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奇怪的老頭

　　武同去世之后，武壯雖并未停止對鼠仙祠的每日供果，但是一次也沒進(jìn)門禮拜，他從心底里也不相信鬼神之說。有好幾次他看見府內(nèi)有老鼠，每次都是一腳將其踩為肉泥。

　　難不成因此他得罪了鼠仙，所以降罰于武遲？

　　為了兒子，武壯打算信一次這個在家中呆的時日比他還長久的鼠仙。

　　那日，他沐浴更衣，提了一壺陳年女兒紅和一只美味的烤雞走進(jìn)鼠仙祠。

　　推門而入，武壯被眼前的一幕驚嚇住，手中的酒和烤雞都墜落在地。

　　一只碩大有如兩歲孩童體型般大小的紅毛老鼠，其尾長粗如繩。那大紅老鼠身邊圍繞著十?dāng)?shù)只黑老鼠，老鼠吱吱吱地吵鬧不休。

　　大紅老鼠張口滿是細(xì)尖牙的嘴，一口咬住一只黑老鼠。被叼在嘴里面的黑老鼠不停地扭動，發(fā)出痛苦的吱吱叫聲，那鮮血從體內(nèi)流處，順著大紅老鼠的尖牙流進(jìn)嘴內(nèi)。流落在嘴外的鮮血滴落在大紅老鼠身上，毛色更加鮮紅。

　　黑老鼠的鮮血飲得差不多了，大紅老鼠仰頭，兩三口將黑老鼠吞咬入腹。

　　武壯打開房門之時，恰巧看見大紅老鼠在吞咬小黑老鼠。突然射入的陽光刺到大紅老鼠身上，它驚叫一聲，將嘴里的黑老鼠咬成兩半。身子朝武壯飛躥而來。

　　武壯回過神來，只見大紅老鼠張著血紅的尖牙利嘴劈面而來。說時遲那時快，武壯下意識地抬手抓住大紅老鼠的后頸，用力朝屋里墻壁上扔過去。

　　大紅老鼠摔到墻壁上，受痛嘶叫一聲，落到地上后翻滾一圈，跳起身來破窗而逃。

　　供桌上剩余的黑老鼠一下子亂作一團(tuán)，“吱吱吱”叫著四散奔逃。瞬息之間，除了那被咬斷成兩截的死老鼠外，房內(nèi)已看不見一只老鼠的身影。

　　妖物！這是武壯內(nèi)心蹦出來的詞。父親居然在家中供養(yǎng)了如此巨妖二十多年，如今罪孽到后代武遲身上。

　　武壯命人將鼠仙祠內(nèi)的所有物品搬到院內(nèi)，澆上油，一把火燒毀。鼠仙祠也被拆除，改成了柴屋。武壯在命人搜尋家中每個角落，填堵鼠洞，買了幾只花貓喂養(yǎng)家中。

　　攆走鼠仙后，武遲的身體并沒有明顯的好轉(zhuǎn)。

　　一日，武壯上街去替武遲尋買生日禮物。

　　街邊巷口橫臥了一名花甲老人。這老人衣衫襤褸，滿頭華發(fā)凌亂粘結(jié)，面龐上遮了塊破布，頷下山羊胡子參差不齊。老人一動不動，宛如一具尸體。

　　武壯心里懷著各種煩憂愁緒，并未注意到路邊橫臥的老人。當(dāng)他走過老人身前，一只枯瘦如柴的細(xì)長手指抓住了武壯精壯的小腿。

　　武壯是在行走中被突然抓住的，他的腳已經(jīng)運(yùn)力準(zhǔn)備往前踏出去，那只抓住小腿的手無絲毫氣力。老人整個身體都被武壯的腳帶飛出去。

　　一個老人突然飛出在街面上，沒有人不被嚇一跳。武壯自己也內(nèi)心大驚，何時不注意踢飛一人來。只求他平安無事吧，否則少不了要去衙門走一遭。

　　武壯快步上前將老人扶起。

　　“嚇！這老頭好慘的面容?！?p>　　那老人面上蓋著的破布飛落在地，暴露出縱橫密布如刀刻般的皺紋，雙目被人挖去遺下兩個深邃的黑洞，一道可怖的傷疤從左太陽穴直到右胸，嘴唇裂開數(shù)道口子。

