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家退婚的第二日,一早花氏就來到了蓮花苑內(nèi)。
“小嫣,溪兒起來了嗎?”花氏一進屋就輕聲問坐在圓矮凳上打瞌睡的小嫣。
“回夫人,小姐還沒起,正睡著?!毙℃堂膱A矮凳上站起來。
“夫人,你坐?!毙℃坛殚_梨花木玫瑰椅,扶花氏坐下。
“我就去叫小姐?!毙℃剔D(zhuǎn)身就要去叫花溪。
“不用,我在這兒等她醒過來?!被ㄊ献f道。
紅袖跟在花氏的身后進來,手里提著一個榆木紅漆方食盒,食盒里老鴨筍干湯的香味慢慢充盈了屋子。
“夫人,我去給您點茶,您稍等?!毙℃陶f著轉(zhuǎn)身出了屋子去廚房拿熱水釜(暖水瓶)來點茶。
花溪在睡夢中聞到了老鴨筍干湯的香氣,好香啊,可惜她正要吃的時候,鴨子怕疼在她眼前飛走了。
花溪醒了,原來這是夢呀!
“嫣兒,快服侍我起來?!被ㄏ嗳嘌劬Γ蛄藗€哈欠,好久沒睡過那么舒服的覺了。
“溪兒。”花氏從黑山白水畫屏風(fēng)中穿過,走進了花溪的臥室。
“娘,你怎么來了?”花溪看到花氏過來有點微微的驚訝。
“我來看看你,親手給你燉了老鴨筍干湯。溪兒,快起來?!被ㄊ蠌呐杓苌夏闷鹁I巾,在蓮花紋銀盆里沾了水,隨后把水?dāng)Q干。
“溪兒來,擦臉?!被ㄊ夏弥I巾給花溪細細地擦臉。
花溪乖巧地仰著頭,用一雙秋水瞳脆生生地瞧著她的母親,任由她母親在她臉上擦動。
“我們的溪兒瘦了,這臉上都沒幾兩肉了。”花氏邊擦邊說。
花氏給花溪拿來一件杏粉色蓮花淺草紋褙子讓花溪穿上,還給她配上一條水粉色蓮紋百褶裙。
“這樣才好看,有氣色?!被ㄊ霞毤毜卮蛄恐畠?,眼里滿是喜歡。
“娘,我要喝老鴨筍干湯?!被ㄏ悬c餓了。
“等等,牙還沒刷呢?!被ㄊ贤⒀雷樱ㄑ浪ⅲ┥蠑D了牙香遞過去給花溪。
花溪只能乖乖地刷完牙再吃飯,否則母親的一片心意就被辜負(fù)了。
“哇,這老鴨筍干湯好香啊!娘你的手藝可真好?!被ㄏo了花氏一個露出牙齒的傻笑。
“那多吃點,這是用老鴨子和天目山上新曬的鮮筍干燉的,足足用砂鍋煲了兩個時辰?!被ㄊ弦娕畠撼缘瞄_心也就放心了。
嫣兒將點好的茶遞給花氏。
“溪兒,吳家退婚了,這幾日你就在家好好地休息幾天,錢掌柜那邊我已經(jīng)派姜慕去給你告了假。”花氏啜了一小口茶說道。
“算那吳寶駿還有良心,自己有自知之明。”花溪喝著湯小聲喃喃道。昨日,吳家一來退婚她就知道了這個消息,她一點也不驚訝。
“溪兒,來多吃點肉。”花氏從砂鍋里夾了一塊老鴨肉給花溪。
“娘,你也吃?!被ㄏf著在砂鍋里盛了一大碗地老鴨筍干湯遞給花氏。
花氏望著這個女兒,不由地會心微笑起來。
“娘,你不擔(dān)心我,吳家退了婚正好合了我的心意,我巴不得他退婚?!被ㄏ獙χㄊ嫌质且粋€傻笑。
這幾日花溪一直待在家里,沒敢出門,外面關(guān)于她的風(fēng)言風(fēng)語滿天飛?;ㄏ@時才真正感到積毀銷骨、人言可畏。
不過這幾天她在家里過地還算順心如意,呆得還挺舒服的,只是今日她想出去活動活動筋骨,這師傅教的輕功可不能落下。
半歇,一個白衣公子騎著一匹白馬往臨安城南趕去。這錢塘江就在臨安城的城南,四季江水不斷,一路向東流入杭州灣內(nèi),最后投入大海的懷抱。
花溪到了錢塘江邊上就翻身下了小白馬,右手牽著小白馬的韁繩,沿著江邊慢慢地踱步。錢塘江上的風(fēng)可真大,吹的花溪的白衣翻飛,江水隨著風(fēng)刮到她的臉上,微微帶點涼意。
花溪望著這錢塘江的水滾滾向東流去,李白說過“朝辭白帝彩云間,千里江陵一日還”,花溪不禁想到他的師傅是否也從蜀川乘著江水,日行千里,重回到臨安。只不過李白乘的是長江的水,而不是錢塘江水。
從那以后花溪除了傍晚要去南山苑練習(xí)輕功外,白天還會偷偷跑出來,來到臨安城南的錢塘江邊上練輕功。
她在錢塘江邊迎著江風(fēng)跑步,在江邊的大石塊之間來回地跳躍,累了就坐在石岸上望著江水,看江水的潮起潮落、波濤洶涌。
