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飯點,蓋州城內,將軍府燈火搖曳。
李剛恭恭敬敬的將盒子放在桌上,耿仲明打開后微微皺了皺眉:“這是黃龍?”
“是?!?p> “這……李兄弟,我本意是想要克金州以求撫,現(xiàn)在黃龍既死,朝廷如何還能容我?”
李剛說話倒是也直接,道:“耿大哥,黃龍死與不死,朝廷都容不下你了,眼下您其實只有兩條路了,一條是投降滿清,一條是跟我家主公離開?!?p> 耿仲明臉上愁容更甚了幾分,道:“唉,我乃山-東海盜出身,鄭家的大名我自然也是知道的,倒是不懷疑他們的實力,只是……”
“只是如何?”
“只是那寶島之上,真的能養(yǎng)活我們這十萬多人么?這些弟兄都是遼人或山-東人,一旦去了南邊,也不知道能不能過得習慣,他們……他們怎么生活?”
李剛聞言笑道:“我知道耿大哥在擔心什么,我家主公的意思是,到了寶島之后,還愿意跟著鄭家干的自然另說,不愿意的,每家分兩百畝田,每三戶分一頭牛?!?p> “兩……兩百畝田?那能種得過來么?還三戶一頭牛,這不扯犢子呢么,你讓我如何信你?”
“耿大哥有所不知,寶島目前,是個人少地多的局面,大片大片的土地荒著沒人種呢,事實上要說種地的話,確實是種不完,大多都只能種一點,剩下的地方則干脆扔著,好在寶島那地方,雨水充足氣候炎熱,隨便撒點種子不去管他,也能有個不錯的收成,許多人家干脆也不種地了,改種果樹了。”
耿仲明哭笑不得,半信半疑道:“天底下還有這種地方?這可真是奇了,若是旁人跟我來說,我肯定是不信的,但既然是你,想來應該是真的了,那,這種屯田每人租多少,稅多少?”
“無租,無稅?!?p> 耿仲明又愣了:“無租無稅?剛子,咱們可是過命的交情,你可不能忽悠我?!?p> “哥,忽悠誰也不能忽悠你呀,寶島我雖然沒去過,但我畢竟跟了鄭家挺長時間了,這些事我沒少聽說,都是真的,鄭家還在福建一帶專門招難民去寶島開發(fā)呢,每戶五兩銀,五戶一頭牛?!?p> “那這鄭家圖什么?”
“唉,我也不瞞大哥,鄭家所圖有二,一來寶島那地方,因為太過荒涼,又有土著,所以人人都會練習武藝、軍陣,必要的時候拉起來就是一支還不錯的軍隊,至少比朝廷的那些軍護強;二來,鄭家不是跟紅毛鬼子在爭搶那地方么,實話實說,鄭家的船、炮、槍、都是不如紅毛鬼子的,這不就想了這么一個歪招么,紅毛鬼子在西邊,也就兩萬來人,鄭家現(xiàn)在安插了足有四十幾萬漢人了,也正是因此,紅毛鬼子在寶島陸上才拿鄭家毫無辦法?!?p> 想了想,李剛又補充了一句道:“另外……鄭家雖然不收租稅,但管理上其實有的是辦法,最起碼,百姓們買衣、買鹽、買醬,這些東西寶島暫時都不產(chǎn),只能跟鄭家買,聽說……賣的挺貴的?!?p> 耿仲明聞言點頭道:“如此,倒是也應該,我本來也不敢指望弟兄們過的多好,能有一條活路,我就心滿意足了,那我呢,我如何安置?”
“弟兄們并入龍爺?shù)暮\?,仍由您統(tǒng)領,另外我家主公知道耿大哥精通西洋火器,他會建議您在寶島負責監(jiān)督建設一個火器研發(fā)大廠,專門打造火炮火槍等?!?p> 耿仲明聞言點了點頭,卻是沒下文了。
“耿大哥,我知道滿清那邊給的條件很優(yōu)越,我家主公讓我?guī)б痪湓?,他說,皇太極是個雄才大略的英雄,他一定會給您開出極高的條件,以示千金買馬骨,鄭家再如何富可敵國也跟他們比不起,但是,不提您與弟兄們跟韃子的血海深仇,就您個人來說,降清,必然遺臭萬年,此前的十年辛苦,必然一遭喪盡,而南下合作,打的是侵略中華的紅毛鬼子,必將名垂青史?!?p> 耿仲明想了想:“條件,怎么降?!?p> “要……唉,要孔友德的人頭,以示誠意,孔大哥是把自己給走上絕路了,除了降清,他算是一丁點路都沒了?!?p> 卻見耿仲明忽然回頭道:“你都聽見了?”
李剛嚇了一跳,就聽屏風后面一聲重重的嘆息,然后緩緩的走出一個人來,不是孔友德還能是哪個?就是發(fā)型已經(jīng)變了,變成了光禿禿的禿腦殼,后邊辮了個小小的金錢鼠尾。
李剛慌忙站起,條件反射似的就去拔自己的刀,卻發(fā)現(xiàn)佩刀早就在進門的時候就給解下去了。
“孔……孔大哥?耿大哥,你!”
哪知這孔友德居然連看都沒看他,而是緩緩的坐在了耿仲明身側,自顧自的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嘆道:“我孔友德,果然已經(jīng)是天地難容了么?!?p> 李剛見此二人并未發(fā)難,也壯著膽子道:“本來也許還能容,但您既然已經(jīng)剃了頭,再說容與不容,還有什么意義呢?!?p> 孔友德苦笑著摸了摸光禿禿的腦袋瓜子,頗為郁悶地道:“你說你早兩天來多好,我這頭是特么前天剛剃的,要是這么死,對不起列祖列宗呀?!?p> 說罷又端起酒杯跟耿仲明碰了一杯,笑道:“耿兄弟,你我一塊共事十余載,我死以后,我的部下歸你,還望你能領著他們去寶島,過上好日子?!?p> 說罷,孔友德一飲而盡,竟然真的就抽出了匕首,照著脖子一抹,那血還噴了耿仲明滿臉。
耿仲明緩緩的閉上眼睛,嘆息一聲道:“割下來吧,讓你家主公拿著人頭跟朝廷交代吧?!?p> 說罷,耿仲明低頭瞅了瞅已經(jīng)能混了血的那杯酒,緩緩的又重新喝了起來,甚至還拍了拍孔友德的臉,露出了幾分笑容。
對他們這種人來說,死,可是比活要容易太多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