　　武壯輕搖著臂中的老人，焦急道：“喂，老翁，你沒事吧?！?p>　　瞎眼老人微張了張嘴，發(fā)出蚊子般的聲音，武壯把耳朵貼近嘴唇才聽清他說的是：“酒，酒，給我一口酒?！?p>　　武壯松了口氣，人還活著，只是饑餓過度導(dǎo)致虛脫休克。他抱著老人到附近的飯館，要了一碗溫鹽水和一碗熱粥。他左臂枕著老人的頭，右手端著溫鹽水緩緩倒入老人嘴里。

　　小半碗溫水入胃，老人漸漸有了意識，開始自己抬手捧著水碗大口喝著。喝完溫水，武狀又將熱粥遞到老人手中。

　　老人端著熱粥，三下五除二將其吃完，心滿意足的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嘿嘿嘿，如果還能來一壺酒，那就是死了也知足了?！?p>　　武壯會心一笑，讓小二端一壺酒，切一斤豬頭肉做下酒菜。

　　老頭倒也不客氣，酒肉上來，用鼻子嗅了嗅，一伸手就握住酒壺，另一只手握住旁邊的酒杯。

　　武壯想伸手幫他倒酒，老人呵呵一笑，伸手拂開。只見他將酒壺舉到半空中，慢慢的傾倒，酒水從壺口流出，分毫不差的落進(jìn)桌上的酒杯中。倒?jié)M一杯剛好，推到武壯的面前，又替自己滿倒一杯。

　　這一手倒酒工夫引得食客們鼓掌叫好。武壯也心生佩服，何以目不能賭物卻還如此精準(zhǔn)的倒?jié)M一杯酒，無灑落一滴。

　　老人捏著筷子夾兩片豬肉放入嘴里，滿意的點(diǎn)著頭，啜飲一杯酒，道：“這是你花錢買的酒肉，你如何不吃？倒叫老漢我一個人吃，顯得老漢我有失禮數(shù)。來來來，我敬你一杯，感謝你施以援手救了老漢我一條賤命?！庇值?jié)M一杯酒，舉杯停在半空中等著武壯碰杯。

　　武壯舉杯相碰，哀嘆一聲，滿飲杯中酒。

　　老漢給武壯夾了一筷子肉，道：“喝酒可不能嘆氣，這一嘆氣酒就變成苦酒?？嗑迫胄?，只會徒增煩憂。莫要愁，莫要愁，開懷一醉解方休。人世匆匆數(shù)十年，活一年是一年。來再喝一杯?！崩先擞痔嫖鋲训?jié)M一杯。

　　武壯卻沒有心情飲酒，武遲的事情如一塊巨石壓在他心生，壓得他喘不過氣。他對老翁道：“老翁你不知，我煩憂是為我兒煩憂。我們能有數(shù)十年的人世，可他卻熬不過幾年?！?p>　　老人道：“此話何解。若非令郎身患絕癥藥石無醫(yī)？莫擔(dān)憂，老漢我雙目沒被人挖去之前，也曾胡亂讀過幾本醫(yī)書，醫(yī)術(shù)造詣雖不敢比肩華佗扁鵲，但也勉強(qiáng)于天下名醫(yī)之間鶴立雞群。如方便，可帶我去府上診斷診斷，看看是否果真無望。那時再哀嘆也不晚?！?p>　　武壯道：“我在此感恩老先生的好心好意?？尚翰⒎鞘穷净际裁匆呻y雜癥，只是先天性的氣虛體弱。醫(yī)師都說只可滋補(bǔ)元?dú)猓藙e無他法?？蛇@各種名貴補(bǔ)藥天天吃，也并未見有絲毫好轉(zhuǎn)?，F(xiàn)如今每夜鼻內(nèi)流血，面無血色氣若游絲。這是罪孽??！罪孽！”

　　老人對武壯所講的罪孽感興趣，追問道：“罪孽？不知從何說起。如若方便可講與老漢聽聽，說不定老漢我真有應(yīng)對之法策?！?p>　　武壯便將父親武同發(fā)家事跡，建祠供養(yǎng)紅鼠精二十余載以及武遲出生至今的身體狀況一一講與老人聽。

　　老人細(xì)心聽著，武壯講完，碗里的豬頭肉剛好吃完，酒壺內(nèi)的就剛好倒?jié)M最后一杯。老人慢慢的飲完最后一杯酒，叫店家取筆墨紙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