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到十余個火把,以及聽到人的叫聲,張漠立刻皺了皺眉,已經(jīng)感到來者不善。
在這么樣的大半夜,能夠出現(xiàn)在樹林里的,要么是方家所喊來的幫手,要么就是罰惡門的人了。
“罰惡門!”
一想到這個門派,張漠的眉頭便皺得更深,感到有些不妙。
罰惡門人手眾多,遍布武林各地,可以說每一個鎮(zhèn)上都有他們的分香,這是昔日的武林盟主司馬玉龍所設置的治安管理制度,只不過當時并沒有叫罰惡門。罰惡門這個名稱,乃是當時的東護法南宮雨在司馬玉龍失蹤之后,重整舊部而換了個說法,事實上,如今罰惡門只手遮天,南宮雨的地位其實已與盟主并沒有多大差別,只是盟主這個稱號并沒有得到其他人的認可,而他自己也不敢自稱而已。
這罰惡門借著替天行道、為武林除害的招牌,其門下人手可謂是威風八面,普通人根本不敢去惹罰惡門的人,包括他們的親戚朋友。
據(jù)張漠所知,方通的堂兄方凌,乃是罰惡門白虎堂寅火香的香主,正是負責本鎮(zhèn)治安的第一把手。
現(xiàn)在方通全家被滅門,恐怕這方凌是來追殺張漠了。
想到這,張漠撒腿就跑,跳進了密林里。
果然,那群人正是罰惡門的人,一個個右手擎著火把,左手握著長劍,身穿清一色的潔白勁服。其中一個人眼尖,見到了張漠閃入?yún)擦值纳碛?,趕緊叫道:“隊長,有個人影跑了。”
被稱為隊長的那個三十多歲的中年人目光一凜:“一定是那小子,追!”
一群人立刻展開罰惡門的獨門輕功、身法與步法,加快腳步,朝著張漠消失的方向追過去。
林中又黑,樹木又多,張漠才剛剛學會“蝴蝶三弄露”的輕功,身法與步法都沒有,在這狹窄的空間里,輕功根本無法發(fā)揮。
聽到后來傳來一群人縱躍翻騰、起起落落的聲音,感覺那群人離自己越來越近,就快要追上自己了,張漠不禁掉下了一滴汗,倉皇中回頭一看,只見十數(shù)個火把火光耀眼,已經(jīng)到了身后。
“小子,你還想跑!”
厲喝一聲,那個中年人握著劍的左手揮出,身后十幾個手下便在林間帶著火把凌空翻身,自兩邊同時包抄,頓時將張漠給圍在了垓心。
四周火光耀眼,張漠站著,目光警覺地往兩邊瞟了瞟,左手緊握劍鞘,右手已不自覺地搭在了劍柄之上。
現(xiàn)在這群人個個身法牛叉,而且劍術了得,就算是只派一個人上來,自己都難以敵對,張漠瞬間腦中有些頭疼。
就在這時,那個隊長將手中的火把移交給旁邊的一個手下,緩緩打開了一幅畫像,對照著張漠看了看。
畫像中的青年,衣衫破舊,手里握著一把劍,劍鞘上有“九昔世界”四個大字,還有一條龍。畫得十分簡單,但已足以展示出張漠身上的重要特征了。
“嗯,就是你!”
打量著張漠,隊長面無表情地點了點頭,緩緩將手伸出,頭也不回地把畫像送到旁邊的火把上給燒了。
冷靜地將畫像燒完,隊長才緩緩踱出,笑了笑,用一種輕蔑的眼神盯著面色冰冷的張漠道:“就憑你這么樣的一個人,便能夠?qū)⒎酵ǖ娜胰私o殺了?”
