龍漫微微有些尷尬,時間久遠(yuǎn),她已不太習(xí)慣受此大禮。深深的帶著愧欠的扶起無道,說道:“前朝公主,非公主之身久矣,還望無道兄長切莫行此大禮。能在此遇見故人,我已經(jīng)是感觸頗深,只愿早日見到謝家叔叔,圖一個團(tuán)圓?!毖粤T,瞬間冷落了下來,沒人再說話,也沒人知道該說些什么,這個可憐的江湖,竟然讓人無話可說,唐傭厭惡這個江湖,在此的所有人都厭惡著,連一貫活潑的青羅,也沒有了話語。
崆峒上,在六盤山的邊緣,遠(yuǎn)離黃河數(shù)百里,一切都那么寧靜,這里似乎沒有人,只有神仙和道士,唐傭喜歡道,道在心中,他心中有許多疑惑,是不能告知木公子的疑惑,他想見到廣成子,或者是黃帝,他知道許多事情,如果不問,今生也難以解開謎題,最后,他一無所獲,廣成子的洞府除了香燭一無所有。唐傭在想,許多事情,找不到結(jié)果,便是結(jié)果。山深處,層巒疊嶂,蜿蜒曲折的山路,長滿青苔的洞府,這里的人們拒絕過去,這里的人們沒有未來,這里沒有人。
時間久遠(yuǎn),半日沉浮,山間的雨不大,山間的霧很濃,四人走進(jìn)一家院子,柴扉虛掩,四面無人,這不是一間普通的院子,至少曾經(jīng)不普通,小院背倚著山峰,一定有很深的密道,四面有怪石和高樹,利于暗哨,院子十多間土坯房,茅草頂,院中雜草繚亂,似乎有人匆匆而來,又匆匆而走,這里沒有人,至少此刻沒有人,濃烈的血腥氣從屋子里傳出來,四人快步向前,推開正中的房門,十多具沒有頭顱的尸體錯亂無章的陳列其間,霧氣灌進(jìn)屋子里,山風(fēng)微涼,不由讓人一顫,龍漫和青羅從未見過如此慘狀,她們的胃太嬌弱,在一旁掩面嘔吐。唐傭和無道凝視著血肉模糊的一切,顯得格外傷懷,他們很累了,需要一些休息的時間,他們無力辨認(rèn)這一切,也無力埋葬,他們走出了院子,在細(xì)細(xì)的雨中呼吸著新鮮的空氣,空氣新鮮的令人作嘔。
“你認(rèn)識這些人嗎?是你們的人嗎?”唐傭滿腹疑惑的問道。
“不是我們的人?!?p> “謝當(dāng)家的不在此處?”
“在,不過七天前他們已經(jīng)啟程去西域了?!?p> “你不是無道,你是誰?”
“我就是無道?!?p> “這些人是誰?”
“大約是謝當(dāng)家的留在此處等你的人?!?p> “你怎么知道我會來此處?!?p> “謝當(dāng)家的手下近二百人,總有一位可以買通。”
“為何不在山下,卻要引我來此處?!?p> “如你所想,這間院子的背后有許多條地道,地道可以藏很多人,殺你,的確需要很多人?!?p> “興師動眾,只是為了殺我?”
“是。”
“為了不讓我追上寒劍,從他嘴里套出話來?”
“你很聰明?!?p> “你也是唐家的人?!?p> “是,所以我問你有沒有見過我?!?p> “那你為何知道我去過太湖?!?p> “我說過,謝當(dāng)家的手下總有一兩個可以買通的?!?p> “如此,我明白了。川北的人?”
