瀛洲島一事之后,白沐辰都有些不認(rèn)識自己的父親了。以前白沐辰總覺得白榮是個剛正不阿的正直之人,白家歷代子嗣皆是如此。沒想到不過一夜的功夫,白家便成了犯上作亂的賊子幫兇,自己的二十年不過是生活在謊言之下罷了。白沐辰的這二十年一直在逃避一件事,對于自己來說生活在邊塞并不是一件壞事,最起碼見不到朝堂里的腌臜,也不用煩心。
“快點,都在做什么呢?一會兒大人們來了看見你們偷懶又要說你們了?!蹦聦巹傋叩綒毞块T口便看見有幾個衙役抬著一具尸體往殮房方向而去。穆寧瞧著那具尸首眼熟,跟著衙役后邊兒一起去了殮房。
“這是怎么了,大清早的怎么抬了一具尸體進來?”穆寧道。
幾名衙役聽著聲皆是嚇了一跳,回過身趕緊賠禮:“見過穆少承,這尸首是今日早上被人發(fā)現(xiàn)在河溝里的,還沒查出是誰,現(xiàn)場勘查下來是失足掉進河里的?!?p> 穆寧看著那具尸首,此人就是去了睿王府兩次的那個郎中:“行了,既然有了定論,就請苦主來把尸首帶回去安葬了吧?!?p> “是是……”幾名衙役趕緊退了出去。
“哎……”穆寧嘆了口氣,“真是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奴才?!?p> “穆寧大人在說什么?”白沐辰的聲音突然從角落里傳出。
穆寧回過頭便看見白沐辰提著食盒站在身后著實嚇了一跳。穆寧故作鎮(zhèn)靜道:“不知白將軍來此,下官有失遠(yuǎn)迎。這大清早的白將軍來這里是……”
“父親讓我來看看我三哥如何了?!?p> “這兒是殮房,大理寺獄在東邊?!蹦聦幹钢鴸|面說。
“我……我迷路了,走著走著就來這兒了。還請穆寧大人指個路?!?p> “白將軍請?!闭f著穆寧便帶著白沐辰往大理寺獄方向走去。白沐辰一瘸一拐的狼狽前行,穆寧緊隨其后既不攙扶也不催促。
“白大人是時常會迷路嗎?”穆寧開口問。
“京都城里的樓宇和皇宮里的樓宇總覺得是一模一樣,分不清東南西北,不比大漠,一眼就能看的清楚?!?p> “分不清?”穆寧笑語,“白將軍迷路也就罷了,莫不要迷了心才是啊?!弊隽颂澬氖卤阍僖膊荒苋鐝那澳前闾谷涣恕0足宄讲恢挥X的停了下來,聽著穆寧繼續(xù)說,“既然已經(jīng)下了水,就不能再妄想著自己還能干干凈凈的從渾水里走出去了?!?p> 白沐辰指節(jié)微顫,不知該如何回應(yīng)穆寧的話。自小白沐辰就被教導(dǎo)做人要光明磊落,因為一旦做了虧心事便會從此于心難安。
“白將軍,到了?!蹦聦幹钢媲暗膲K匾額道。順著昏暗的通道一路往前,四周墻壁上的燭火根本沒法照亮眼前的路,熟悉這大理寺獄中一磚一瓦之人即便是閉著眼睛能走完這條路。白沐辰在獄卒的指引下,磕磕絆絆的走到了關(guān)押白沐玄的牢房前。地牢之中,白沐玄形單影只的蜷縮在角落之中。說到底也是堂堂白家公子,入了大理寺獄,竟也像一只喪家犬一般。
“三哥。”白沐辰收拾起自己的情緒站在臺階上說。
“四弟!”白沐玄見著自己的弟弟,心中歡喜至極。連爬帶摸的跑到白沐辰面前,“你怎么來了?我是不是能出去了?!卑足逍粗足宄揭蝗骋还盏膹呐_階上走下來,“弟弟,你說話啊,我是不是能出去了。”
“暫時還不行,大理寺主承重羽大人,一直在想法子。三哥暫且忍耐一下。”
“忍耐?!”平日里嬌生慣養(yǎng)的三公子聽到白沐辰的話立刻疾言厲色起來,“白沐辰,你待在這牢里試試,整日里不見天日,如今還是二月天,你可知這牢里有多濕冷!”白沐玄壓抑了數(shù)日的情緒都沖著白沐辰發(fā)泄出來。白沐辰怎么會不知道身陷牢獄是什么滋味。
白沐辰放下食盒跪坐在矮桌邊道:“大娘怕你吃不好,就給你做了點平日里喜歡吃的東西,三哥你趁熱吃?!?p> 白沐玄心煩氣躁的走到矮桌便坐下,拿著碗筷便胡吃海塞起來,沒一會兒的功夫便握著碗筷淚眼婆娑。
“三哥,你這是怎么了?”
