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樂樂送走了我有點失落，平日里我本就以孩子王著稱，兄弟姐妹的娃都和我打成一片，娃們也覺得我是同伴而不是家長，我媽常念叨我說你那么喜歡孩子自己趕快結(jié)婚生一個。這些天和樂樂相處我是真的把他當自己兒子了，這孩子乖巧懂事討人喜歡，忽然不在身邊心里空落落的。
“老婆大人，咱們?nèi)ツ模俊辫翱闯隽宋业男乃?，想帶我出去走走，分散一下注意力?p> “送我回客棧吧，這些天照顧樂樂都沒怎么睡好，有點累了?！笨墒俏沂怯们楹苌畹娜耍彩乱坏┩度脒M去很難出來，此刻還是有些晃神兒，哪也不想去。
“你是惦記樂樂吧？和他分開舍不得。”
“是呀，可惜我現(xiàn)在不符合領(lǐng)養(yǎng)資格，要不我就把他帶回家了?！?p> “你工作時候那么忙，哪有時間照顧他，反倒在這里有小朋友一起玩更利于他成長。我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可是不好意思開口，但也只有你能幫我?！敝灰婅吧儆械膰烂C，一別于平日的嬉皮笑臉。
“您跟我這兒還滲著，還有什么求不求的，快說。”我學(xué)著他的口氣。
“就怕老婆大人你為難?！?p> “那你也說出來聽聽讓我有多為難?！?p> “是這樣，我平日休息的時候經(jīng)常去成都養(yǎng)老院做義工，有一位奶奶她無兒無女，九十多歲了，得了阿爾茲海默癥，見我就叫孫子，我就認了她當奶奶。前一陣老人催我結(jié)婚，還四處給我張羅對象，我就騙她說我有對象了，本以為她記不住，誰想她這事兒卻記得清楚。上次去她非要見見，我又說媳婦懷孕了，身子不方便，剛剛院方打電話來說老人病情又嚴重了，整天念叨著孫子媳婦，說自己恐怕見不到重孫子了，我這沒轍了才想讓你幫我。真是撒了一個謊，還得努力去圓一個謊?！辫鞍杨^搭在方向盤上，因為自己家里有個90多歲的姥姥，所以特別能體會他現(xiàn)在的心情，看到他為難，很心疼，想上前抱抱他。
“你就是沒事兒瞎客氣，我還當什么事情呢，咱們一起去看看老人家不就結(jié)了，這是善莫大焉的事，有什么可難的?！?p> “可是，還得難為你裝孕婦幫我一起哄老人開心，你一個姑娘家多難為情?！彼f的一板一眼
“你還跟這兒和我裝，這是頭一回裝孕婦嗎？撒謊，要看什么謊。和抹茶撒謊是為了除惡，哄奶奶開心是為揚善，這都是善意的謊言，做功德事，沒什么的，抗戰(zhàn)時期不都是喬裝打扮潛入敵人內(nèi)部的。”我很配合的把談話還拉升了一個高度。
“看我媳婦這覺悟?！辫皼_我堅起了一個大拇指，可終是沒忍不住笑出聲來，我就知道這”套路“，可是我當我上的心甘情愿。
“我可沒答應(yīng)做你媳婦?！蔽夷闷鸷笞系谋д硎箘艃旱卮蛳蛩?，他也不躲，任由我撒嬌。女人從來都是“口是心非”，其實心里對這個稱呼早已經(jīng)妥妥地收納。
“去之前咱們還要先化個妝，這老太太精明著呢，解放前做過偵察兵，雖然現(xiàn)在生病了，但也不能讓她看出破綻?！?p> “怎么個化法，你跟奶奶說我7個月了，我就是胖，有點肉肉，也沒那么大肚子呀。”
“你剛才說什么？我沒聽清?！?p> “我說我沒那么大的肚子?！?p> “不是，再往前?！?p> “說有點胖，肚子上有肉肉?！?p> “不是，再往前。”
“你跟老人說我7個月?！?p> “停！咳，咳，咳，璋先生課堂啦！”這家伙滿臉壞笑，看這表情我就知道必有妖。
“對方辨友，請注意您的用詞，我跟老人說是我媳婦懷孕7個月，而你直接默認為我跟老人說你自己懷孕7個月，我可不可以約等于你已經(jīng)默認自己是諸葛璋的老婆了呢？”聽了他說完，我臊的一個大紅臉，推開車門跑了出去，他追了出來。
