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溪將重新沖好的茶帶到了趙復(fù)的面前,趙復(fù)在宣紙上低頭寫著什么。
“先生,請喝茶?!?p> “好,放這兒吧?!?p> “對了,云溪。等中午我吃完飯,你就去找姚樞,讓他來藏書閣見我。時間不要搞錯了。”趙復(fù)說到時間時抬起頭來看了花溪一眼,眼神中透露著一股寒氣。
花溪看到趙復(fù)的眼神時吃了一驚,頓時心中有種不好的預(yù)感。
“婢子記下了?!被ㄏ肆讼氯ァ?p> 趙復(fù)將寫好的字條藏在了素長袍的袖子中。
這老頭每天除了看書、講學什么事都不做,真是個呆子,花溪在心里頭暗暗想道。
花溪好不容易挨過了上午,伺候趙復(fù)用過午膳,這刺殺姚樞的機會什么時候才能出現(xiàn),花溪心里頭有些焦急了。
“漢江先生,我這就去叫姚大人過來?!?p> “去吧?!壁w復(fù)用過飯后用棉布巾擦了擦嘴,然后就靜坐在錦墊上,目視前方,一動不動,似陷入了沉思中。
花溪收拾好碗筷退了出去,還真是個呆老頭!
花溪理了理衣擺,微微低著頭朝姚樞走去。
姚樞在案臺上喝得醉熏熏的,雙頰通紅。
“姚大人,好酒量?!?p> “哪里,哪里?!币幸荒樀牡靡?。
“我年輕的時候曾在這書院中連喝了三天都不醉?!?p> 阿銘坐在一旁冷眼旁觀這這些場面。
“弟弟,喝酒?!闭娼鸪懢淳?。
“好,我也敬二哥?!?p> 趙復(fù)說得沒錯,這書宴就是一個相互吹捧的場子,花溪輕步走了過去。
“姚大人,漢江先生在藏書閣中,想請您過去?!?p> “這趙復(fù)眼里終于有我了,還知道主動請我了。”姚樞一聽漢江先生都來親自請他,頓時樂開了花,“我就說吧,這人呀就得要對他好,你看他這不也要開始巴結(jié)我了。
姚樞借著酒勁,說話開始有點語無倫次起來。
姚樞晃晃悠悠地站起來。
“姚大人,您小心?!迸赃叺囊粋€官員扶了姚樞一把。
“我沒事?!币芯瓦@樣跟著花溪去了藏書閣。
花溪在與姚樞一同去藏書閣的路上時,花溪不止一次地想要殺了姚樞,但是花溪還沒找到合適的時機時,她還不能輕舉妄動。
“漢江先生,姚大人來了?!?p> “趙復(fù),你終于肯請我一次了?!币袔е硪庠谮w復(fù)對面的錦墊子上坐下。
“云溪,你出去吧,不要讓別人進來?!?p> “諾?!被ㄏ肆顺鋈?,關(guān)上了門。
才不過一歇的功夫,藏書閣里就發(fā)出幾聲凄厲的慘叫聲。
姚樞雙手捂著流血的左胸,沖了出來:“趙復(fù)要殺我,快來人呀!快來人!”
就是現(xiàn)在,花溪抽出袖子里的短匕首,瞄準了就要朝姚樞的后脖子扎去??墒亲尰ㄏ氩坏降氖?,那些護衛(wèi)來得太快了,她的匕首還沒亮出,護衛(wèi)一下就包圍了藏書閣。
還有一個護衛(wèi)將花溪也抓了起來,花溪怕掙扎引起人注意,便任那侍衛(wèi)抓住,也不反抗。
人群都往藏書閣這邊涌來。太子真金和阿銘都趕來了。
阿銘一眼就看到了被護衛(wèi)抓起來的花溪。
“你干什么,你快放開她!”阿銘怒了。
“回十王子,為了不讓罪犯逃跑,要將一切可疑人員都抓起來,請十王子見諒?!?p> “你敢!”阿銘伸出右手,狠狠地扇了那侍衛(wèi)一巴掌,那侍衛(wèi)左邊臉上立現(xiàn)一個紅紅的掌印,嘴角都流出了鮮血
但是這侍衛(wèi)仍然抓著花溪不放開:“恕屬下恕難從命!”
“我的話你聽不懂嗎?”阿銘徹底怒了。
侍衛(wèi)不答話。
阿銘快入閃電般地抽出了那侍衛(wèi)腰間的劍來,一下子就砍下了那個侍衛(wèi)的頭顱。侍衛(wèi)的鮮血濺到了阿銘的白色長袍上,像是在雪中綻開的紅梅花。
阿銘一把抱過花溪,將花溪摟在懷中:“沒事了,我知道不是你?!?p> 花溪的頭靠在阿銘的胸口上,她覺得自己的心跳得好快。
“謝謝。”
這一幕被太子真金看在眼里,不過他現(xiàn)在無暇去顧及這些。
藏書閣內(nèi)。
趙復(fù)手中拿著一柄匕首,長袍上沾滿了血跡,藏書的地板上也到處是血跡。
“老師,你這是做什么?”
趙復(fù)端坐在錦墊上,閉著眼睛不答話。
“你這是刺殺朝廷重臣,是死罪。老師,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不要命了!”
