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漢沉吟半晌:“不錯,御問天確實在望安城。心舞,你怎么看?”
楊心舞嫣然一笑,“我覺得你確實有必要去一趟望安城,不過要多加小心,御問天和大衍三圣可都是名動天下的人物?!?p> 大漢點了點頭,“那我們什么時候出發(fā)?”
“我說的是你,我可不去?!睏钚奈枘抗鈴纳驈蜕砩鲜栈貋?,重新看向楊沁。
“你胡說什么?”大漢語氣中已經(jīng)帶了一絲微怒。
楊心舞向他笑了笑:“江南國這樣的人物可不多見?!偈ァ喂馒櫟膫魅撕陀鶈柼斓膬鹤樱@兩人在一起要做什么,我還是很好奇的?!?p> 大漢面色一陣抽動。
“楊姑娘倒是慧眼如炬。家?guī)熞呀?jīng)遠離中州近三十年,沒想到還有人記得。只是楊姑娘是怎么知道的?”楊沁心中一驚,他的老師的確是段孤鴻,只是已經(jīng)隱居多年,沒想到女子竟能一語道破。
“伏羲氏的琴,普天之下真正能掌握的也不過‘琴圣’一人罷了。你年紀如此之輕,音律中卻已經(jīng)暗含了天、地、離、合,除了段孤鴻,我想不出還有誰能教出這樣的弟子。”楊心舞明面上在夸琴圣,實際上卻是對楊沁大加贊揚。
楊沁咳嗽一聲,笑了笑:“楊姑娘過譽了。我和沈兄不過一路游山玩水,說到有什么事情倒也不見得。”
楊心舞凝視了他片刻,隨即轉(zhuǎn)身:“大哥,我們走吧?!?p> 大漢愣了一下:“你剛剛不是讓我一個人去?”
楊心舞噗嗤一聲笑了出來:“你一個人去的話,能不能回來都不好說。“
大漢面色一漲,好在皮膚本身黝黑,神色上倒也如常,干笑兩聲說道:“那就走吧?!?p> 楊心舞又回頭看了看楊沁,眉目間似有淡淡哀傷。忽而嘆了口氣,喃喃道:“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p> 楊沁正揣摩話中意思,二人身影已經(jīng)漸漸消失在這雪地之間,天地空留一片白,風雪聲竟是愈來愈烈了。
沈復看楊沁咳嗽漸頻,這場大雪一時半會還停不了,十年之約卻已近,心中便下了決斷。
讓楊沁暫時留在了中州府,沈復只身趕往和平客棧。
這些天來他的經(jīng)歷跌宕起伏,雖然十年間心性已經(jīng)有所磨練,比起小時候堅韌了許多,但是依舊由衷地感到厭倦。十年血戰(zhàn),再加上頻繁目睹戰(zhàn)爭的殘酷,沈復只想早日見到墨柔,就此安安穩(wěn)穩(wěn)終了一生。
想到墨柔,沈復心中一暖。
中州府到永寧城,以沈復現(xiàn)在的速度只要一天便可以趕到。只是風雪耽擱了些時辰,沈復到的時候已經(jīng)是第二天的傍晚。
眼看和平客棧越來越近,沈復心里沒來由一陣恐慌。他先是整理下衣服和略顯凌亂的頭發(fā),隨后目光怔怔看著已經(jīng)顯出輪廓的和平客棧,腳下卻絲毫不動了。
阿柔,阿柔,十年了,你還好嗎?
暮色四合。
燈!
沈復身軀一震,難道是阿柔已經(jīng)到了?平靜了下心中的狂喜,沈復深吸一口氣往和平客棧慢慢走去。
明明想早些見到她,可卻又不敢走地太快。
等到和平客棧時,天色已經(jīng)全部黑了,那一處明滅的燈火,更顯溫暖。
沈復深吸一口氣,努力讓自己的語氣變得平靜一些,隨即輕聲喊道:“阿柔?!?p> 那推開門的,不是他魂牽夢縈的女子卻又是誰?
沈復只覺鼻子一酸,這些年的風刀霜劍一下都算不上什么了,“阿柔,真的是你!”
墨柔推開門后便一直怔怔地凝視著沈復。
悲喜交織,恍然如夢。
“阿柔,這十年,你清瘦了許多?!?p> 十年的時間里,山河在變,滄海在變。那些大悲大喜現(xiàn)在想來已如前世,但此刻這份感情卻是真真切切的存在。沈復心神激蕩。一雙手不由微顫著往她面龐撫去。
那種真切的能觸摸到溫度,足以融盡這天地間的冰雪。
墨柔緩緩說道:“你又何嘗不是。”說話間有意無意地往后退了半步。
沈復一楞,手仍舊留在空中,那溫度卻隨著呼嘯的寒風漸漸褪散了。
是自己的錯覺嗎?
好像,有一層看不見的隔閡,隱隱約約橫在了二人中間。
半晌,墨柔出聲道:“外面風雪大得很,你傻站著干什么,快進來吧?!?p> 屋內(nèi)顯然已經(jīng)被精心收拾過了,雖然破舊,卻十分整潔。
“你什么時候到的這里?”沈復問道,覺得剛剛自己多疑了。
“也就這兩天才到的。你在那里,過得怎么樣?”墨柔倒了一壺茶,熱氣氤氳。
“還好,我在那里每日只是修煉,她也沒有為難我。阿柔,這十年來,我每天都在想你,我無數(shù)次想過我們重逢......”
“沈復?!辈坏壬驈驼f完,墨柔卻打斷了他,隨后坐在沈復對面。
“沈復,你忘了我吧。“
許久的寂靜。
屋內(nèi)熱氣散去,窗外風聲嗚咽。
“你剛剛說什么?”
“你忘了我吧。那時候我們都還年輕,信口許下的約定算不得數(shù)的。”
“那你為什么,還要踐行這十年之約?”
“我想當面和你說清楚?!?p> “我日夜思索,我對你的究竟是愛?還是依賴?我想了很久,很久。那時我們剛剛相遇,你是第一個愿意陪我說話的人,也是第一個愿意陪我一起去做一些事情的人。這些年來,你一直是我至親至敬之人,只是我慢慢地、慢慢地感覺到,我對你的感情更是對兄長般的依賴,卻不是真正的愛?!?p> 頓了片刻,墨柔聲音已不禁梗塞,但仍是接著說道:“我們總是把少年時的沖動當做是真正的感情。于我也是,于你也是。等漸漸成熟了才發(fā)現(xiàn),那不過是寒夜避雨我們一廂情愿撐起的傘罷了。我想如當年一般親昵你,也無可能了?!?p> 這一番話說的極是輕柔,但卻斬釘截鐵。
剎那之間,沈復眼前閃過從前的一幕一幕。仿佛是未見山上,又仿佛是關(guān)中城里。他心頭激蕩,只覺得自己幾乎無法呼吸,等滾燙的淚水從臉頰滑過時,才驚覺這不是夢。
是真真切切的存在。
沈復眼中的墨柔逐漸被淚水映地模糊。
他張開口,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陡然想起來望湖樓下,那個紅衣女子臨走時說的“煢煢白兔,東走西顧。衣不如新,人不如故”。
想不到自己這十年來苦苦等待,換來的竟是這么一個結(jié)果。
如今紅顏依舊在,人事卻已非。
墨柔也早淚眼模糊,看著眼前這個男子。時間打磨,那個帶著些許童真的臉龐早已消失了,取代之的是剛毅,略顯風塵疲憊之色。突然之間,她有些恍惚,想到了十年前,未見山下。此刻那張臉看起來如此陌生,又如此平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