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2 喪事
人生總是充滿了意外。
紀(jì)水寒不想承認(rèn)自己不是人，甚至還是個“東西”，但她又找不到自欺欺人的借口。楊箕和江繡分析的沒錯，自己的記憶，似乎太過清晰，清晰到了事無巨細(xì)，有些不正常。
如果真的是這樣，根據(jù)靈戒來尋找冥王的死靈會誤會自己是冥王，也就解釋的通了。至于真正的冥王……那個隱藏在暗處，甚至還送了自己“角先生”的混蛋，到底又安了什么心思？
“想得到你的人會更多”——楊箕的話，猶如一個烙印，總也揮之不去。
芍藥蹲在紀(jì)水寒面前，捏著她的小腳，輕柔的洗著，時不時的抬頭看看她。
看得出來，今天這個冒牌貨，似乎有些心事。
是在擔(dān)心會被無憂王報復(fù)嗎？
大概是吧。
畢竟，把無憂王的六子武蓮河燒成了太監(jiān)，可不是什么小事兒，從來瑕疵必報的無憂王，一定不會善罷甘休。如今牧建功被殺，整個牧家，仿佛天塌了，無憂王更不會有什么忌憚了。
往外看了一眼，芍藥發(fā)現(xiàn)，剛才還在外面的牡丹，此刻已經(jīng)不見了蹤影。
呵……
牧家正亂成一團(tuán)，這個時候去那里，大概最合適吧。
想起那處陣法，芍藥眉頭微蹙。
牧家府邸，為何會有巫靈陣法？而且那陣法，看起來很不簡單啊。
幫紀(jì)水寒擦了腳，芍藥端著盆子出去。把洗腳水倒了，正要回去，卻看到外面有人匆匆進(jìn)來。是管事張順。張順道，“芍藥，少奶奶呢？回來了嗎？”
“回來了?！鄙炙幍?。
“哎呀，那還不趕緊過去。”張順匆匆趕路，來到紀(jì)水寒臥室門口，在一側(cè)行禮，“少奶奶，您趕緊去正廳吧?！?p> 正在發(fā)呆的紀(jì)水寒聽到張順的聲音，愣了一下，問道，“正廳？去那干嘛？”
張順道，“老爺、夫人身故，大家都在正廳那邊呢，您是二少奶奶，不去不合適啊。大少奶奶那邊……唉，還是快些去吧。”
公公婆婆去世了，自己卻在這睡大頭覺，似乎確實(shí)不合適。紀(jì)水寒想了想，下了床走出來，跟著張順往外疾走。一邊走，張順還一邊叮囑，“少奶奶，小的多一句嘴。您之前跟大少奶奶結(jié)了梁子。如今老爺夫人身故，大少爺自然就成了這一家之主。而這后宅之事，大少奶奶自然是主事的。若是有什么委屈，千萬忍著。二少爺身子不好，若是……若是生出事端，怕是二少爺和二少奶奶的日子會不太好過。”
紀(jì)水寒嘴角抽搐了一下，想起那大嫂的嘴臉，干咳道，“還能趕我們出去不成？”
“這個……不好說?！睆堩樀?，“小的和這蘭亭苑里的丫鬟仆人，甚至是金柱子他們這幾個兵卒，都是蘭亭苑的人，若真是到了不得已的時候……我們也會被趕出去的。唉，老爺和夫人雖然不喜歡二少爺，但好歹是親生兒子，總不至于看著二少爺?shù)娜兆舆^不下去。他們在的時候，三少爺多少會有些顧忌，不至于太過分，如今……”想想將來的日子，張順心里叫苦，卻又無奈。
自己只是個下人，雖然有個“管事”的稱呼，可到底還是個下人。一旦主家淪落了，自己的日子，大概更難。這豪門貴胄家中起了紛爭，最慘的，不會是主人家。畢竟若是沒什么深仇大恨，總會年念及一絲血緣之情。最慘的，只能是淪落的主家里的家仆。大概，能被安排去打掃茅廁之類的臟活，都是好命了。
