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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樂煙雨

第十九章 聚散離合

永樂煙雨 影子之名 4749 2019-03-29 10:02:03

  清晨,照例用溫熱的巾帕幫她擦拭那略顯蒼白的臉頰,纖弱的小手,幫她用玉梳理順秀發(fā),喂完早膳,煙雨如牽線木偶一般任由擺布,眼神空洞,毫無反應(yīng)。從床上輕抱起她到貴妃榻前,微蹲在她身前,迎著她空洞的目光,柔聲道:“原想一直這么陪著你直至你痊愈的,只是現(xiàn)在有些事需要我外出處理,要有一段時間不在王府,你在這里我自然是放心不下。對了,我還有一個好消息要告訴你,你父親的案子已經(jīng)查清楚了,原兇已經(jīng)落案,你父親無罪釋放,現(xiàn)在家中等你團聚。你且在家中好好將養(yǎng)著,待我處理完事情,再去與你團聚?!?p>  煙雨聽到父親已經(jīng)釋放回家時,空洞的眼眸中閃過一絲微光,對著朱棣露出一抹蒼白的微笑。自從案發(fā)之后,無論朱棣怎么做、怎么引導(dǎo),煙雨都未開口,連一個字一個音節(jié)都沒有發(fā)過,像個布偶一樣毫無一絲生氣!

  朱棣心中似被利刃剜了一下,又涌起把趙氏和那兇徒挖出來鞭尸的沖動!

  將心中的怒氣壓了壓,反正再殺一萬遍也無法還他一個完好無損的煙雨。

  起身將煙雨溫柔的攬入懷中橫抱起來,大步向殿外走去,殿外的侍女先是驚愕隨即跪拜行禮,順著臺階緩緩而下,兩側(cè)侍衛(wèi)接連跪拜行禮,一頂尋常的二抬小轎靜立恭候,朱棣側(cè)面對煙雨輕聲道:“刻意用這平凡的轎子送你回去,只為不在市井之中給你惹來流言蜚語。待我回來,定用八抬大轎將你迎娶!”

  煙雨烏黑的眼眸中熱淚簌簌而下。煙雨這些天總在夢中一個人行走在漆黑的夜中,四周漆黑如墨,時不時的就會從黑暗中沖出一只餓鬼撕咬她,她想要逃開,四周漆黑一片卻沒有任何方向。今日朱棣一句承諾似是在無盡的黑暗中有了一絲亮光,讓她可以鼓起勇氣向著亮光前行。

  輕輕把她放入小轎內(nèi),輕拂開散落在她臉龐上的幾縷發(fā)絲,微笑了笑,準備離開,一雙冰涼的小手忽然覆在他的手上,抬眼看她紅唇微啟,艱難的說出五個字:“木大哥,保重!”

  朱棣熱淚奪眶而出,湊上前去在她的額間吻了吻道:“為了你,我也會保重自己平安歸來的!煙雨,等我!”將煙雨的紗質(zhì)外套搭在她的頭上,遮住略顯蒼白的容顏。

  咬牙逼迫自己從轎中退出來,給小祥子遞了個眼神,小祥子指揮著轎夫起轎,望著遠去的小轎,朱棣只覺得心也隨她遠去。

  回轉(zhuǎn)身快步走上臺階,站在回廊邊看著小轎消失在角門處。收回目光,正色對小祥子說:“走,去王妃那一趟?!?p>  小祥子一擺手,示意兩名侍衛(wèi)跟上,隨著朱棣向后院走去。

  小轎晃晃悠悠停在朝鮮醫(yī)館門口,醫(yī)館大門緊閉,顯然今天是不營業(yè)的,轎夫輕拍醫(yī)館大門,稍后小九無精打彩的拉開半扇門,轎夫說:“這位小哥,我們奉命送你家小姐回來,快來人扶進去吧?!?p>  小九立馬來了精神,對著店內(nèi)面歡快的喊:“小熙,小熙,快來,咱們小姐回來了!”