“師傅,我這幾日,日日望著錢塘江水流入杭州灣,你何時乘這長江水回來看我?”花溪用雙手拖著下巴,一雙秋水瞳看著這錢塘江的白水,耳邊是呼呼的江風(fēng)聲。突然一點冰涼的液體流入她指縫,她抬手擦了擦眼角。
“這江風(fēng)太大了?!被ㄏ酒鹕韥恚尺^身去不再去看那滾滾的江水。
“小白馬,我們走,不等了,不等了,我們回家?!被ㄏ“遵R額頭的深色月牙印記,最后拍拍它的背部?;ㄏ虢o小白馬一個笑容,可怎奈如何努力也擠不出一個笑來。
“小白馬,我們走吧?!被ㄏ玫难劢怯喙庾詈笸艘谎坼X塘江水。
小白馬用頭蹭了蹭花溪的手,擺了擺它的尾巴。
“還是你最乖?!被ㄏf著露出了一個苦笑,翻身上了馬背,往臨安城里趕去。
剛剛翻身進入蓮花苑的花溪就聽到小嫣在那兒叫她。
“小姐,小姐,有南山公子的信?!毙℃炭匆姺瓑M入蓮花苑的花溪,止不住得激動起來,“我都等小姐你好久了?!?p> “快,拿來我看看?!被ㄏs忙一個箭步朝小嫣處跑去。
花溪接過小嫣手中的信,也不顧得石板地涼,坐下就拆開信來看,只見一行行雖工整但略有些稚嫩的小楷字出現(xiàn)在眼前。
這是師傅的字,與那日師傅托人送來的樓外樓便簽上的字一模一樣。
“花溪,聽聞你這邊發(fā)生的事情,師傅也萬分著急。奈何實在抽不開身來。師傅這里有幾個對策你可以拿來用?!?p> “一、直接與那吳寶駿商議,看他是否愿意自愿退婚。二、拖。你想辦法拖著與吳寶駿的請期、親迎之日,待師傅回來再議。三、跑?;ㄏ闶欠裨敢獾綆煾瞪磉厑?,與師傅一同生活?如果愿意就去南山苑找李安,他自會幫你逃離這場婚姻,安排你到師傅這邊來?!?p> “這最后一條慎用,花溪切記遇事不可沖動,安心等著師傅,師傅一定快快回來,南山。”
花溪看完了書信就急忙要給南山回信。
花溪頭微低站在梨花案前,略抬右手用紫毫筆在澄心堂紙上寫著小楷字。
“嫣兒,你去給我在院中摘一片綠桑葉來?!被ㄏ獙懲晷藕蟊阋屾虄喝ゲ烧H~來。
“好的,小姐,嫣兒這就去。”小嫣放下手中的徽墨條去院外摘桑葉去了。
花溪將綠桑葉和澄心堂紙一起小心翼翼放入信封之中,隨后將融化的紅色火漆倒在信封口上?;ㄏ攘艘粫河蒙徎y鈐印緩緩按地在紅色火漆之上,移開后火漆上就形成了一個六瓣蓮花印記。
“小姐,這蓮花印記可真美呀?!毙℃炭粗@蓮花鈐印煞是喜歡。
“那是自然,對了以后也要跟著我叫師傅,不準(zhǔn)叫南山?!被ㄏ獙⑿欧膺f給小嫣,“快去,讓姜慕送到南山苑交給門子,就說是花溪的回信。”
花溪坐在院子里的秋千架子上,傻傻地笑著。
南山那日收到父親托人送來的加急信件就匆匆往家趕去。那幾日他一直在忙于灌頂儀式的籌備,和幾個哥哥一起主持大局。南山收到花溪的信件時正是灌頂儀式開始的前一日,他實在抽不開身來。
那日夜里他連夜寫好了信差人送去。信送去后,他的心里空落落地,像被人掏空了一塊,他不知道花溪到底怎么樣了,這個吳寶駿又是怎么回事。
時節(jié)雖已經(jīng)進入初夏,可是夜還是那么涼,把南山的心都涼透了。他整夜都坐在窗口邊,他用那一雙黎明似的眼眸望著窗外的月牙,他眼眸上的睫毛很長,卻并不彎曲,直挺挺的,垂下眼睛時就像是美麗的黑鳳翎。
只是那一雙眼眸上濃密的黑色一字眉緊鎖,徒添了幾份哀愁。
南山一夜無眠,第二日,站在臺下參加灌頂儀式的他思緒早已飄飛到遠方。他永遠也想不到,這時間竟如此的難熬。他的心頭又像有焦油在,燒灼著他的神經(jīng),讓他痛苦不堪。
好不容易熬過了灌頂儀式,他實在是按捺不住自己,往外頭沖去,也不顧眾人的眼光了。
他臨走時將夜里就寫好的信放在他父親的長案上,便騎著馬匆匆離開了。
一路上黃沙飛揚,四周都是戈壁灘,南山只身一人往南邊趕去,馬兒在他身下喘著粗氣,馬的體力似乎已經(jīng)禁不起他這么日夜不停息的奔波了。
南山經(jīng)過之處留下了長長地馬蹄印子,像他心中那長長的思念綿綿不絕、直入天際。
突然,一條絆馬索橫空出現(xiàn),將南山身下的馬絆倒在地,馬發(fā)出痛苦的吟叫聲。緊接著密密地弩箭向南山射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