紀(jì)水寒?dāng)Q著眉頭，看了一眼張順。
雖然如今自己是少奶奶的身份，可在紀(jì)府做雜役非只一日，紀(jì)水寒明白張順的擔(dān)憂。
主仆二人匆匆前行，眼看著快到了地方，便聽到一個尖利的聲音的怒吼?！斑@個紀(jì)氏！實(shí)在是太過分了！公婆身故，竟然不見了蹤影！二弟！你實(shí)在是該好好管教一下她！”
“大嫂息怒，事發(fā)突然，水寒可能尚不知情?！蹦溜w龍不急不緩的替紀(jì)水寒解釋著。
“不知情？這事兒滿京城都知道了！”大少奶奶不依不饒，“再過一兩個時辰，滿武國都知道了！她紀(jì)水寒豈能……呵！真是姍姍來遲啊！”大少奶奶看到了紀(jì)水寒。
張順點(diǎn)頭哈腰的緊走幾步，沖著大少奶奶行禮，“大少奶奶，誤會了。二少奶奶剛從外面回來。”
“狗奴才！這里有你說話的份兒嗎？”大少奶奶怒斥張順。
張順嚇得臉色慘白，一時間張口結(jié)舌，只是撲通一聲跪在地上，不敢抬頭。
“行了！”牧大公子終于不耐煩的低吼一聲，“吵什么吵！”呵斥了妻子一句，牧大公子一臉慚愧哀傷的看著面前的鄭叢云，道，“鄭大人，見笑了。”
鄭叢云嘆氣，道，“陛下的話，我已經(jīng)帶到了。明日里大概會有內(nèi)侍前來恩賞撫恤，賢侄，節(jié)哀順變?！?p> 牧大公子深施一禮，“鄭大人能夠前來探望關(guān)照，此番恩情，晚輩銘感五內(nèi)?！?p> 牧建功因?yàn)楫?dāng)年背叛了九門提督之事，在這朝野之中，名聲并不算好。任何人，哪怕是對天德皇帝忠心耿耿的臣子，也瞧不起牧建功這個“叛逆”。武朝人重信義，即便從龍之功，依然不可能把叛逆的道德污點(diǎn)抵消。所以，跟牧建功交好的勛貴高官，并不多。
牧建功被免去侯爵之后，以前還有些顧忌牧建功的爵位，多少給幾分面子的朝野官員，便把面子也省了。至此牧建功人死燈滅，世間冷暖，自然盡顯。
更何況，傳聞?wù)f牧建功死于九門提督之手——沒有人敢在這個時候跟牧家套近乎，以免得罪了九門提督。說不準(zhǔn)哪天也會如牧建功一般身首異處。
所以，能在第一時間趕來的鄭叢云，自然讓牧大公子十分感激。
鄭叢云嘆氣搖頭，看著這滿滿一大家子，心中也是哀嘆。
牧家，算是沒落了。
擺擺手，鄭叢云離開。
待到鄭叢云走遠(yuǎn)，牧大公子環(huán)顧四周，又看了看自己的兩個弟弟，深吸一口氣，道，“牧家遭難，如今當(dāng)以料理后事為主?！蹦链蠊有绷似拮右谎?，冷聲道，“不要再添亂了！”說罷，又看了一眼紀(jì)水寒。
紀(jì)水寒此刻正在盯著牧大公子發(fā)呆。
直到牧大公子領(lǐng)著牧飛龍和牧三兒去商量事情，紀(jì)水寒才用腳輕輕的踢了一下還跪在地上的張順，低聲問，“那人是誰啊？看著很是面善啊。”
張順爬起來，問，“哪個？”
“喏，就他?！?p> “呃……大公子啊。”張順有些哭笑不得。
“大……大……我去！”紀(jì)水寒想起來，之前打碎了藏玉樓的玉鐲，就是這牧大公子幫了自己。
好吧，感情不是自己美貌過人，吸引了冤大頭，而是自己的大伯哥啊。
……
芍藥這個貼身丫鬟越來越不稱職了。
她沒興趣跟著紀(jì)水寒去那種“悲傷”的地方裝作悲傷，她更感興趣的，是牡丹現(xiàn)在在干什么。