張漠不說話,冷漠站著,雙眸銳利而警覺,右手死死地抓在劍柄上。
“哼哼!”見張漠不回答,隊長繼續(xù)踱著步,望著樹梢冷笑一聲,“你以為,殺了方通,你就可以翻身做主人,逍遙自在了?你永遠都只是一個奴仆,殺了方通,你反而無處棲身,反而害了自己。”
這人似乎覺得,一個奴仆試圖翻身是一件極為可笑的事。
一個奴仆,就應該永遠具有奴性。
張漠漠然不語。
在這個混亂的俠界,你除了殺人與被殺,根本不需要說話。
因為,任何道理都只是強者所占領,你強,你就對,你弱,你就錯。沒有什么可說的。
“哼哼,看來你很有種,連我們香主的親人都敢殺,”隊長再次輕蔑地笑了笑,“如果你識相的話,就盡快束手就擒,回去見我們香主,任由他處置。否則,你就會死在這里?!?p> 茂密的森林,一個人死在這種地方,根本不會有人知道。
張漠暗暗有些后悔,早知道罰惡門的人會追來,就不該停留在樹林里休息,就算是休息,也不應該生火。
不過,當時他生火,也主要是為了嚇走森林里的猛獸,這是他在前世時所了解到的野外生存常識,處在黑暗中的他,如果遇到猛獸攻擊,還真的會應付不過來。
“原來,你是個啞巴,”目光在張漠身體上下來回地刷著,隊長忽然間面色變了,似乎對這種不說話的人尤為厭惡,忽然猛地一揮手,下令道,“拿下!”
這群人從村民口中得知張漠擊殺方家父子的過程,也是不敢小覷,四個人同時丟開火把,拔起劍一躍而出,瞬間圍住了張漠前后左右。緊接著,四把劍同時刺出,分別刺向張漠四個并非要害的部位。
看來,那方凌是想親手宰了張漠,所以才吩咐這些人要抓活的。
不過,張漠根本就不清楚這些,他只以為自己就這樣被格殺了。
在他的記憶中,罰惡門對于武林的通緝犯,從來都是格殺勿論,而沒有抓活的這種優(yōu)待作風。
唰!
四把劍同時發(fā)出聲音,同時刺進了張漠的身體里,張漠身體的四個部位頓時緩緩溢出了鮮血來,順著衣服陸續(xù)滴下。
“啊?”
一刺進去,那四個人立馬大驚失色。
與此同時,旁邊的隊長也是驚呼一聲。
“收劍!”隊長驚慌喝道。
這群人怎么也想不到,張漠居然一點反抗的動作都沒有,難道是想死在這里,不想死在方凌手上,讓這群人回去無法跟方凌交代?
其實,所有人想法都錯了。
以這四個人的出手速度,毫無身法的張漠根本就躲不開,而并非不想躲。四把劍從前后左右同時夾擊,就在張漠尚不知該往哪個方向躲閃的時候,其實就已經(jīng)中招了。而剛才這四個人其實只是想逼張漠出手,想在苦斗的過程中伺機拿下他而已。
驚慌中,四個人正想要拔出那刺得不深的劍,突然,張漠閃電出手,指尖連續(xù)點出,瞬間,四個人劍也沒有拔出,就定在了那里。
張漠沒有學過手法,他的出手并不快,但所謂的點穴手法,本身就已經(jīng)是一套手法,所以,在這四個人毫無防備的情況之下,張漠還是得以順利地將這笨拙的點穴手法給施展了出來。
“點穴?。??”
目光微微抖動,隊長警惕得立馬拔出了劍。直到此刻,他才明白這個看上去絲毫不會武功的奴仆是如何能夠殺死方通的,這小子的點穴手法太恐怖了。
鏗!
就在大家怔住的一秒,張漠突然拔出了劍,四劍連續(xù)刺出。
四個人先后倒在自己周圍,同時四把劍也是先后落到地面。
張漠出劍的速度很慢,慢得就像是一個冷酷的殺手在自恃武功高強而鎮(zhèn)定自若的樣子。
他的這個樣子,嚇得所有人臉色慘白。
其實,他也不是故意要慢,而是自己還沒學習出劍的手法,出手本來就慢。而這,已經(jīng)是他最快的速度了。他只知道,無論是快還是慢,都是以殺死敵人為目的。
“布陣!”
不禁高估起張漠的實力,隊長焦急下令。
罰惡門的陣法,乃南宮雨所創(chuàng),名曰罰惡陣,主要是用來越級與隔級圍攻擊殺那些武功較為高強的通緝犯的,普通的情況下還沒有必要使用。
曾經(jīng),不知有多少牛人栽在了這套陣法之下。
眨眼間,七八個人都是丟開了火把,在張漠周圍上躥下跳起來,看上去人影幢幢,根本分不清有多少人,而且會突然自哪個方位攻擊。
周圍衣袂所攜帶起的一陣陣風聲,十分緊湊。張漠來不及察看自己的傷口,扭動著身子左右地看向正躥來躥去的一群身影。
“你們不累?我都感到頭暈了。”
警惕地注視著跳來跳去的身影,張漠淡淡笑道。
雖然他假裝很警惕,其實內(nèi)心也是捏了一把汗。此時無論自己受到哪個方向的攻擊,自己絕對毫無反應之力,也毫無還手之力,只能坐以待斃。
不過,那群人在周圍布陣了半天,遲遲沒有出手,實在也是對張漠有所忌憚,畢竟,張漠表現(xiàn)得……太冷靜了,比以往任何一個通緝犯都冷靜。
“動手!”
