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二人從殿內(nèi)離開后,又有一道身影緩緩走了進來,隨著御問天、沈復去的方向,靜靜跟了上去。
“不行。”沈復推了推門,“這道門只有玉泠霜一人能打開?!?p> “也就是說,她如果在里面就是安全的。”御問天道。
“嗯,但是誰也不知道她是不是在里面。”沈復沉吟片刻,接著說道:“我去其他地方找,你留在這里吧。”
不知為何,那句“父親”兩個字,說起來似乎十分困難。
御問天自然沒有察覺到沈復所想,搖了搖頭:“不,你留在這里。你和她本來就認識。”
沈復抬頭看了御問天一眼,目光復雜,隨后點了點頭。
御問天離開以后,沈復緩緩坐在煉獄前的臺階上。
想起在煉獄的十年,沈復仍然感覺到一陣惡心。
但是這里的一草一木,又顯得那樣親切。
人,總是這般矛盾嗎?
“誰?”沈復右手一翻,崇阿已經(jīng)橫在身前,隨后一陣金鐵激撞之聲,沈復后退了半步。
面前是一道看似柔軟的白色絲綾。
沈復心中暗自驚訝,剛剛那一擊蘊藏的力道之厚儼然不在曾經(jīng)交過手的道明真人之下。
雖然對方故意遮擋面目,但顯然是個女子無疑。
“姑娘是誰?為何一言不發(fā)出手?”沈復冷聲道。
黑衣女子一擊未中,并不驚訝,沈復說話之時,白色絲綾已經(jīng)再次凝聚,如長棍一般往他胸口撞來。
沈復原本就情緒壓抑,見女子蠻橫不講道理,心中惱怒,崇阿豎在胸前,黑色劍芒流轉,隨后筆直往絲綾劈去。
正是大衍十二劍中的萬仞歸流。
他有心立威,這一擊用上了全力。自從修習天衍殘卷后,沈復的劍術藏而不漏,鋒芒盡如,寫一擊萬仞歸流隱隱已達至高境界,似有大道和鳴。
但白色絲綾非但不躲,攻勢反而更勝之前。
“呲啦”一聲,崇阿在白色絲綾上劃出一道口子,但是這么一被阻攔,攻勢驟緩,黑色劍芒再也入不得半分。而白色絲綾卻陡然見長,被劃開的兩道一前一后在沈復胸前。
沈復身形倒飛出去,重重地撞在煉獄門上,胸中一陣氣悶,隨即“哇”地吐出一大口鮮血。
怎么可能。
這些日子來修為進益之快,連自己都覺匪夷所思,現(xiàn)在居然被眼前人一擊重創(chuàng)。
沈復瞳孔收縮。
這個人到底是誰。
黑衣女得手以后卻沒有追擊,反而凝視著沈復,緩緩說道:“剛剛那一劍,配不上你的修為。重新來?!?p> 沈復一驚,配不上自己的修為,什么意思?
剛想出聲詢問,白色絲綾已經(jīng)收放,再次往他攻來,沈復咬牙躍起,堪堪躲開了這一擊。但是白色絲綾如附骨之蛆,不斷地往他襲來,沈復只有勉強靠身形躲避。
難道是玉泠霜?以她的性格的確會做這種事情,但是玉泠霜用的是化血尺,而且面前女子修煉的一道也不像是修羅道。
稍微分心之際,白色絲綾已經(jīng)狠狠地擊在沈復左肩。
沈復身子再一次倒飛出去,崇阿也無法握住,“嗆啷”一聲落在地上。
黑衣女子一揮手,白色絲綾卷起崇阿,“居然能破我的白玉綾,好劍。”
沈復心潮起伏,剛準備出聲,胸口和左肩傳來劇痛,只覺冷汗涔涔。
“你劍術,修為都是上乘,但是卻沒有必勝的氣勢,如何阻得住道明真人?”崇阿劍被黑衣女子丟出,斜斜地插在沈復身旁,不住顫鳴。
黑衣女子嘆了口氣,收回白色絲綾,身形片刻消失。
沈復長舒一口氣,躺在地上,陽光略顯刺眼。
絲毫沒有死里逃生的感覺。
是被施舍。
并不是對方殺不了自己。
想到黑衣女子的修為,沈復感覺陣陣涼意。
自己到底還是太過于自負了。
“必勝的氣勢?!?p> 和十年前關中城外,玉泠霜對他說的話如出一轍。
不錯,那日在漠北,見到李無傷慘死,段孤鴻、御問天、楊心舞陷入絕境時,胸中的憤怒全部釋放了出來,所以那一劍才能直接洞穿碧龍仙劍。
道明真人并不是修為不如他,而是一開始見到沈復出手凌厲,心中便有了懼意。
此消彼長之下,那天才能抗衡住道明真人。
真的是修為高過他了嗎?不是!
這些天來,雖然在追查道明真人,但是一直在思考的反而是御問天所作所為到底對不對,心態(tài)也一直搖擺不定。
所以出手時已經(jīng)沒有了那日在望安城下一往無前的氣勢。
沈復眉頭緊皺。
隱約覺得自己心里是厭戰(zhàn)的。
是以這些日子以來來,他越來越憊懶。
修為通天又如何,終究不過一抔黃土。
搖了搖頭,沈復又想到那個黑衣女子究竟是什么來歷?為什么向他出手卻又不殺他?
聽她最后一句話,難道是試探自己?
沈復想到了南域十萬大山里的白衣女子落華。
能夠如此輕易擊敗自己的,只有她了吧。
不對,不是她。
還好這次沒有帶青鸞出來,不然萬一傷了不知道怎么和她交代。
身體被絲綾擊到的地方傳來陣痛,沈復勉強起身,看了看傷處已是淤青一片,便拋卻雜念,運轉周天。
天衍殘覺包含甚廣,無論是劍道、修煉、醫(yī)術都有記載,以沈復現(xiàn)在眼界也只有徒生高山仰止之感,卻不知是哪位前輩所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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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復和御問天離開的這些日子里,中州更加風起云涌。
漠北軍破望安城后,那吉下令屠城三日,隨后又破中州府,捷報傳至北境,天羅國王大喜,封那吉為中州州主。
阻擋南域軍的道衍真人見大勢已去,退回大衍神宮,南域軍和漠北軍對峙,兩邊戰(zhàn)事一觸即發(fā)。
江南國雖然沒有染指中州的意思,卻也在暗中加強邊防。
中州府城破之時,楊沁看著漠北軍長驅直入,一時竟不知是喜是悲。
琴聲杳杳,望湖樓早已人去樓空,徒留三字招牌風中飄搖。
楊沁在望湖樓里,看著月海湖故景,如今人事已非,長嘆一聲,奮筆填下一詞:
“冷月如鉤,長風似水,獨過湖月。
湘水塵絕,會稽夢杳,落寞行人怯。
他時行館,今年草漫,黯黯酒旗霜烈。
正荒煙,折船舊隘,誰憐此間白雪。
父兄怨鎖,妻朋情斷,遺恨春云如血。
漁父專諸,匣中名劍,肯為君王解?
東門一夢,何曾夢覺,共是男兒心鐵。
到而今,亡楚存楚,皆成笑業(y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