩子,所以有些事你還不懂,什么叫朝廷恩德?放特娘的狗屁!朝廷對咱家有個屁恩德?咱家能有今天全是大哥以一己之力賺出來的,朝廷如今都爛成什么德行了?
說實話當(dāng)初招安的時候我就不同意,當(dāng)年的咱家啊,那會你還在倭國呢,不知咱們有多威風(fēng),朝廷的水軍都被咱們給打光了,東南一帶,咱家想干什么就干什么,凡是沿海的地方,地方官都是拿咱當(dāng)祖宗一樣對待,反倒是現(xiàn)在,大哥沒了兄弟們的幫襯,卻被朝廷拿來當(dāng)狗一樣的在使喚。
至于你說的什么食君之祿,哈,更是笑話,打招安以來,朝廷給過咱們一分錢么?花的全都是自己的錢?。〈蟾缬质莻€義氣的,弟兄們有個傷有個亡,他都自掏腰包賠重金,朝廷?呸!什么東西,皇太極去年給大哥還寫了封親筆信呢,想跟咱們家結(jié)盟,跟咱們家展開貿(mào)易呢,不過大哥拒絕了,我看啊,跟著他混都比跟著朝廷干要靠譜?!?p> 砰的一聲,鄭成功就拍了桌子,怒道:“六叔怎么能說這種話?我鄭家上上下下的都是大好的男子漢,如何能跟異族胡擄同流合污?賣東西給皇太極?像那些晉商一樣?那叫漢奸你知不知道,漢奸!大漢奸,是要遺臭萬年的!將來九泉之下如何去見列祖列宗?”
鄭芝燕也怒了,顯然也是憋屈許久了,當(dāng)場就拍了桌子道:“朝廷朝廷,真以為你現(xiàn)在是官宦人家的少爺,可以當(dāng)衙內(nèi)了?醒醒吧你,人家還是拿你當(dāng)賊!現(xiàn)如今江、浙、閩、粵四省的安寧是誰在護著?是大哥!是咱們鄭家!沒特么花他們朝廷半個銅子兒,可朝廷給大哥一個什么官?游擊將軍!一般稍微大一點的縣令都不把你放在眼里,別說總兵了,大哥想求一參將,朝廷都說要等他剿滅劉香之后再給,呵呵,你們說,這樣的朝廷效特娘的什么忠?哪有咱們當(dāng)年在寶島上逍遙快活?”
鄭芝鵬見倆人再說就要打起來了,連忙打斷,笑道:“好了,你們倆說的其實都對,卻也都不對,老六,你年歲其實還小,當(dāng)年那些沒招安之前的事兒,你說的這些應(yīng)該大多也都是聽來的,這其中也就難免有吹牛的成分。
當(dāng)年大哥風(fēng)頭正盛的時候,雖然號稱擁兵十萬,但那大多都是那些跟著起哄的,那會連特么劉香都算成大哥的勢力了吧,大哥使喚得動劉香?呵呵,那會大哥與其說命令他們,不如說是求著他們,可是現(xiàn)在呢?大哥手下的可戰(zhàn)之兵也將近五萬了,這可都是咱們家自己的人。
更何況,這些年咱們住在寶島,已經(jīng)遷移了四十幾萬人口了吧,這個數(shù)字以后只會越來越大,起碼這在招安之前是根本不敢想象的。
沿海的這些鄉(xiāng)鎮(zhèn),到處都有抗倭義勇,或者說是抗倭鄉(xiāng)民,目前天下只有大哥是真的在抗倭,真的能抗倭,平日里已經(jīng)對大哥是半聽命的狀態(tài)了,你說,大哥是現(xiàn)在強還是當(dāng)年強?
至于皇太極來書之事,以后更是永遠都不要再提了,生意做到咱家這個份上,賺錢早就不是目的了,大哥和咱們家以后是要做大事的,而要做大事,先要有大義,目前來看,抗倭就是咱們鄭家的大義,也正因為咱們家抗倭,東南的百姓才會服咱們,可若是沾上了漢奸二字,就是穿上再厚的官皮,也只能一輩子做個賊,這一點,你真的不如森兒。
不過森兒,老六有一句話說的還是沒錯的,鄭家,并不欠朝廷什么,反而此時來看,還是朝廷欠咱們鄭家的。
老六,當(dāng)年海上大大小小的勢力,其實豈止是十八個,雖然名義上都是奉大哥為主,但實則還是各自為政,而且大多都是以劫掠為生,不肯踏踏實實做貿(mào)易的混貨,現(xiàn)在海面上,除了劉香和鐘斌之外,可還有別的聲音?鐘斌已經(jīng)蹦跶不了多久了,而劉香現(xiàn)在被擠在廣-東一帶,上不來下不去,我看也是秋后的螞蚱了。
這說明什么?說明大哥很快就要一統(tǒng)大海了,以后不管是誰,只要是想從海上走貨,不管是來出是進,都必須經(jīng)咱們鄭家點頭,如果這些年沒有這么一層官皮幫助,根本就不可能做到,我不知道你明不明白其中的概念。
我給你算一筆賬,每年,光弗朗基人,從海上流入到咱們大明的銀子,差不多是兩千多萬兩(明末時光西班牙一家最多就向大明出口了兩千一百萬兩),現(xiàn)在這些錢,雖然大部分都從咱們鄭家或者鄭家的勢力中走,但咱們家只能在這么一大筆錢中抽走極少的一部分,因為不管是番邦還是內(nèi)地的商人,他們都還有別的選擇,大哥不能把他們攆到劉香那去。
可如果這海面上只有大哥一個人的聲音呢?
兩千萬兩白銀,不管大哥用什么手段,都可以確保這些錢只從咱們家手里過,到時候,咱們家想截多少就可以截多少,這就叫壟斷,如果截一半,那就是一千萬兩,一千萬兩的銀子,知道這是什么概念么,將近大明國庫歲入的兩倍??!
鐘斌已經(jīng)快要完了,現(xiàn)在離這個目標(biāo),就差一個劉香了,老六啊,大哥什么時候做過賠本的生意啊,朝廷借著大哥的力量抗倭不假,可大哥何嘗不是利用朝廷在鏟滅競爭對手呢?
你的眼界啊,還是太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