“我想家了。我就不該和那……和那魏奚平扯在一起?!卑足逍还赡X的將連日來所受的委屈和后悔之意都哭了出來。白沐辰除了嘆氣皺眉什么也幫不了他。白沐玄哭著哭著便更是放開了,“我會不會一輩子都留在這里啊?!?p> “不會的,我知道三哥是清白的?!?p> 白沐玄抹干眼淚擦去鼻涕說:“好弟弟,我知道你一定有辦法的是不是。爹爹是當(dāng)朝丞相,你又是大將軍,只要你們在陛下面前擔(dān)保,對對對,只要你們肯擔(dān)保,陛下一定不會再追究的?!?p> “三哥,如今這外面有多少雙眼睛在看著我們,沒有真憑實據(jù),不明事理的人便會揣測陛下是不是怕了白家,不得已才放了你。你讓陛下的顏面何存?如今陛下已經(jīng)很是忌憚白家了,若是讓陛下在文武百官面前丟了臉面,你覺得我們以后還有好日子過嗎?”
“你這難不成是要看著我等死不成!”
“三哥,不是我不救,而是我如今無能為力?!?p> “無能為力?白沐辰你能贏得了如狼似虎的羌族人,能保得了邊塞城池的數(shù)萬百姓,你竟然救不了你的親哥哥!少廢話了,那你還要我在這里留多久!”沒說幾句白沐玄又氣急敗壞起來。
“在事情水落石出之前,三哥要留在這里了。”
“什么水落石出啊,本就是那魏奚平在騙我,他從未告訴過我我那些銀子是被他拿去做這些勾當(dāng)了啊!這,與我何干,白沐辰你怎么幫助外人不幫著我啊?!?p> “就算魏奚平提前告知三哥,三哥會撤股嗎?”白沐辰想著那日在瀛洲島雅間外聽到的對話便忍不住質(zhì)問道。
“你這是什么意思?”白沐玄惱羞成怒,“我像是那般十惡不赦之徒嗎?平日爹爹是怎么教我們的,白家之人怎可昧著良心做出傷天害理之事!”
“三哥真的不會嗎?”地牢之中的兄妹二人互相對視。白沐辰自小在沙場上歷練出來的眼神透露出一種讓人無法反駁力。
“你,你這是什么眼神?難道你不是白家的兒子,爹沒有這般教過你嗎?”
“三哥說的是。白沐辰苦笑著點點頭。
“你別這般看我?!卑足逍昧吮阋诉€賣乖,“若是大哥還在,定不會看我如此受苦。即便是親兄弟,那也到底不是一個娘胎里出來的?!币姲足宄讲换貞?yīng),他說的便更起勁了,“奴婢生的孩子到底是奴婢生的,哪里知道什么是非大義。你再厲害也是庶出,如今白家的嫡子中只剩我一人了,你不知日后白家都要仰仗我開枝散葉嗎?我若是有個好歹你怎么和白家列祖列宗交代!”
白沐辰即便官拜正二品,但也是庶出的孩子。庶出的孩子一生都要為嫡出的孩子做奴作婢。這劈頭蓋臉的羞辱白沐辰活生生的咽下了。
“多謝三哥教誨。”白沐辰緩緩站起身,“三哥暫且忍耐,弟弟一定會想法子讓你盡快出來的?!?p> 穆寧站在地牢的穹頂之上,白沐辰與白沐玄的對話他聽得一清二楚。穆寧身邊的人先開了口:“這白家的兩個兒子真是有趣?!闭f話之人一身男裝圓領(lǐng)袍,畫了一對英氣的眉毛,
“說到底都是一個父親教出來的,骨子里都是一樣的。”穆寧忽然想起了白沐奇的身影,“若是阿奇還活著,是不是也會像現(xiàn)在這樣?!?p> 身旁之人看著白沐辰一瘸一拐的離開,笑道:“我這箭翎得有的他疼上一陣子了?!贝巳吮闶邱T皇后身邊的潤清,亦是在黑市之中的阿念,“穆寧公子,皇后娘娘讓我來……”
“我知道,魏奚平在隔壁,你自己去吧。明日一早,消息就會進上乾殿的?!?p>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