  小熙像小燕子一般從店內(nèi)后堂飛了出來,一溜兒小跑的來到轎前,打開轎簾一看,滿臉的歡喜立刻冷了下來,眼淚涌出了水靈靈的大眼睛,把轎簾放下狠狠的瞪著轎夫道:“我們小姐走的時候好好的,你們怎么把她折磨成這樣的?你們也真能下得去手!”

  轎夫趕忙拱手道:“這位小姐姐莫要惱怒,我們可沒有那個福份能侍候小姐,我們只是奉命把小姐送到這里,其他的一概不知??!這外面人多眼雜的,您還是快將小姐扶進去好生休養(yǎng)吧!”

  小熙一想倒真是急糊涂了,跟個轎夫能問出什么來呀!

  喊著小九:“過來搭把手。”

  小九與小熙半攙半抱的將煙雨扶進屋內(nèi),兩名轎夫趕忙調(diào)轉(zhuǎn)頭走了,那小丫鬟的小眼神是要吃人似的!不遠處,四名衣著樸素,身形卻是干練,在看到煙雨進入醫(yī)館內(nèi),兩名轉(zhuǎn)身向醫(yī)館后院的小巷走去,兩名則不動聲色的來到醫(yī)館大門附近的小茶攤上坐了下來。

  將煙雨扶到后院閨房中躺下,小熙直抹眼淚,小九也不知道如何是好。這一家人到底是走了什么霉運了?先是老爺、后是小姐,誰誰都是只剩了半條命才給放回來!

  不一會兒,小六扶著頭發(fā)花白、面色暗淡、身材佝僂的老人來到煙雨床邊,眼中流下兩行清淚,枯瘦的手輕輕握住煙雨的小手,沙啞的嗓音用朝鮮語道:“煙雨??!我命苦的女兒!”

  煙雨淚盈盈的看著老人,記憶中俊朗帥氣的父親,烏黑的頭發(fā)總是梳成整潔的發(fā)髻,身材健碩而挺拔,今日的父親仿佛一下衰老了十幾歲,若不是那慈愛的目光與往日無異,煙雨真不敢確認這就是自己的父親。

  煙雨艱難的張了張口,用朝鮮語道:“父親,女兒不孝,讓您受苦了!”

  顫抖的握緊女兒的雙手,父女二人泣不成聲,一旁的小熙、小九、小六直抹眼淚。

  清晨的北平城上空彌漫著詭異的氣息,大批軍士列隊進入城內(nèi),老百姓們看著軍隊在衙門口集結(jié)后有序向燕王府進發(fā),低頭猜測著究竟發(fā)生了什么?

  “聽說了沒,好幾個蕃王都被朝廷抓起來了!”

  “是啊,這是要拿燕王爺開刀了嗎?”

  “唉,燕王爺是個好人啊,這些年舍糧施粥、減稅減役對咱老百姓不錯??!”

  “是啊,燕王手下的兵也從來不欺負老百姓!”

  “自從燕王來了,關(guān)外那些蠻子再也沒敢燒殺劫掠!”

  “是啊,是??!”

  一個書生模樣的中年人捋著胡須故做神秘的指了指天上道:“你們不懂,這叫功高鎮(zhèn)主,不拿下他,上面那位不放心??!”

  一群人紛紛點頭,恍然大悟道:“哦!”

  三頂四人抬的官轎落在燕王府大門前,三名中年男子從轎中出來聚在一起,其中年歲略長、身材瘦高的正是張信正三品官員,其余二人中身材健壯、高大魁梧的正是謝貴,身材矮胖、滿臉橫肉的是張昺,這二人都是從三品官員,本可以風光無限的一方大員,但因這北平城有戰(zhàn)功赫赫、手握重兵的燕王在,他們卻始終都直不起腰來。

  三人對望一眼,心中卻各自打著不同的算盤。

  謝貴與張昺二人領(lǐng)的是收繳燕王兵權(quán)的密旨,盤算著要將此事處理的合了皇上的心意,之后就可以等著升官發(fā)財吧!就算還在北平,沒有了燕王,自己就是正兒八經(jīng)的封疆大吏!想到這里,張謝二人不禁互看了對方一眼,心中暗笑:“到時候,再將這個礙眼的家伙除了,哼哼,這北平重地就屬我一人獨大了!哈哈!”

