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您真的要上三皇子那艘賊船嗎。”梁夫人替端木淵褪下衣衫道。
屋內視線不清,端木淵依在床頭,臨睡之前束發(fā)已然垂下,手中執(zhí)著棋譜,纖長的手指間夾著一顆黑色的棋子。棋子落于縱橫之間,端木淵輕彎唇角:“穆寧送來的棋譜果然是妙啊。我剛才還以為這必然是一盤死局,沒想到這顆棋子下去竟又活了。”
“殿下怎么忽然對下棋有興趣了?”梁夫人拿著金斗將端木淵褪下的衣裳熨燙整齊。
“傻子裝久了確實是無趣的很。若是再無些消遣豈不是要憋壞我了?!?p> “殿下,如今三皇子已經(jīng)知道了您是裝的,這戲怕是演不了多久了?!?p> “是啊,快結束了。不過得有始有終才是,這戲既然是大張旗鼓的開場,忽然得是浩浩蕩蕩的謝幕才是?!?p> “殿下,三皇子會不會將這事捅出去?”
“他……他巴不得攥著我的把柄不放呢?!?p> “現(xiàn)在不說,不代表日后不說啊。陛下的兒子怎會是心思單純之人。”
“他自以為是要挾了我,殊不知是自己上了賊船啊。我那皇兄要是知道他知情不報會作何感想。我們流放蜀地十五年,在朝中毫無根基。一個炙手可熱的儲君人選和一個亂臣賊子之后,誰在他心里結黨營私的嫌疑更大呢?”
“殿下這么做會不會有性命之憂?”
“性命之憂嗎?”端木淵用手捏滅了枕邊的燭火,“梁姨,你怕嗎?也許有一朝事情敗露,我們都會死無全尸。”
“奴婢若是怕,也不會隨著殿下回到京都城了。”梁夫人轉過身看著端木淵,“此仇不報,奴婢亦是寢室難安?!?p> “我亦是如此?!被璋档墓饩€下,端木淵神似張皇后的容貌讓人不經(jīng)想起了那個自小便是德才兼?zhèn)涞拇蠹议|秀,亦是生的一副極為好看的容顏。
梁夫人是張皇后的陪嫁婢女,自小就跟在她身邊。張皇后待人大度,對宮中上下所有人都是一視同仁。端木佑雖然不是張皇后親出,可張皇后一直將他視如己出。但凡是端木淵有的,張皇后絕對不會少了端木佑的份。這般一個賢德的一國之母,最后成了一個個不入宗祠的孤魂野鬼,和張家眾人一起被端木佑挫骨揚灰,化為灰燼。這口氣,無論如何梁夫人都咽不下去。
“梁姨,你放心。他所造的孽,我一定要讓他自己也嘗嘗是什么滋味。”
宮門一開,百官入朝。通往上乾殿的臺階上行走著兩條整齊的隊伍,朝臣們順著皇宮的長街一路而來,步上九十九階臺階,面一朝天子。
“朝見……”伯庸一聲高喊,百官下跪。多少人的臣服不過是在這膝間罷了。上乾殿內有多少人便會有多少條心思。白沐辰亦是這諸眾之中的一員。
“瀛洲島一事的罪魁禍首雖已伏法,可此事造孽甚重。這血氣彌漫京都城怕是要沖撞國運,父皇,兒臣請旨,應在京都城內找一位得道高僧,替這三百位枉死的女子超度才是啊。”說話之人是端木秉煜,也不知是不是他自己做了虧心事,怕這三百冤魂找他來索命才會有如此一說。
“老臣附議,這瀛洲島在眾目睽睽之下出了事,若是朝廷就這樣不管不問,怕是要惹來百姓說君王不仁的非議。”馮季宇說。
“陛下,我們與羌族的之戰(zhàn)才剛剛結束,國庫之中才剛剛有了些起色,如此大的法事怕是要耗費不少銀兩,微臣提議,不如將做法事的銀錢拿出一部分來作為撫恤金給各家苦主,也可顯陛下仁德。”說話之人是戶部主司王成和。
“司天監(jiān)主司如何說?”端木佑開口問道,“上天可有何警示?”