“是,我是,地道里的人不是。”
唐傭猛然回頭,發(fā)現(xiàn)龍漫和青羅早已消失不見。轉(zhuǎn)身凝視著無道,說道:“她們與此事無關(guān),你又何必?!?p> “我知道她的身份,所以我只是將她們迷暈,送到了昨日的客棧中,等她們醒來,她們會收到你的一封信,說你有事回中原,西域之行不能相伴,歉。我不會殺一位女子,而得罪整個漠北。唐家的家事而已,你我都是當(dāng)屬下的,也得操心,你說是吧。”無道微微一笑,雨水打濕的浮塵,露出無數(shù)鋒利的鋼絲,讓人膽寒。
“你們想得可真周到,無愧是唐家的人?!碧苽蚶淅湟恍?。
“那我們進(jìn)院子說吧。我還有事需要和唐傭兄弟商量,都是自家兄弟,能不動手,盡量不動手。你說呢?”無道轉(zhuǎn)身進(jìn)了院子,他一身道袍,在微微的雨霧中,顯得更加仙風(fēng)道骨,唐傭默默跟在他身后,他拼命調(diào)整著呼吸,因?yàn)?,他知道,今日必有一場苦?zhàn),他未必能活著下山。
“你去過川東嗎?”唐傭輕輕地問道。
“去過,我知道那是一個神秘的地方,市井繁榮,商貿(mào)流通,百姓樂業(yè),盜賊全無。我也知道唐木公子是一代人杰,我也知道你不該死,但是,我卻必須動手,來此的每一位兄弟都必須動手,因?yàn)槲覀儾粍邮?,我們就得死,我們的家人都得死。人或許是大義的,但是一旦牽連家庭,那都是自私的。你說呢,我們也沒有辦法?!?p> “所以,我今天毫無活下去的可能?”
“有,除了你殺了我們?!?p> “你們或許有錯,但是你們也不該死?!?p> “你比我們自私?!?p> “我只是不夠博愛?!碧苽蜉p輕的說道。
“主人說,只要你愿意留下來,去川北見他,你大可不必死?!?p> “這句話你沒有必要說的?!?p> “我只是傳達(dá)他的意思。僅此而已?!?p> “謝了。讓兄弟們都出來吧。今天,用暗器嗎?”
“用。”
“好。那是我去密道還是他們出來?”
“看你?!?p> “謝家兄弟沒事吧?”
“他們有他們的計(jì)謀,我雖然知道但是我不會告知于你?!?p> “與我無關(guān),還是于我不利?”
“與你無關(guān),但是與你同行的有人或有不利?!?p> “那我今日只能殺了你們了?”
“也可能是我們殺了你。”
“那,來吧!”
浮塵,無數(shù)根鋒利的鋼絲瞬間直成一只銳利的判官筆,向唐傭的咽喉刺來,唐傭平掌拍出,三層功力打散了浮塵,像一個頭發(fā)蓬松的老太,無道憑地而起,一抖浮塵,無數(shù)根鋼針在雨中像無形的雨滴般侵襲而來,似乎鋪天蓋地,似乎無處不在,可唐傭卻憑空消失了,數(shù)十根鋼針如同雨滴般落在草地上,消失不見,再出現(xiàn)時,無道只聽見龍吟般的長劍出鞘聲,唐傭在無道高高躍起的上方,一把長劍疾馳而來,無道不急躲閃,將浮塵擲向唐傭,自己重重的跌在草地上,濺起一身泥濘,仙風(fēng)道骨,原來這么容易便被摧毀的無蹤無影。無道迅速躍到一邊,從懷中擲出無數(shù)暗器,無數(shù)種行形狀各異的暗器,唐傭有意無意的揮著劍,緩慢的劍卻打落了所有的暗器,他的劍似乎已經(jīng)到了一種新的境界,至少是無道遠(yuǎn)沒有達(dá)到的境界,所以無道不能理解,他甚至不能理解這么緩慢的劍,他卻躲不開,他甚至不能理解,這么緩慢的劍卻在他完全看不清的情境下,就刺穿了他的喉嚨,他輕輕的倒下,倒在雨中,倒在泥土中,血,溫暖的血,漸漸流失干凈,冷,勝過寒冬的冷,肅殺一切的冷,呼出的每一口氣,都很冷,他我的溫暖和寒冷都所剩寥寥,他閉上了眼睛,再也感受不到春雨的寒和血液的暖,他是個江湖人,可憐,但是他也解脫了。
劍,在雨中,失去了一切光澤,唐傭右手執(zhí)劍,步入房中,推開暗門,一條一丈高,五尺寬的暗道,一片黑暗,無聲,這條暗道很長,至少可以在隱蔽處五十人,可以容納上百種暗器,這條暗道一定有出路,但是如今一定被封住了,唐傭想出去,唐傭想離開,后面的路也被封死了,他想要活下來,必須殺光所有的人,他只有一把劍,暗道中光線幾無,人走上去,陰冷恐懼,像是一段悠長的黃泉之路。顯然,唐傭離黃泉不會太遠(yuǎn),他只要稍不留神,任何一枚淬毒的暗器都足以致命。但是他卻義無反顧的走了上去,劍,就在他的手中,他會走很遠(yuǎn)嗎?他會停下來嗎?他消失了,消失在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