“傻媳婦，你跑啥呀，你跑的越快說明被我猜中的了，人要相信自己的潛意識?！边@家伙一邊追，一邊在后面補刀。我又氣又惱，停下來想同他一辯究竟，這家伙沒料到我會急剎車，我回頭的瞬間我們撞一個滿懷，他緊緊抱著累累的氣喘吁吁的我。
“傻媳婦，想跑，往哪跑?！蔽蚁霋昝?，這家伙不由分說的把我抱起來，塞進副駕駛，我拿起兩個抱枕擋住臉，在縫隙里，看到這個家伙那張得意洋洋的臉。
璋強行把抱枕從我臉上拿開的時候，我們已經(jīng)到了成都話劇團，宋禮的哥哥在團里負責劇務(wù)，說明了來意，工作人員都很熱心的幫我化妝，還找來專業(yè)的演員幫我“說戲”，小半天的功夫我已經(jīng)看起來孕味十足，只是原本穿著肥大的衣服，都顯得有些捉襟見肘。
“我的’小腹婆‘，要不咱們移步商場，再置辦一套行頭?！?p> “起駕”璋像模你樣的伸出一只胳膊，我很吃力的站起身，儼然一個孕婦的儀態(tài)，這個家伙還笑我真的很入戲。
我們買了一套衣服和大碼的鞋，化妝老師提示說孕七月會腳腫，我腳上的鞋子太精巧，真情孕的女人是穿不下的。買完東西，璋去交款，我抬頭看到試衣鏡里那個略顯粗笨的自己，有點丑，可竟對懷孕這件事情變成事實有所期盼，一個女人只有做了母親才能稱為真正的女人，年近四十雖然事業(yè)有成，但人生依舊不完美。
“你這是第一胎吧，看你這興奮勁兒就能感覺出來?！闭斘易蕴兆碓谶@短暫的孕婦體驗中時，聽見后面有人說話，回頭一看是個白白凈凈的孕媽媽，看樣子比我月份要大。
“噢，是的?！蔽覜]有多言，對她點頭笑了笑。
“我注意你半天了，真羨慕你，買衣服老公還來陪。我們家那位我懷孕他比我還矯情，早期時候孕反嚴重，老是惡心想吐，老公也覺得身體不舒服，說是惡心，我關(guān)切地問他怎么回事，他說可能是‘孕期反應(yīng)。’到了孕中期，我頭痛，沒幾天，老公也開始頭痛，問其怎么回事，答曰‘孕期反應(yīng)’；現(xiàn)在，我進入了孕晚期，一日晚做夢時一伸腿，居然抽筋了，自那以后，我是天天擔心，怕晚上腿再抽筋，可是我的腿沒再抽筋過，老公卻說他的腿要抽筋，他這‘孕期反應(yīng)’還真與時俱進。你懷孕后有沒有什么趣事呀？”這個人還真自來熟，左右也是等璋交款，就坐下來和她聊起來。
“我是高跟鞋控，一天等紅綠燈的時候，看到一窈窕女郎踩著一雙N公分的高跟鞋一扭一擺的晃過去了，頓時十分眼饞。對我們家先生說，我生完寶寶，一定買一雙比那還高的鞋子出來招搖。我家先生說，行，我給你買個高蹺?！?p> “你家姐夫還真夠逗的。你這個月份還舒服些，等到我這月份行動就困難了?！?p> “那你這么不方便怎么還自己出來買衣服？”
“整天在家里悶著，想出來走走，可是人家閑天冷，我就只能自己出來了，小時候被他媽寵壞了，現(xiàn)在也只能我接著寵了?！蔽疫€想再說些什么，她很著急的樣子向衛(wèi)生間走去。
這時候璋交款回來手里還拿了杯橙汁。商場里本來溫度就高，又試了半天衣服還真渴了，接過橙汁，心中涌上淡淡的幸福，原來世界上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會像璋一樣，看了看身邊的璋，癡癡地傻笑起來，不自覺地把頭特別靠在他的肩膀上。
“傻丫頭，別樂了，咱們該走了?！蔽尹c了點頭，學(xué)著剛剛那個孕媽媽的樣子，手扶在腰上慢慢站起來，然后把左手放在肚子上護住，步履蹣跚地向前走。
“我這個群演還合格不？”我一邊走一邊問璋。
“我的姑奶奶，你這完全是女一號的潛質(zhì)啊，太像了?！?p> “我們再去給奶奶買些禮物吧，畢竟我是頭一次見奶奶?！?p> “還是你心細，我都沒想這么周全?？赡氵@身子吃的消嗎?”
