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神精精神3

　　君君晚上下工回來，母親在巷子里叫住了他。看見母親臉色陰沉，滿腹心事，就知道自己又要與母親爭執(zhí)不休呀。在去老家的路上，君君一直在思索吳琴給他帶來的煩惱。這些煩惱一經(jīng)母親插手，就越發(fā)讓人頭暈?zāi)X脹，無所適從。誰擔著家里的經(jīng)濟收入，誰就是家里的廚師：做的菜既要符合妻子的需要，也要滿足父母的口味。在農(nóng)村，婚姻的和諧就是婆媳的和睦。不然那兒子也太偉大，太忍辱負重了。對君君來說，不論妻子怎樣，妻子對他都是幸福的。然而，母親又插手了。他的煩惱涌上來，淤積重了，他茫然。

　　“你倆還有沒有共同語言?”母親很煩躁，這是母親面對兒子婚姻不幸，家庭將慘遭禍害的條件反射。“你倆整天這樣下去還像是過日子嗎?你跟她好好談了沒有。她怎么非要住在村里?”

　　“我還是那句，不離不棄，你就別操心了?！?p>　　“離不離婚這回由不得你了。你給我說清楚，看沒看她的腳底板?”

　　“沒有。我愛她。我尊重她的選擇。放心吧，就快回城里呀?！?p>　　“什么意思?你要與我斷絕關(guān)系呀，就因為她是黃無男的女兒?”

　　“你怎么知道的?”

　　“我鼻梁下長著嘴巴呢。我到北灘打聽了。她與北灘離婚的愿意還真夠務(wù)實的。你整天說我沒人情。你聽聽她夠不夠冷酷?！?p>　　“怎么了?”

　　“就僅僅因為她二哥找到了對象，人家沒有借給他們錢。兩家的矛盾就開始了。誰有頭發(fā)愛裝禿。吳天菊跟吳家就是因為借錢不還，斷絕了來往。我和吳天菊談了，事情就這么簡單。她毅然決然忘了一日夫妻百日恩，離婚了。也只退給了北灘三千塊錢。你看他們對親人們造成多大的傷害呀，而吳家的光景至今也沒有絲毫起色。她二哥現(xiàn)在也沒有對象。下一個目標是誰，還不清楚嗎。你倆的光景你讓她掌控著?，F(xiàn)在后悔了吧。她渾渾噩噩就是為了讓咱們提出離婚。跟黃無男相認，黃無男敢認她嗎。你看她不是掃帚星是什么?太可惡了!現(xiàn)在你還相信自己的選擇嗎?相信你們的愛情嗎?咱們都被她欺騙了。而你就是她的產(chǎn)錢機器。傻乎乎地一天到晚這么干著，領(lǐng)著血汗錢，將錢幸福地交給她。北灘可不相信她會回心轉(zhuǎn)意或跟黃無男相認。我更不相信。黃無男一家對她無情無義。她好不容易長大了，被吳家調(diào)教麻木了，還會有什么改觀呢?當初她作踐北灘時，人家也請過黃無男。想通過親生母親的力量、血濃于水的磁力來拯救她。而黃無男根本就無動于衷。今天這又關(guān)黃家什么事呢。這倒霉事怎么就讓你踩上了。我真是虧了人了?！?p>　　“你確實虧了人?！本炊α?。氣得母親有扇耳光的打算，她確確實實地到自己臉上打了幾下。

　　“算我多嘴。你就是把自己的命給了她我也不管。滾滾?！?p>　　“我不滾，我要說。吳琴根本沒有你們說的一錯再錯不可救藥。她答應(yīng)我不幾天就回城里，而且再也不與吳家來往。我不管黃無男認不認她，我也不相信吳琴會與黃家相認。如果你說的一切是真的。你不覺得她遭受親情方面的打擊太重了嗎。我愛她，她也愛我。我為什么在這個節(jié)骨眼上不拯救她，反倒背后捅刀子，使她對人、對人情徹底絕望。你說他們可怕。他們是騙子，吳琴伙同他們?？赡愕媒o我一個徹底放棄吳琴的理由。你也能感覺到自己這樣做的無情無義、慘無人性?？赡銥榱俗约旱腻X，就讓我徹底助紂為虐，毀了我的愛人。難道我能為了這區(qū)區(qū)幾萬塊錢就放棄了對我所愛人的救治嗎。如果是你，我能為了幾萬塊錢就眼看著你被病魔折磨死嗎。媽，你說這不是你心中的真實想法。你說，難道因為她傷害過別的家庭，我們就要放棄她，傷害她嗎。我相信在她心中不只有金錢。除非在那心中也只有金錢。那樣我就帶她離開，與她一起毀滅。再也不見你們這些只知道逃避不知道愛的唯利是圖者?！?p>　　“兒子說的很對?！备赣H進來了?！八@么大了，你應(yīng)該給他選擇的機會。而不是一味逼他。或許那小姑娘就有改過自新的心思。我們難道能因為這幾萬塊錢而放棄兒子，放棄對一位靈魂的拯救嗎。你們這些迷信者，只應(yīng)該迷信耶穌，而不是中國的江湖騙術(shù)，殘渣余孽。”