姚樞胸口的傷口被包好后,就被人抬著進了藏書閣內(nèi)。
“趙復(fù),我對你還不夠好嗎?元朝這么多年好吃好喝供著你,我尊重你,還百般地討好你,你卻要殺我,為什么?告訴我為什么?”
“姚樞,不許對老師無禮!”真金在一旁訓斥姚樞,姚樞不說話了。
阿銘領(lǐng)著花溪也來到了藏書閣里,看看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趙復(fù)聽到姚樞的聲音后就緩緩地睜開了雙眼。
“因為你不配!”
姚樞聽到這一句回答后,胸口又是一陣絞痛。
“我只是后悔,我當初被你俘虜時怎么就信了你的鬼話,來這元朝講學,我對不起我的母國。我只恨今天沒有殺了你!姚樞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干的‘好事’,你跟忽必烈進言,屠殺我南宋的百姓,搶我南宋的國土,我真是瞎了眼!我真是瞎了眼!”
趙復(fù)說著就仰天哀嚎起來。
“太子,你看這個趙復(fù),他就是個吃里扒外的家伙,您一定要嚴懲他!”
躺在擔架上的姚樞惡狠狠地說道。
“這件事我自會處理,你不用多嘴?!闭娼鹇犣w復(fù)這樣說,心中竟然覺得有一陣無以言表的悲哀。
“我是老了,我真的是老了?!壁w復(fù)理了理長袍,站了起來。
姚樞見趙復(fù)站了起來,以為趙復(fù)死心不改,還要刺殺他,忙命令人后退。
“快后退!”
趙復(fù)看了站在門口的花溪一眼,隨即身體轉(zhuǎn)向南方,舉起右手中的匕首,一刀劃開了自己頸間的動脈,一下子鮮血流淌不止。趙復(fù)手中的匕首“咣當”一聲滑落到了木地板上。
“老師!”真金想上前去阻止,可是已經(jīng)來不及了。
真金扶上了要倒下去的趙復(fù),趙復(fù)已經(jīng)沒了氣息。
“老師!”真金哀嚎,這是他的老師,他最敬愛的老師,只要他向父王求情,老師定然不會有事,為什么老師非得要走上這一條絕路呢!
阿銘用手捂住了花溪的眼睛:“不要看?!?p> 花溪的眼淚止不住地流了下來,今天原本死在那里的人應(yīng)該是自己。
阿銘扶著花溪走了出去。
“花溪,你怎么哭了?”
“沒什么,我只是見不得死人,而且我還和漢江大人呆了這么長一段時間?!?p> 阿銘用手中的絲絹去給花溪擦眼淚:“不要哭了,人各有命,這是他自己的選擇。”
“謝謝。”
真金還是抱著趙復(fù)的尸體發(fā)著呆。
“用國師之禮埋葬了老師吧?!闭娼鹛痤^來對手下說道。
真金抬著趙復(fù)的尸體時,一張字條從趙復(fù)的衣袖中飄落了出來。
真金立刻撿起來看——太子,我知道你會看,請將我的尸體焚化成灰,骨灰就灑在京杭大運河中,我生平的所有事跡也一并焚毀了吧,不想讓后人知道我的存在,這是老師唯一求你的一件事。
“老師!”真金看了那張字條后痛哭起來,“我答應(yīng)你!”
自那日后花溪便辭去了在太極書院里侍女工作,她實在是無法再回到太極書院去了。
這一日,天空下著傾盆大雨,天陰沉沉的。
太子真金抱著趙復(fù)的骨灰盒子,來到了元大都外的京杭大運河旁。
京杭大運河旁早有一群人等在那兒,都站立在大雨中等漢江先生。這些人中有漢江先生的學生,有元朝有名氣的大儒生,也有普通的民眾。
花溪也戴著斗笠帽子混跡在人群中,手中拿著一大束白色的梔子花,大雨不停地澆在那白色的花瓣上,梔子花卻開得越加得燦爛。
侍從給真金撐著油紙傘,遮擋著從天空之中不斷打下來的雨珠。
“老師,你看,今天來了這么多給你送行的人,你開心嗎?”
“老師你吩咐的一切我都做好了,今天弟子就送你最后一程。老師你選擇將骨灰灑在這京杭大運河中,是想乘著這河水回南宋吧。我都懂,這元大都終究不是你想停留的地方,那么再見了,老師?!?p> 真金將紫檀木盒打開,走到江邊,將骨灰灑在了京杭大運河中。
“老師,一路走好?!?p> 雨還是不停地落下,花溪也走到了江邊,放下了手中的那一大束白色梔子花。
“漢江先生,一路走好,愿你能保佑南宋的將士們?!被ㄏp膝跪地,摘下斗笠,給漢江先生磕了三個頭。
撒完骨灰的真金看到了跪在江邊磕頭的花溪,他覺得花溪的身形好熟悉,真金不由自主地走了過去。
花溪剛磕完頭,站起來就迎面撞上了站在她身后的真金。
花溪腳下一滑,身子向后傾去就要掉落到江里面。真金伸出右手,一把拉住了花溪,將花溪拉到了自己的懷里。
花溪抬起頭來,睜著秋水瞳看著真金,真金也瞧著她的雙眼。隨即真金用另一只手,遮住了花溪的下巴和嘴唇。
雨還在不停地下著,天地之間好安靜,只有明珠打落在玉盤上的聲音。
“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