“奶奶開心就行?！?p> “有妻若此，夫復(fù)何求?”璋習(xí)慣性的想抱著我親親額頭，結(jié)果被7個月孕肚給擋住了，心有戚戚焉。
在二層女裝商場我們買了一件紅色的棉襖，快過年了，老年人穿紅色也喜慶，最關(guān)鍵的是奶奶喜歡新鮮的顏色，這心頭好是無可取代的，一切準備就緒直奔目的地。養(yǎng)老院也在金牛區(qū)，大概四十分鐘的樣子車停在了養(yǎng)老院的門前，奶奶的房間在一樓左側(cè)第三間，我們推門進去見老太太正在聽評書，見我們進門忙關(guān)掉半導(dǎo)體迎了出來。
“奶奶，這是我媳婦，瑄瑄。”
“叫娟娟？”
“不是奶奶，叫瑄瑄?！?p> “知道了，君君，快坐，你身子重?！?p> “奶奶好，這是給您買的棉襖，您穿上試試?！?p> “不著急試衣服，快過來，讓奶奶摸摸我這大重孫子。”我坐在奶奶身邊，極力配合著，用力呼吸模仿胎動，生怕奶奶看出破綻。
“奶奶，您快看，您大重孫子在和您打招呼呢。它說都是因為它不好，讓媽媽不舒服，這么晚才來看奶奶，希望奶奶不要怪罪?！?p> “傻孩子，你來奶奶就高興，懷孕是女人一生中的大事兒，馬虎不得，奶奶哪能怪你呢?！蔽野杨^枕在奶奶的肩膀上，右手摟著奶奶，感覺分外親切，她讓我想起我的姥姥，也是這么平易近人和藹可親的老人，我有身孕的事情要是真的，她老人家也指不定怎么高興呢，這一刻我多希望這一切是真的，真的有一個小生命在我身體里茁壯成長。
“奶奶，您喜歡吃什么，下次我們帶來給您吃?！?p> “這里護理人員都特別有愛心，伙食也好，你們年輕人都忙，不用總跑過來看我，把你們的小日子過好?！蹦棠陶f著把我的手和璋的手放在一起，牢牢地握住，我又禁不住眼含淚花，我不知道老人還有多少日子，希望她可以等到重孫子出生那天，我們一定不讓您老人家等太久，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天秤已經(jīng)開始傾斜，不僅僅因為璋的愛，樂樂和奶奶同樣很重。
“我就是想給您親手做一次飯?！蔽颐棠棠樕舷窈颂覛ひ粯拥陌櫦y。
“丫頭，你自己還要別人照顧呢，等月份大了身子就更笨了，心意奶奶領(lǐng)了，奶奶不用你做?！?p> “奶奶，你和我們講講爺爺?shù)墓适掳?？”對于祖輩的愛情我一直很好奇?p> “那個死老頭子，走了就沒再回來?！痹谝呀?jīng)殘缺的記憶里，這是她唯一記得的線索，相守是那個時代的標識，在那個動蕩的年代，守候成為大多數(shù)家庭的常態(tài)，也體現(xiàn)出那個時代女人的偉大，在內(nèi)持家在外務(wù)農(nóng)或務(wù)工，等待著一個可能永遠回不來的人。
“奶奶，說了這么久話您也累了，我們先告辭了?！?p> “我不累了，四小子快把你媳婦帶回去吧，一會兒老王頭兒還來給我讀詩呢。我見著就行了，要不總也不成個家不像樣子，我說讓別人說親他都不干，還是你這媳婦俊俏還孝順。奶奶這兒有個祖?zhèn)鞯蔫C子，算是奶奶的見面禮?！蹦棠虖囊恢还畔愎派纳舷蛔永锾统鲆恢挥耔C，看呈色就是老物件兒。