　　君君眼中流出了感動的淚水。震聾發(fā)聵的幫助呀，他撲過去大哭淋漓。

　　“完了，完了。我這身皮全讓你們父子三人扒了。滾，滾。我看你還能堅持多久?！蹦赣H的罵中無笑，也明顯沒有恨意了。

　　君君愛吳琴，這像是從骨血中升起的，不可抑制。他愛女性，更愛善良純潔的女性。當聽到母親的揭露后，他感到一股熱血直沖頭頂，一種被深深欺騙的憎惡油然而生。他深愛著淳樸的妻子，甚至遷就她的不孕。可她的過去多么不堪呀。怎么就偏偏成長在了那樣的家庭，真為人作嫁。卑劣的金錢呀。萬能的金錢通過他們的手就揮發(fā)出了卑劣。這不是妻子的本意，只能用她對養(yǎng)育之恩的無我感恩來解釋。而他與她的婚姻，難道她依然只圖謀金錢嗎?不可能，她奪回了給吳家的財禮，也說過到了城里就不再回吳家。而吳家呢，看上去不是刁鉆陰鷙之人。他們卻真實利用過吳琴的婚姻。這樣的事，哪個村子都會出現(xiàn)?；蛟S因為過去的傷痛，她才有了進城后不再與吳家來往的決絕。她是痛恨吳家，不然也不會阻攔君君去吳家了。兩位的婚姻也不會一切從簡。而她與黃無男的關(guān)系，是否清楚呢，或是彼此對誰也秘而不宣。從黃無男的怪誕上能想象出她知曉吳琴的身世。而吳琴呢，果爾知曉，那她是否就真與黃無男相認呀。她緩緩疏遠吳家，正是在以委婉的方式報復(fù)吳家對她的殘忍。而黃家呢，放棄一個就必須得到另一個嗎?她沒有流露一絲一毫對黃家的好感。鄰里間甚至視同陌路。君君不相信吳琴會依然故我，對他居心不良。她既然知道自己出身五里鋪，就不會嫁人這個村子為了騙錢?？蛇@幾天，她判若兩人，渾渾噩噩，性情不穩(wěn)地過活著，這又是為什么呢?真像母親說的就范。君君不相信。不然她也不會放棄娘家這一有力后盾。不管妻子跟兩家的關(guān)系怎樣盤根錯節(jié)下去，君君都要拯救她。今晚就向她坦白自己知曉了一切，看她如何反應(yīng)，作何解釋。以后的日子里，他就要心無旁騖地將吳琴從卑下的無知中拯救出來。她不是那種不珍惜自己身體的少女?，F(xiàn)實中，他也看到一些折磨總是特別欺辱那一個人、一個家庭。就這，他也不相信是冥冥中注定的。他相信自己的堅強與憐憫心。如果掃帚星這一迷信所事實，在吳琴身上應(yīng)驗，那他甘愿成為那顆毀滅性的核彈頭。

　　君君踅進胡同里，通過映照在胡同里的燈光，他看見一個長頭發(fā)的女性進入了黃無男的院子，那分明是吳琴的背影。君君箭步而上，思想抑制著百感交集，悄不聲息地進入黃無男的院子?！八齻z要相認呀。”他現(xiàn)在看清了自己是多么不希望她倆捅破那層窗戶紙。做個心照不宣的朋友何嘗不好呢。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地隔閡了二十年，今天的相認能有幾份樂趣呢。然而，一切遠非他所想。吳琴的話語冷酷。而黃無男也不緊不慢不溫不火。一切真相大白。自己對吳琴的感同身受也得到了證實。她承受了多大的苦難呀，有權(quán)力對一直醒著裝糊涂的黃家人口出狂言。二十年前殘忍后的一絲不忍對她就成了葬送。她醒悟了，就因為她的愛情眼睜睜地死在她面前。而如今，君君也要拯救她，讓她徹底醒悟，好好生活。他的心顫栗著，是擔怕這對母女怒令智昏后成了潑婦。黃無男是多么鎮(zhèn)定自若呀。那其中流露給人的是她的包容呀。既然不愿意與女兒相認，不就應(yīng)該以朋友身份出來規(guī)勸嗎。她那獨到的換位思考切中要害，不勝中肯貼切。一板一眼都體現(xiàn)出了朋友的誠摯。他對黃無男感佩，那也正是自己的心聲。應(yīng)該珍惜理解那些貧窮中的罪惡。而吳琴為了今天，為了報復(fù)，連自己的母性都毀滅了?？山裉焖艿玫绞裁茨亍Ｗ钣袃r值的還是這位長輩的規(guī)勸。結(jié)扎讓君君看到了吳琴對子女的絕望?！敖o你吧?！眳乔賹⑹裁唇o了黃無男呢，一切都不允許君君細細思量、定論，心中唯有著一股光明是黃無男那番規(guī)勸對他早就形成的社會觀的催熟。他所要做的就是愛，理解吳琴的所作所為，分擔吳琴的苦楚，拯救吳琴的下墮，洗滌吳琴的過去，將吳琴從過去的陳舊思想腳印中拉到眼下、將來。他看到吳琴大快人心的精神抖擻。她的宿愿已解。當四目相對時，吳琴的雙眸黯淡了，那是對君君的愧疚。這個男人，自己對他是難以補償了，這就是那一瞬間吳琴所想的。她驚愕一步的功夫邁向君君。在這短短的幾步間，他倆各自想些什么呢。對于她，那是漫長的一生一世，掘前刨底。對于他、、、、、、

　　“你知道一切了，對不起，咱倆離婚吧。”她的淚流在了心中。

　　“明天咱倆就去城里。泥牛入海，再也不回來。”君君抓住她那顫栗的雙手。

　　“我不能給你生育孩子了?！?p>　　“我愛的是今生的你。誰能確定孩子不是愛到極致時的罪孽呢。再說，社會給了咱們一個舞臺，咱們就還舞臺一盞光照。”君君抱著吳琴，看見從屋里出來的黃無男眼里閃著淚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