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雞鳴日出。在大市中,做生意的小商販們已經(jīng)開始擺攤,大路上官轎也打著官府的燈籠急匆匆的向皇宮趕去。
有慶橫七豎八的躺在床上,隔壁的公雞不停的打鳴。有慶一邊用被子將頭捂住,一邊嘟嘟囔囔的說道:“大清早的叫什么呢,老爺又不在,就不能再睡會兒嗎?”剛說完,有慶忽然意識到一件事,趕忙從床上翻了起來,看著外邊已經(jīng)旭日東升,自言自語的說道:“老爺是不是昨天已經(jīng)回來了?!?p> “哎呀!糟了!”有慶趕忙起身出門,連鞋都顧不上穿了,赤腳跑到陳慶之的門前,拍著門說道:“不好了,老爺,你上朝遲到了!快起床了,老爺!”
陳慶之昏頭昏腦的坐了起來,看著外面已經(jīng)大亮的天,立刻手忙腳亂的穿起了搭在架子上的官服。他一邊穿著官服,一邊說著:“完了,完了,我這剛回來就早朝遲到,我這月的俸祿又要被罰了?!?p> 陳慶之穿好一只官靴,準備彎腰去穿另一只官靴的時候,他的動作慢了下來,抬著頭說道:“不對啊!我這剛回來,按照規(guī)矩,我可以休息三天的呀!”
恍然大悟的陳慶之停下來手中的動作,慢慢將腳上的官靴脫了下來,冷不防的朝有慶扔了過去,說道:“今天要不是我不上朝,我又得記一次缺勤。在這樣下去,你老爺我就不僅僅是罰俸祿了,那得挨板子了。你行行好,體諒一下老爺我好不好?”
有慶閃身躲過陳慶之扔過來的靴子,說道:“那老爺,我先回去睡覺了。”說完便轉(zhuǎn)身離開了。
陳慶之沒有搭理有慶,緩緩地脫下官袍,換上了便服。他看著桌上的那根簪子,伸手將其揣入懷中向外走去。
陳慶之走到街上,買了兩個胡麻餅吃了,然后便搖著扇向秦淮河邊走去。
此時,秦淮河的妓館還沒有開張,畫舫游船也堆在岸邊一片狼藉。陳慶之慢慢的在岸邊閑逛,妓館中的小廝或是丫鬟都笑嘻嘻的看著陳慶之打招呼。在這煙花柳巷之中,陳慶之倒也是位熟客。
陳慶之沒有客氣,他直直的奔向那座富麗堂皇的飛流閣。
此時,天色歲早,但飛流閣中已經(jīng)有數(shù)十名小廝在打掃庭院與昨夜留在游船上的一片狼藉。陳慶之緩緩的湊到飛流閣的門前,掃地的小廝認得陳慶之,他看著陳慶之一時間不知道該不該放他進去。陳慶之倒也不是矯情的人,他沒等小廝來請,便邁步向里走去。
“哎!這位公子請留步!”飛流閣的老鴇正在看著園中的小廝掃地,一扭臉便看見了陳慶之,連忙快步走過去,堵在陳慶之的面前說道:“陳大人!你怎么有這么大的雅興,一大清早便來我這小店轉(zhuǎn)悠?!?p> 老鴇一看見陳慶之便有些頭疼。按理說,在飛流閣中,來往的雖有許多的一品大員和王孫貴族,但像陳慶之這樣的四品官吏,飛流閣倒也是來者不拒。但老鴇卻對這陳慶之頗為嫌棄,因為像陳慶之這樣的無世家背景的小吏,找兩個姑娘喝兩杯花酒也就算了,當然若是執(zhí)意留宿,飛流閣倒也歡迎。但偏偏這陳慶之,一來便要找飛流閣的花魁流云姑娘,沒有自知之明不說,還愛死纏爛打。走的時候留下的那點賞錢還不夠她的一身衣服呢。所以老鴇特別厭惡這位兩袖清風還要逛妓院的小吏。陳慶之已經(jīng)有一個月沒來這飛流閣了,老鴇好不容易這眼前清凈了下來,陳慶之便又出現(xiàn)了。
陳慶之笑著說道:“媽媽,子云今日正得空閑,所以特來貴地游玩,不想出來的有些早了,沒有打擾到媽媽吧!”
