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家宴
面前的男人就如他的名字一樣,清雅中透著一股慵懶的氣息,讓人很難不對他心生好感。
陸錦時盯著他臉上的微笑,猜想是什么樣的女人,能入沈慕清的眼。
可惜思緒剛剛進入狀態(tài),便被對方溫和的聲音打斷了。
“回來了?”
“嗯。”
她默默地將書包放在架子上,和以往一樣,從不多說一句話。
對于陸家而言,自己只是一個多余的存在,也許是彼此心里都有數(shù),在母親死后沒多久,她便向那個另娶新歡的男人提出要離開陸家。
男人用詫異的目光盯了自己很久,笑著答應(yīng)了。
本來是以每個月支付一筆未成年的撫養(yǎng)費作為交易,從此互不相干的,但舅舅顧念手足情分,堅持要將自己接來沈家養(yǎng)。
嗯,包吃包住的那種。
至于其他的費用,她都是以借的形式,欠了沈慕清一大筆錢,直到去年年底才剛剛還清。
而她的這個做法很稱沈家人的心意,因為在他們的認知里,沈家能給她提供吃住已經(jīng)算得上是仁至義盡了。
作為交換,他們得到了扶持外甥女的心善的美名,原本就不可限量的仕途更加順暢。
唯有沈慕清,在她將最后一筆欠款打入他的卡里后,狠狠地將她臭罵了一頓。
很難想象那樣儒雅的一個人,會不顧形象地站在銀行門口,掐著她的雙臂,崩潰地罵她冷漠。
那時,她只是木訥地俯視著他,腦海中再度響起對方曾經(jīng)許下的諾言。
“沒關(guān)系,哥哥養(yǎng)你?!?p> 這份承諾太沉重,她不想要,也還不起,所以索性一一算清,同時也與沈家人愈來愈疏離。
不……
她好像從未走進過他們的世界。
她只是陸錦時,從始至終都是孤身一人的陸錦時。
所以她不接受沈慕清的饋贈,只想在離開沈家的時候,心中沒有任何歉疚和負擔,不必面對沈家人理所當然的索取和控訴。
仔細想想,沈慕清說她冷漠,或許確實如此吧。
“別愣著了。”
沈慕清忽然淡笑道,“快進去坐吧,就等你了。”
果然,沈家人都伸著脖子,直勾勾地往這邊瞧,好像在圍觀稀有動物似的。
不等兩人走近餐廳,舅媽便慈愛地笑道:“錦時啊,聽說你最近在做家教老師?”
“嗯……”
陸錦時低眉順眼地坐了下來,接過沈慕清遞來的筷子,正準備扒飯,對面的女人又問:“那你最近住在哪兒?。繉W(xué)校?還是同學(xué)家?”
這種刨根問底的談話令她有些頭疼,但還是實話實說:“家教那邊?!?p> “家教?”
沈慕清夾菜的動作頓住了,緊接著皺眉道:“那家人靠譜嗎,你怎么也不和哥說一聲就住人家家里去了?”
有人開頭,沈家人自然不會放過挖掘她隱私的機會。
東一句西一句,很吵。
陸錦時有些煩躁地撥弄著飯粒,心想:人家包吃包住,這么劃算又輕松的兼職,不做白不做。
但是明面上只能說:“他們是大戶人家,請了十幾個家教,就我鎮(zhèn)得住他家孩子,待遇自然很豐厚。”
說這句話時,她能明顯感覺到有一道陌生的目光一直在注視著她。
陸錦時忍不住側(cè)目一看,怔住了。
只見那個舉止優(yōu)雅的女人正在沖自己微笑,笑容很像一個人。
……母親。
她下意識張了張口,想說些什么,卻被一旁的沈慕清打斷了。
“錦時,錦時?”
“???”
陸錦時猛地回過神來,看著沈慕清無奈的表情,木訥地問:“什么事?”
再加上那副黑框眼鏡,她顯得比平時更加沉默無趣,要不是因為成績好,她是一點兒都不討沈家人喜歡。
因為她長得不像母親,倒挺像那個冷血無情的父親。
但沈慕清好像并不在意這些,不管她有多么的無動于衷,都永遠笑容以待,就好比現(xiàn)在。
“我說……要不你回家來住吧,這里離學(xué)校也近?!?p> 沈慕清剛說完,舅媽就親昵地拍著那個女人的手背笑說:“瞧瞧我們家慕清,多心善的一個孩子吶,你要是嫁過來,肯定是享福的命!”
果然。
難怪都這么熱情,原來又是拿我做背景板啊……
陸錦時嘴角微微上揚,聽著沈家人的附和聲,忽然道:“有件事,我想和你們說一聲?!?p> 此話一出,所有人都安靜下來了,用不解的目光直直地盯著她。
沈慕清也在看她,臉上的微笑隨著接下來的話慢慢垮了下來,再由愣沉轉(zhuǎn)變?yōu)殡y以置信。
“我準備搬出去,以后……都不回家住了。”
陸錦時漫不經(jīng)心地說,直接無視了所有怪異復(fù)雜的神情,不等他們出言相勸,便繼續(xù)道:“高中學(xué)業(yè)繁重,住在哪兒都不方便,所以我打算住校,以后上了大學(xué),工作……就更不好住在沈家了。”
雖然對外宣稱是領(lǐng)養(yǎng),但是每個人心里都清楚,她只是一個遲早會離開沈家的拖油瓶。
與其由沈家人說出來,倒不如她主動提出,更符合他們的心意,也圓了他們極其重視的面子。
不出所料,沈家人聽完紛紛勸阻,被她堅定地婉拒后,又圍著那個優(yōu)雅的女人,直夸沈家教出來的孩子個個都這么優(yōu)秀,才幾歲就能夠獨立生活了。
而一旁的沈慕清直到家宴結(jié)束后,才從沉默的漩渦中脫離。
他微笑著起身,將有專車接送的林家千金送出家門后,這才對收拾碗筷的陸錦時說:“這些交給傭人做就行了?!?p> “哦?!?p> 陸錦時隨手將碗筷遞給傭人,轉(zhuǎn)身時發(fā)現(xiàn)沈慕清站在原地一動不動地看著自己,于是問:“還有什么事嗎?”
少女淡漠疏離的語氣,讓沈慕清的臉色微微一變。
“你真的要搬出去?”
“對。”
“可是你一個人……”
“表哥!”
陸錦時語氣略顯強硬地打斷了他的話,隨后俯視著他焦急的神色,冷淡地說:“我已經(jīng)不是那個為了學(xué)費而焦灼無措,最后只能求助于你的小孩子了?!?p> 為了尊嚴,她含淚寫下了欠條。
可沈慕清并不知道,當日她哭的不是沈家人現(xiàn)實無情,而是哭自己無能為力,只能像待宰的魚肉一樣被沈家人壓榨所有可利用的價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