  張信手中持有的是收押燕王的密旨,前日他已經(jīng)得知今日要與燕王里應(yīng)外合、見機行事即可。看著張、謝二人眼角眉梢隱不住的一絲得意,大難臨頭全然不知的模樣,心中嘆到:“自古忠孝難兩全,為了報答燕王救自己老母親的求命之恩,也只好對不住兩位同仁了!”

  三人微點點頭,抬手讓一位親兵前去通報,請燕王殿下出來接旨。

  不多時,隨著隆隆之聲,燕王府正門大開,徐王妃推著一輛木制輪椅上面癱坐著一名華服男子,三人定晴一看那輪椅上癱坐之人正是燕王!

  三人趕上前去行禮,謝貴故做關(guān)切的問:“聽聞王爺身體抱恙,一心想前來探望,無奈雜務(wù)纏身,不想今日因公務(wù)得見,王爺怎病得如此模樣?”

  徐王妃面有泣色道:“王爺也是積勞成積,今日算是勉強打起精神來迎接三位大人!”

  三人趕忙拱手道:“微臣不敢當??!若不是今日有圣旨在,微臣萬不敢驚動王爺王妃娘娘大駕!”

  徐王妃雍容一笑道:“王爺這身體也受不得風,請三位大人到前廳宣旨吧!”這話看似是商量的口吻,用的卻是不容置疑的語氣。

  張昺、謝貴用遲疑的目光看著張信,張信很自然的拱手稱是,張、謝二人就好不推辭,只得回頭交待親兵在門前待命,跟隨著張信的腳步邁入了高大的府門,隆隆之聲響起,朱紅色的大門緩緩關(guān)閉。

  朝鮮醫(yī)館,小熙端了藥來到煙雨房里,煙雨斜靠在床上,小熙難過的問:“小姐,您究竟在王府受了什么罪,你說出來,讓小熙幫您分擔一些心事不好嗎?”

  煙雨憂郁的搖了搖頭,眼圈又是一紅。

  小熙急忙擺手道:“好了好了,我不說了,小姐不要再哭了,把眼睛哭壞了可如何是好??!”

  小九從外面顛顛跑過來,正巧小熙從小姐房中出來,小九樂呵呵道:“小熙姐,我有個好消息要告訴小姐!”

  小熙說:“你個二傻子,小姐都這樣了還有什么好消息!”

  小九說:“外面都在傳,今早府衙三位大人率部隊將燕王府包圍了,說是皇上要一個一個收拾蕃王,輪到燕王了!咱小姐在燕王府遭了這么大的罪,這老天爺都看不下去了,皇上都來替咱出氣!”

  話還沒說完,只聽見煙雨房中“咚”的一聲,小熙趕緊轉(zhuǎn)身往屋內(nèi)跑,小九也不明就里的跟著跑,只見煙雨已從床上摔下,正在艱難的匍匐在地上往外爬!

  小熙與小九趕忙過去,把煙雨攙回床上,小熙幫她拂開遮在臉前凌亂的頭發(fā)才看到她滿臉是淚,小熙不解的問:“小姐,你這是要干嘛呀?是想去哪兒嗎?”

  煙雨艱難的說:“我。。要去。。燕。。王。。府,我要。。去陪。。他!”

  這下小熙與小九徹底蒙圈了!“小姐說是要去陪“誰?”

  北平燕王府,奢華寬敞的待客大廳,徐王妃與燕王朱棣坐在王座之上,張、謝三人依次落座,侍女奉上茶水和西瓜果盤,鮮紅的西瓜散發(fā)著誘人的清香。

  徐王妃抬手微笑道:“近日天氣炎熱,三位大人一路辛苦,請用茶!”