站在旁邊的隊長看得有些不耐煩,下令道。
然而,就在一群人開始想要動手的時候,張漠突然間旋轉(zhuǎn)身子,一劍橫掃而出,渾身略微澎湃的內(nèi)力頓時傾瀉而出,直達劍尖。
與其坐以待斃,不如狗急跳墻反咬一口!
嘭嘭嘭嘭!
就在張漠出手的剎那,一圈人影紛紛掉落了下來,全部吃驚地、一動不動地躺在地上,沒有人知道是怎么回事,只明白自己好像已經(jīng)被人點住穴道了。
“隊長,這個人完全不會劍法,內(nèi)力也不高,他只是會一手點穴而已,不用怕,干掉他!”躺在地上的一個人忽然大聲叫了起來。
張漠不禁一急,尼瑪,自己的情況竟然被這家伙給完全發(fā)現(xiàn)了。
唰!
張漠立馬一劍刺出,然后拔出。先讓這個人閉了嘴,這個人的話太多了。
“干掉他,隊長!”躺在地上的另外一個人居然也急著喊了起來。
那隊長還在猶豫,不過聽到手下這么說,他終于是確定了一件事,自己剛才并沒有看錯,完全和手下們的眼光一樣,眼前的這個故作鎮(zhèn)定的奴仆確實并沒有多少武功。
“話真多!”
張漠暗罵,正要一劍結果說話之人。但已經(jīng)來不及,抬頭一看,那隊長已在空中一劍刺下。
以自己的速度,完全無法閃躲,張漠只能使勁揮劍亂砍而出。
鏗!
火星四濺!
張漠手掌旋即一陣發(fā)麻,寶劍也差點掉落,吃驚一看,整只手都幾乎腫起來了。
“好強的內(nèi)力!”
一驚之下,張漠轉(zhuǎn)身就走,奪路而逃。識時務者為俊杰。
見到他倉皇的身影,隊長冷笑一聲,料想這小子也跑不了,于是不急著追趕,立馬給一群手下解開了穴道,這才下令:“這人好像不會什么輕功,追!”
爬起來撿起劍與火把,一群人立馬追了上去。
一邊跑,一邊看著自己腫得不住顫抖的右手,張漠加快腳步,不一時終于沖出了森林,沿著柏巖山上展開輕功而去。
蝴蝶三弄露。
這輕功的確不錯,只需要“魄羅心法”一重的內(nèi)力,便能夠如此輕松地駕馭。
貼著地面約莫有一米的高度,張漠沿著蜿蜒山路一路飛上去。優(yōu)美掠動的身影,從遠處看上去的確像是一只灰色的逍遙自在的蝴蝶。
到了半山腰時,天已經(jīng)蒙蒙亮,張漠回頭看了看,隱隱約約見到罰惡門的那幾個人也正施展著輕功追來。而其中,最前面的那個人已經(jīng)遠遠地將身后的五六個人甩在了后面,飛行的高度也很高。很顯然,這個人就是那隊長,這人的輕功也很快,幾乎是以與張漠同樣的速度在飛行,但是他的動作比張漠還要嫻熟得多,并沒有像張漠那么狼狽和費勁。
“沒想到你小子還會輕功,老子倒是低估了你?!憋w行之中,那隊長咬了咬牙,發(fā)現(xiàn)張漠的飛行速度雖快,但高度很低,的確是沒有什么內(nèi)力,因此目中殺機露出,繼續(xù)追出。
“你小子還真聰明,竟想逃到白鷺島去。”追了半天,隊長終于是看出了張漠的逃跑路線,眉頭一皺,立馬一運內(nèi)力,提高了一絲速度。
然而,張漠的速度也是極快,始終與那隊長保持著一段不小的距離?,F(xiàn)在自己右手受了傷,自己又不是個左撇子,那隊長一旦追上,自己將必死無疑。緊繃著神經(jīng),張漠也是絲毫不敢放慢飛行速度,咬著牙奮力前行。
天越來越亮了。
這巍峨的高山,從下面看起來已經(jīng)是很高,沒想到真正爬起來更高。
轉(zhuǎn)眼之間,張漠已經(jīng)快到山頂,此時已累得上氣不接下氣,回轉(zhuǎn)頭往下一看,那隊長還在快速追來。提一口氣,張漠朝著面前的山頂繼續(xù)飛爬上去。
在他的腳底下,是一道不寬不窄的青石路面,就像是旅游景點的石階一般,生平?jīng)]有來過這里,他略微吃驚,沒想到這里還有這么樣一條巧奪天工的路面。
追在后面,見到張漠已經(jīng)閃入了山頂,那隊長皺了皺眉,沒有再追出,立馬落身青石路面,滿面怒容地站立望向山頂。
不一會,身后的那五六個手下也到了。
隊長一擺手,讓大家停下,對著上面冷言道:“沒想到這小子有如此好的輕功。”
身后一群人已累得像狗,都在氣喘吁吁,其中一個人問道:“隊長,那小子是不是上了白鷺臺?現(xiàn)在怎么辦?”