“嗨!陳公子,這是哪里的話,我這妓館便是為大人們開的,大人們什么時候有時間,都能來坐坐。我這就找兩位姑娘來陪陪公子你?!?p> “媽媽,不知這流云姑娘是否有空閑陪陳某喝兩杯薄酒???”陳慶之問道。
老鴇笑著說道:“真是不巧,流云小姐啊,昨日陪兵部尚書蕭道多喝了幾杯,今早還休息著呢。要不,陳公子,我再另找兩位陪公子飲酒如何?”
陳慶之還未回答,就聽得閣樓之上傳來了清脆嬌柔的聲音。
“媽媽,我已經(jīng)起來了,讓陳公子上來吧!”流云倚在閣樓的柱子上,有些慵懶的說道。她的酒還未醒,顯得芳菲嫵媚。
老鴇局促的笑了一聲,說道:“原來姑娘已經(jīng)醒來了??!”
“嗯!讓陳公子上來吧!”流云笑著說道。
老鴇多說無益,于是假笑著說道:“公子,既然流云姑娘醒了,你就上去吧!不過老身要囑咐公子,流云姑娘身體不好,公子還是不要過多的打擾她?!?p> 陳慶之看著閣樓上有些慵懶的流云,草草的敷衍了老鴇兩句,便快步上樓了。
陳慶之上樓后,流云姑娘笑著將他讓進屋里,轉(zhuǎn)身對身邊的小丫鬟司琴說道:“去溫兩壺酒,我和公子喝兩杯?!?p> 小丫鬟嫌棄的看了陳慶之一眼,緩緩地出去了。
流云顯然還沒來得及梳洗,發(fā)髻沒有盤起,長發(fā)垂到腰間。身穿著一件素白色的寬袖長裙,披著一件薄薄的斗篷。流云生的便是沉魚落雁之貌,此時更是如清水芙蓉,壚邊霜雪。她看著陳慶之微微一笑,陳慶之便覺得渾身酥軟。
流云姑娘顯然還沒有醒酒,她雙頰緋紅的看著陳慶之,嬌笑道:“陳公子,你好久沒來了,今日怎么有空?”
陳慶之看著流云說道:“在下這個月有些公務纏身,所以不曾來探望姑娘。姑娘今日有些酒醉,不如陳某改日再來吧!”
流云笑著說道:“昨夜流云有些高興,所以多吃了幾杯。不過今日酒已經(jīng)醒得差不多了。對了,公子,你說你這幾日為公務繁忙,是忙于何事?。俊?p> 陳慶之聞著流云身上淡淡的幽香,心曠神怡的說道:“陳某去了邊關(guān),為陛下忙了一些瑣事?!?p> “邊關(guān)啊,倒也是有些遠,公子受苦了?!绷髟菩χf道。
陳慶之看著平日里十分端莊,今日里卻笑得十分嫵媚的流云,忍不住問道:“姑娘有何喜事,如此開心,不如與子云分享一番?!?p> “流云笑得不過是一些瑣事罷了,不說也罷!”流云看著陳慶之,又問道:“對了,聽說豫章王蕭綜幾日前竟奔走到了北魏,可有此事?”
陳慶之有些驚訝,此事已經(jīng)被蕭衍嚴令禁止外傳,為何今日連流云姑娘都知道了,不由得愣住了。
流云看著陳慶之發(fā)愣,說道:“這是昨日兵部尚書蕭道酒醉時告訴我的,我還以為是什么戲言,故此特地打聽,公子有什么不便說的嗎?”
陳慶之看著流云姑娘,說道:“此事被圣上明令禁止談論,但既然流云姑娘已經(jīng)知道了,那陳某也沒什么可隱瞞的,蕭綜確實投向北魏了。”
流云不急不慢的斟了一杯茶遞給陳慶之,說道:“公子請喝茶?!币婈悜c之接過茶杯,又不經(jīng)意的問道:“那公子可知他為何逃竄到北魏嗎?”
陳慶之抿了一口茶,搖搖頭說道:“這別說在下不知道,就算知道也不敢輕易告訴姑娘,這謗君可是大罪??!”