“回稟陛下。臣夜觀星象,上天對此事的確是有警示。畢竟是枉死了三百條人命,若是就此不管不顧,上天也是要責怪陛下的?!彼咎毂O(jiān)主司常謹信說。
“父皇,兒臣有一建議。”上乾殿中端木以煦極少會站出來說話。
“你說便是?!?p> “父皇,兒臣到是覺得若是將三月街祭祖與此次法事放在一起辦,既可以節(jié)省銀兩有可以將法事一次都辦了。”
“荒唐,以煦你病的是不是腦子,如今竟糊涂的和七叔一樣癡傻不成!”端木秉煜擺出一副兄長的模樣說,“祭祖祭的乃是皇室先祖,那瀛洲島一事死的那三百人身份低賤,怎可將皇家的祭祀和這種法事放在一起,如此豈不是沖撞了先祖。虧你還是皇室后人。”在朝堂之上,端木秉煜從不給他這位二弟留下任何面子,有時斥責有時嘲諷皆是常有之事。
殿內百官皆是覺得好笑,端木淵是傻子這是滿朝文武都知道的事。上乾殿梁宇高挑,稍稍有一點響動就能傳開。這些笑聲如細針一般扎在端木以煦的身上,讓他坐立難安顏面盡失。
“是,是弟弟魯莽了。”端木以煦說完便退到了人群之中。
“皇兄,臣弟到是覺得這個主意不錯?!倍四舅谜玖顺隼?,“我封丘立國數(shù)百年,憑的就是視民如子、仁濟天下、德法治國?;薁敔斠苍性陴嚮闹畷r,與百姓同食樹皮草根,將宮中開銷的銀兩盡數(shù)捐給了災民們,在皇爺爺心里百姓之后和皇室之人的命都是一樣的,如今以煦不過是遵了皇爺爺愛民如子的教誨罷了。何來對先祖的不敬啊?”端木嗣在軍營中長大,是皇室之中極少能做到“愛民如子”這四字的皇子。
“晉王殿下說的有道理啊?!倍四舅靡环哉?,將局勢完全掰了回來。端木以煦看著端木嗣拱手做禮,感謝萬分。
端木嗣沖著白沐辰眨了下眼睛,一副沾沾自喜的模樣。白沐辰總以為他是個長不大的孩子心性,沒想到竟也能一語驚四座,白沐辰暗地里也沖著端木嗣束起了拇指。
“九叔,況且不說是否委屈先祖,這三百條人命的法事草草了事,冤魂難安啊。”端木秉煜焦急的說著。
“冤魂難安?這魏家之人的都不著急,大哥到是對這些冤魂格外的在意啊。”端木明初話語中的冷嘲熱諷,聽得端木秉煜氣憤至極。
“明初,我這是怕如此晦氣之事沖撞國祚,沖撞了父皇?!?p> “哦……是嗎,大哥這般坐立不安,知道的人是明白大哥憂心百姓社稷,不知道的還以為大哥和這瀛洲島一事又有牽連呢?”端木明初調侃著自己的大哥,見得端木秉煜被氣的面紅耳赤的模樣,他便覺得總算是出了一口惡氣。
“三皇子,你怎么這般和大皇子說話。”馮季宇幫著端木秉煜說,“這話是能亂說的嗎?”
“舅舅,我就是開個玩笑而已?!?p> “朝堂是你拿來開玩笑的地方嗎?!倍四居映隽寺暎澳愦蟾绲男乃嫉搅四氵@嘴里怎么就成了這種荒唐話。”在上乾殿內,端木佑和馮季宇從來不會這般維護著端木明初,“還不快和你大哥道歉?!?p> “對不起,是……”
“罷了?!痹掃€沒說完便被人搶了過去。端木秉煜最沒出息的地方就在于容易狗仗人勢,憑著父親與舅父的寵愛總是不將兩個弟弟放在眼里,“明初是童言無忌,童言無忌?!?p> 端木明初不喜歡別人說這四個字,端木秉煜越是這么說,這滿朝文武越是容易將他當作孩子。入朝數(shù)年以來,端木秉煜便是用這法子欺負他,讓他久久無法在朝中站穩(wěn)腳跟。
人群中,關晏沖著端木明初搖了搖頭,默言二字:“不可”。當下只有不動怒才會顯得端木明初日漸成熟起來。
“禮部主司有何意見?”端木佑說。
李文鶴上了年紀,慢慢的從人群中挪了出來:“啟奏陛下,老臣認為,二皇子的提議于禮的確不合適,可是禮法之事再重要也不能影響國庫的運作。百姓辛苦勞作一年三成收獲要上繳國庫,若是每一兩銀子不能用在刀刃上,豈不是在揮霍百姓的心血,這也是皇室列祖列宗不愿見到了。如今國庫本就不充裕,還要如此勞民傷財,皇室先祖又能如何心安理得享受香火供奉。”李文鶴是端木以煦的老丈人,在朝中雖然沒有地位,但總要幫著自家的女婿說話。
“李大人,若是讓你與豬狗同食你可愿意?”端木秉煜說。
“大哥怎可這般說話啊,人與牲畜怎可相提并論?”端木以煦看不下去了,李文鶴怎么樣也算是兩朝元老,這種當庭廣眾的羞辱讓人如何下的來臺。
“他說的不敬祖先之言,我便說不得他了不成?人與牲畜不能相提并論,皇室先魂就能和這些賤命混為一談了嗎?”
“白丞相還未有一言,不知白丞相意下如何?”端木佑看著白榮說。
“回稟陛下,老臣亦是認為,凡是都要以國之運作為根本才是。兩場祭祀實在勞民傷財,實在不妥?!?p> “白丞相您怎么也糊涂了,這口一開,皇室顏面何在?”端木秉煜說。
“魏愛卿覺得呢?”端木佑說。
魏宵挪出一步跪與上乾殿之上道:“罪臣教子無方才會惹出這種禍事,今日還引來朝堂諸宮對議,罪臣有何顏面說話啊。”
“做錯事的是魏奚平,不是魏大人,況且他已然伏法,魏大人無需終日誠惶誠恐,以罪臣自居,應當以父皇效忠為己任才是?!闭f著端木秉煜將魏宵從地上扶了起來。
“白將軍呢?白將軍為官多年以來,是第一次入朝堂,不知白將軍又有何意見?!倍四居釉捯粢宦?,上乾殿內眾人皆是看向白沐辰。白沐辰立于人群之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