“不行，奶奶，這太貴重了，我不能要?！?p> “娟娟，你聽奶奶說，這是我出嫁的時候你爺爺?shù)哪棠趟偷?，我不能把它帶到棺材里，你戴上奶奶才能閉得上眼?！蹦棠坛擞洸蛔∥业拿?，其他事情都還思維清晰，并不是想像中的日薄西山，氣若游絲，聽奶奶這么說我也只能恭敬不如從命了，謝過奶奶我們走出房門。
我們到養(yǎng)老院的管理處了解了一下奶奶的近況，幫奶奶交了一年費用，又給養(yǎng)老院捐了兩萬元，院長自然是謝不絕口。在養(yǎng)老院門口，我回望奶奶的房間，王爺爺捧著詩集賣力地讀著，奶奶笑的前仰后合，這或許是年老最好的去處，兒女雙全又如何？我們應(yīng)該感謝院長才是，可以把老人們照顧的這么開心健康，而不是以一個捐贈者的姿態(tài)接受謝意。
“老婆大人，真是辛苦你了，餓了吧？”被他這么一說還真覺得餓了。
“想吃點辣的?！蔽沂址鲋?、腆著肚子向前走。
“酸兒辣女正和我意?！辫霸谂赃叴蛉の?p> “你這個家伙還有沒有點兒正事兒，討厭?！蔽疑斐鍪执废蛩?p> “您這千金之軀可別閃了腰，我自罰還不行?！睂W(xué)著泰山的樣子在胸前來回的捶著，時而跑在我前，時而跟在后面，他就這樣每天想著法子讓我樂。
“話說都出來了，你這道具不準備卸下來嗎？就這么去吃飯呀？”出了院門，璋提醒我說。
“我想......再戴一會兒。”我從牙縫兒里蹦出幾個字，自己不好意思的扭回頭。
“你說什么？我沒聽清。”璋有點詫異地看著我。
“這種感覺很奇妙。”我把手放在肚子上，閉著眼睛低語輕言，璋卻在旁邊激動的手足無措。
“那咱們就體驗個全程的如何？”這個家伙突然打開車門，把我擁倒在車的后座上，瞬間把我驚醒。這是對于我而言有點瘋狂的行為，這些只有在小說和電視里出現(xiàn)的橋段竟一下闖入我的生活，而生活何嘗又不是脫離劇本的小說。只見眼前這個家伙一副心急如焚的樣子，而“寶寶”擋在前而怎么著都不合適，我趁機逃出他的“魔掌”，躲在一旁偷笑，看著他心急吃不著熱豆腐的囧相。
“你這個壞丫頭，還偷偷笑我，是不是傻？”又想企圖”不軌“，我拿起抱枕直接捂在璋的臉上。
“你都把寶寶驚著了?！蔽乙槐菊?jīng)的對他說，副得逞的壞笑。
“好，爸爸錯了，咱們繼續(xù)探店吧，別把咱兒子餓著了?！彼衲Ｏ駱拥陌讯滟N到我的肚子上。
“聽到什么了？”
“兒子說他餓了?！?p> “那還不快帶哀家去吃東西?！?p> “得嘞，好些天咱們都沒單獨在一起了，我都有點嫉妒樂樂，每天睡覺的時候你可以陪在身邊還給講故事，我只能一個人孤枕難眠?！?p> “那咱們準備去哪里呀？選的好哀家送你一個枕頭，讓你好事成雙。”
“你那書我都看過了，今兒帶你去這地兒保您滿意，瞧好吧您吶?！蔽姨貏e佩服璋的語言能力，普通話說的比我一個北方人標準不說，連BJ話也說的倍兒順，反倒很少聽他說四川方言。
我斜依在副駕駛上，看著落日余輝下他棱角分明的臉龐，聽他各種語言間毫無違合感的轉(zhuǎn)換，很是享受這樣的時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