流云笑著說道:“是我的錯,昨日聽見豫章王逃竄向北魏,有些驚奇,所以冒昧的問了陳公子,陳公子可不要見怪啊!”
陳慶之擺擺手說道:“陳某絕無怪罪的意思?!?p> 停頓了片刻后,陳慶之有從懷中掏出一個盒子,說道:“對了,子云此次出行,得了一件飾品,子云見此物甚好,故此借花獻佛,贈與流云姑娘?!?p> 流云打開盒子,將里面的簪子拿了出來,看著陳慶之說道:“讓公子破費了。這件簪子倒是別致,流云謝過公子了。”這簪子對于平常人家倒也是件寶貝,但對于飛流閣的頭牌花魁來說,卻是一件不值錢的物件,但流云依然笑著將其收了起來。
就在這時,小丫鬟司琴跑了進來說道:“小姐,威王殿下與永興公主來了,就在樓下。”
流云站起來對陳慶之欠腰說道:“陳公子請見諒。這威王殿下不似常人,還請陳公子先退下吧!”
陳慶之也知道這飛流閣是尚書令范云開的,而范云又依附于威王,所以站了起來說道:“看來在下來的不巧,那改日再來拜訪姑娘?!闭f完,陳慶之便向外走去。
此時,威王蕭續(xù)已經(jīng)向閣樓走來,陳慶之不方便避讓,于是等在旁邊,看威王走了過來,拱手說道:“末將陳慶之拜見殿下?!?p> 威王看著陳慶之說道:“原來是陳大人,哦,不!應該是陳將軍。哈哈,聽說這次彭城大戰(zhàn),將軍倒是臨危不亂?。【褪强蓢@我那二哥降了北魏,叫人可惜??!哈哈哈!”
陳慶之起身說道:“威王客氣了,這一次子云毫無寸功,還靠禁軍的提攜。還有蕭睿將軍死在陣前,令人惋惜??!”
蕭續(xù)笑著說道:“蕭將軍為國捐軀,確實可惜!對了,陳大人,哪日得了空閑,還請到我府上一敘!”
陳慶之知道這是蕭續(xù)在拉攏他,但他剛才在蕭續(xù)的口中一點也沒有聽出來為蕭睿有何可惜,反而倒是沾沾自喜,陳慶之有些心寒,這與昨日在殿門前守著的太子做對比,果然是天壤之別。于是敷衍的說道:“末將有空便去。末將不再煩擾殿下的雅興,先行告退了?!?p> 威王說道:“好!陳將軍慢走?!罢f著便轉(zhuǎn)身上閣樓。在他的身后,有一個白面公子摟著一個長得極為精致的男子跟著蕭續(xù)上閣樓。
陳慶之方才聽說威王與永興公主一塊來的,但此時卻不見有何女眷,于是忍不住向那白面公子看去。
“果然,沒有喉結(jié)。不過這也太放肆了吧!”陳慶之看著那位白面公子沒有喉結(jié),便知是公主男扮女裝。陳慶之素來便聽說這位公主刁蠻任性,荒誕放肆,今日一看果不其然。但皇家之事,陳慶之沒有再多想便匆匆下去了。
就在這時,他聽到那白面公子說話了。
“哥,這就是咱們以前的那個家仆?現(xiàn)在倒也混的人模狗樣的,不過啊,還是個賤奴的模樣?!?p> 陳慶之聽著樓上并沒有刻意壓低的聲音,拳頭不自覺的蜷了起來,臉色也變得蒼白。但他沒有說什么,依然緩緩地向下走去。
永興公主是皇后所生,與威王是親兄妹。威王看著永興公主說道;“你呀!今日我?guī)銇磉@煙花柳巷,就是大不該,你還要胡言亂語,簡直沒有一點公主的樣子?!?p> 永興公主湊了過去說道:“哎呀,哥!父皇要我嫁給那個什么殷均,我才不要呢。反正父皇現(xiàn)在為那個北魏的孽子煩心,你就帶我轉(zhuǎn)轉(zhuǎn)嘛!”
“好吧好吧。難得你三哥我少了一個對手,今日高興,就領(lǐng)你在這建康城四處轉(zhuǎn)轉(zhuǎ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