  張、謝三人略微起身謝過,即開始品嘗清甜的西瓜,吃過喝過一抹嘴,張昺、謝貴相互遞了個眼神,從袖袋中摸出一個明黃色的絲綢卷軸道:“王妃娘娘,臣等還是先把正事做了才好?!?p>  就在這個時候,朱棣緩緩站起身來,在張、謝二人驚詫的目光中走下王座,直至走到張、謝二人面前,悠然的拿起二人面前的西瓜片吃了一口,面帶微笑的問道:“本王這里的西瓜是不是特別甜?本王這里便宜是不是特別是好占?。俊?p>  二人聞言身子一軟從椅子上滑了下來,“撲通”一聲跪在朱棣面前直打哆嗦。

  朱棣冷笑一聲,將手中瓜片“啪”的摔到地上,大聲呵斥道:“就算是平民百姓之家也分個長幼有序、尊老愛幼,本王半生戎馬,為了保著大明江山,東征西討這么多年,卻還要在自己的侄子面前擔心自己的性命?這又是何道理?”

  二人噤若寒蟬不敢接聲,朱棣大喝一聲:“來人啊!”

  豁然之間大廳四周響起兵器與盔甲的碰撞之聲,隨即涌入百名全副武裝的士兵,齊聲喝道:“在!”

  朱棣大喝:“將這二人拖出去,祭旗!”

  士兵齊聲應(yīng)道:“是!”毫不費力的將癱軟的二人連拖帶架的帶了出去。

  朱棣扭頭微笑對著張信,聲音柔和了許多道:“張賢弟今日之后就不便再露面,本王自會對外放出消息已將你們?nèi)思榔?。本王已派人將您家眷悉?shù)安頓在桃源之處,稍后由本王親隨護送張大人與家人團聚。待天下大定之日,本王少不得要請張大人出山輔佐;若是本王大事未成,張大人與家人也必定是衣食無憂,共享天倫。如此安排可好?”

  張信“撲通”一聲跪下,伏地而泣道:“張信何德何能勞王爺如此費心周全維護!可在這危急時刻,張信必在王爺鞍前馬后,又豈能不顧信義安心離去?”

  朱棣彎腰,雙手攙扶起張信道:“愚兄與賢弟都是重情重義之人,才能一見如故。我這做兄長的哪有不為兄弟考慮的道理?如今這里已成是非之地,你若此刻與愚兄一起,必是眾矢之的,本王又怎么忍心讓賢弟淪為箭靶?”

  張信還想再說些什么,朱棣拉起他的手輕拍了拍道:“愚兄知你心意,卻不忍你無辜受險。你且安心等待,時機成熟之時,愚兄自會派人去請賢弟出山。來人啊!”

  兩名全身盔甲的精干兵士近前拱手,朱棣對著張信道:“這二位是跟隨我多年的生死弟兄,由他二人護送你前去與家人團聚!一路上大可放心!”

  張信滿含熱淚拜別,朱棣亦是飽含熱淚的目光揮手,直至張信消失在回廊小門處。

  回頭對著身后的徐王妃招了招手,徐王妃緩緩走過,輕嘆一聲:“這一場仗終究還是免不了!”

  朱棣攬了攬徐王妃的肩膀道:“月瑤,你我夫妻多年,卻總是要你替為夫擔驚受怕,真是難為你了!”

  徐王妃滿眼神情的看著朱棣,苦笑道:“臣妾許是上一世虧欠了你許多,所以在校場上才對夫君一見鐘情!此次出征,臣妾別無所求,只求夫君應(yīng)允我兩個心愿?!?p>  朱棣笑笑道:“說來聽聽!”

  徐王妃道:“一求夫君平安歸來!”

  朱棣笑著點點頭!

  徐王妃又道:“二求夫君若與我兄長刀兵相見之時能手下留情,保他周全!”

  朱棣心中暗暗叫苦,徐王妃的兄長徐輝祖是朝廷一等重臣、世襲了其父徐達的爵位,可謂位高權(quán)重、股肱之臣!且此人迂腐之極,畢生信奉君臣父子那一套,必不會與自己善罷甘休!此次起兵,與徐輝祖交戰(zhàn)再所難免!月瑤此時要求對她兄長手下留情,與情算是人之常情,與理卻實難說通。

  朱棣還是咬牙點了點頭道:“為了你,我盡力!”

  徐王妃安心的笑了,溫軟的香肩向他懷里靠了靠。

  看見鄭和走過來,朱棣輕拍了拍徐王妃的后背道:“你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徐王妃輕輕點點頭道:“臣妾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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