望著上面,隊長既是不甘,又是凝重,似乎對那白鷺臺有所忌憚,并不敢上去。過了片刻,才陰嘖嘖冷笑一聲:“哼,這窮小子身上不一定會有銀子,恐怕上不了島,我們先在這里等著,我就不信他等會不被白鷺童子轟下來。朱春,你先回去將情況稟報香主,就說這人劍法了得,輕功很高,我們損失了幾名隊員,剩下的人沒有追上,讓他逃上白鷺臺了,看看香主怎么說,然后你再立馬過來告訴我?!?p> 說是這樣說,其實這人拿不到人,肯定是不敢回去。
“是!”身后那手下應了一聲,立馬展開輕功沿路飛下山去。
這樣,剩下的一群人就在青石小道兩旁坐了下來,打算休息一下,等著可能已經(jīng)受傷了的張漠下來,然后一舉拿下。
山頂之上,張漠一來到上面,頓時又是吃了一驚。
完全沒想到,這崎嶇的柏巖山上,竟然還有這樣的一座青石廣場,氣勢磅礴而大氣,有點震驚到張漠了。
場邊立著一塊巨大的石碑,上面龍飛鳳舞地刻著“白鷺臺”三個氣勢雄渾的大字。
看了身旁的石碑一眼,張漠舉頭望向天空,云端之上出沒著一只只白色的巨鳥,同時傳來一聲聲的鶴鳴,這簡直就是個仙境般的所在。
“我爹……就住在這里?”帶著一抹敬畏,張漠暗暗贊嘆一聲,這才掃向整個廣場。
廣場的正中央設立著一座高壇,就像是古人用來祭祀祖先用的,只不過,高壇上什么也沒有罷了。
在張漠的右手邊只有十幾米的地方,還有著兩個雅致的三角涼亭,其中,一個亭子中間擺放著一口巨大的箱子,不知那箱子是用來干什么的,更不知里面裝的是什么。
而另外的一座涼亭,其中正坐著兩名容顏清秀,但又似乎非常冷漠的十二三歲童子。兩人也是一襲純白勁裝,有點像罰惡門的衣服,只不過兩人的衣服背后都繡著一只白鷺而已。
這兩名童子正在專心致志對弈,似乎已完全陶醉棋中,對于突然闖至廣場的張漠絲毫沒有注意到。
想到罰惡門的那群人就快追上來了,張漠不敢逗留,趕緊朝著涼亭走過去,在亭口抱拳道:“敢問兩位小兄弟,這里是否有一個叫葉穹的人?”
葉穹,也就是張漠要來尋找的父親。
在他的猜測下,這兩位童子有可能就是專門看管這地方的下人。
不過,令張漠有些驚訝的是,傳說中的白鷺島,明明是個殺手的天堂,理應有很多殺手,現(xiàn)在上面為何會連其他一個人影都沒有,難道說,所有殺手都已下山殺人去了?
就在他疑惑間,聽到他問話的兩個童子卻沒有過多的反應,也沒有轉(zhuǎn)過頭來,只是其中那名舉棋不定的童子略微皺了皺眉,盯著桌面的棋盤冷冷說道:“白鷺島不接待訪客,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