一直躲著人群，芍藥又來到了上次牡丹受傷的地方。
銀尚苑。
曾經(jīng)的牧家大小姐的居所。
自牧大小姐亡故，這里就荒置了起來。
平日里，并沒有人會過來。
芍藥一直來到銀尚苑的小花園里。
花園里，有一口井。
據(jù)說，當(dāng)年牧大小姐還活著的時候，特別喜歡養(yǎng)花，便在自己的居所弄了個小花園，為了灌溉方便，還特別打了一口井。
多少年過去了，這口井早已干枯。
井邊也長滿了荒草。
芍藥站在井邊，勾著頭往里面看了一眼。
里面黑壓壓的，什么也看不到。
井臺上，甚至草叢間，也看不到任何人跡。
牡丹總是很謹(jǐn)慎，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
略一遲疑，芍藥一只手點(diǎn)著井臺，靈巧的一個翻身，直接跳了下去。
……
紀(jì)水寒不喜歡白事兒。
以前在地球上的時候就……
好吧，那些記憶，可能本不屬于自己。
想想真是可憐。
自己不是紀(jì)水寒，不是冥王，還不是那個自己一直以為就是自己的自己……甚至連個人都不是！記憶中的爹娘、朋友，都不屬于自己。
甚至那些跟美女茍且的“美好回憶”，也不屬于自己。
想起美女這檔子事兒……
紀(jì)水寒猛然一愣。
她驚訝的發(fā)現(xiàn)，自己總是認(rèn)為自己睡過很多美女，可仔細(xì)想想，跟美女睡……又是什么感覺？好像……好像很陌生……
是啊，自己只是一枚靈戒的器靈，從來沒有睡過女人，如何能知道那種感覺？
唉……
怪不得。
當(dāng)初只是在溫泉里看了些“美好的身體”，就因?yàn)樘^興奮而觸動了變身禁忌暈過去了——明顯不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浪子該有的狀態(tài)??！
遙想當(dāng)年，自己跟著老娘江繡到處流浪的時候，還嘲笑過一個小子不知道女人的滋味兒——媽的！自己好像沒有資格嘲笑別人啊。
不過，話說回來——老娘說，如果自己是靈戒器靈，器靈本無性別，自己是可以隨便當(dāng)男人還是當(dāng)女人的——這么說來，自己該怎么才能變回男人呢？
這個問題，紀(jì)水寒想了好幾天。
縱然是在靈堂里守靈的時候，也不耽誤她如此胡思亂想。
紀(jì)水寒一直沒什么精神，吃在靈堂，睡在靈堂，就連上個茅房，都離不開幾十步遠(yuǎn)。她感覺這些天，自己可能瘦了好多斤。
好不容易把喪事辦完，牧建功下了葬，紀(jì)水寒大有一種解脫之感。
紀(jì)蘭心來看她，見她清減幾分，不由心疼?！斑^幾日父親生辰，你就在娘家住幾天吧，也好換個心情。唉，這牧家……算是完了?！闭f完，又頓了頓，紀(jì)蘭心道，“你是不是跟你那個大嫂有什么過節(jié)？我來時，遇到她，規(guī)規(guī)矩矩的打個招呼，竟是換來了一陣白眼?！?p> 紀(jì)水寒嘴角一抽，想起那個有幾分姿色，脾氣卻可惡的要命的大嫂，低聲道，“牧大公子好幾年不跟她同房，定是憋出了毛病，莫要理她?！?p> 紀(jì)蘭心有些哭笑不得，抬手輕輕的抽了紀(jì)水寒一下，“女人家的，胡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