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姬余鳶,對于童年的回憶我只有被人欺負,被兄弟姐妹欺負,宮女奴才欺負,被各種各樣的人欺負,侮辱??晌也荒芊纯?,我一旦露出任何不滿,任何憤怒,就會受到更多的打罵和侮辱。
哦對了,我的父親是西周時期的宣武王姬靜,我的母親是齊國君主的女兒,被后人稱為姜后,我是宮中第一個王姬,受盡榮寵。
當然,受盡榮寵,只是七歲之前,七歲之后,就是我所說的,一直在被人欺負。我從天堂掉入地獄的那一天,我永遠都記得……
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花園里的桃花開了,我叫奶娘陪我去看桃花,在外面逗留了不到半個時辰,天色大變,烏云壓的低低的,狂風吹的樹向一邊傾斜,我小小的身體站都站不穩(wěn),還是奶娘將我抱回去的。
回到寢宮中,我發(fā)現(xiàn)屋子里有好多好多人,有父王母后,有三位夫人,有好幾個世婦和無數(shù)的宮人。
我一進門,母后就一聲怒喝“跪下!”
我卻不想聽她的話,因為那狠戾的模樣,不像我的母后。
見我沒反應,‘母后’給奶娘一個眼神,奶娘按著我的身體讓我跪下。
旁邊傳來小聲的啜泣,我看過去,是衛(wèi)夫人在哭,她一直在用手帕抹眼淚,那模樣,梨花帶雨,我見猶憐。
父王復雜的看著我,招了招手,旁邊的工人弓著脖子彎著腰舉著盤子到我面前,盤子上有一個精致的青銅鼎。
青銅鼎?
“你三弟弟打出生起就身體不好,十歲之前須日日服藥,一頓都不能少,可是今日午膳過后,你三弟弟裝藥的青銅鼎卻找不到了,因為沒有及時吃藥,所以你三弟弟…歿了。有宮人說,今日上午你去了你三弟弟的寢宮中?!?p> 父王點到為止,我雖然年齡小,但從小在宮里長大,父王的話我是聽懂了的。
“父王是說,我拿了三弟弟的藥鼎?”
我剛說完,旁邊啜泣的衛(wèi)夫人就開口了。
“王上,長王姬不過七歲孩童,就算真的是她做的,也一定是一時貪玩,無心之過,妾不怪她,妾不怪她。”
衛(wèi)夫人的樣子大方極了,讓父王的眉頭鎖的更緊。
我感覺有些好笑,問:“我為什么要這樣做?我拿了三弟弟的藥鼎,于我而言有什么好處?”
“王上!”衛(wèi)夫人不等父王說話,就立刻跪下,哭著:“王上,長王姬定是無心之過的,妾只怪妾命苦!怪妾可憐的孩子命苦!長王姬還小,怪罪不得??!”
父王閉了閉眼,沒有回應衛(wèi)夫人,而是看向我,語氣很是低沉:“鳶兒,你太讓寡人失望了?!?p> 于是,這件事情的真相已經非常清楚了,是我一時貪玩拿了三弟弟的藥鼎,害的三弟弟死了,這是我的無心之過,但確實是我的過。
我百口莫辯,把目光轉向‘母后’,雖然她今天很奇怪,但她是我的母后,她一定會為我說話的。我看著她,等待著她為我辯解。
母后卻一副大義凜然的模樣,對父王痛心疾首的說:“王上,不論如何,這事是鳶兒的錯,害的王上和衛(wèi)夫人痛失愛子,我做為母親,更是不能徇私包庇,臣妾請求大王,將鳶兒幽禁在她的寢宮中,永!遠!”
聽到‘母后’的請求,我驚呆了,父王驚呆了,衛(wèi)夫人驚呆了,所有人都驚呆了,可是不過一瞬間,所有人又恢復了正常,仿佛這個請求天經地義一樣。
于是,我就如‘母后’請求的那樣,被幽禁在了我的寢宮。
一開始,宮人們對我還很恭敬,兄弟姐妹們對我也很客氣,沒有人欺負我。可是,人之初,性本惡,只要有人帶頭,把我當成宣泄口,那么不久,我就會成為所有人的宣泄口。
而那個帶頭把我當成沙袋的人,是我的‘母后’。
我被幽禁的第十個夜晚,父王宴請大臣,‘母后’吃醉了酒,跌跌撞撞的跑到我這兒來,痛打了我一頓,并告訴所有宮人,可以隨意打罵侮辱我。
我被幽禁的第十五天,一個受了委屈想要自盡的宮人,來我的宮里做了第一個打我的人,然后,渾渾噩噩的日子來了。
我每天都在被打,被罵,被吐口水,被最下賤的宮人使喚著。
我不明白,母后為什么突然就變了,我為什么突然從高高在上的長王姬變成了人盡可欺的罪人,我想,這一切都是衛(wèi)夫人的錯,她是故意害我的,她是我的仇人!
對于他們的欺辱,我反抗過無數(shù)次,結果是換來更惡毒的欺辱,于是,我變乖了,我乖乖的承受著那些打罵,乖乖的,乖乖的,等著他們撒夠了氣,離開。
我的人生是灰暗的,是骯臟的,我在策劃著,怎么復仇,或者,怎么死,可是在那天,我人生中的第一縷陽光照了進來。
那依舊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在我的小寢宮里,宮人們只記得打我罵我,已經有兩天沒有給我送過吃的了,我餓得緊,想就這么死了也好,可我又不甘,憑什么害我的人活的逍遙,于是我做了一件大膽的事,我出了我的小寢宮,去御膳房偷吃的。
我偷偷摸摸的沿著墻走,遠遠的就聽見一陣悠揚的笛聲,那笛音空靈,似從天邊來,婉轉悠長,沁人心脾,讓人不由自主就隨著笛音去。
我順著笛聲,躲開宮人,去尋那吹骨笛的人,走到一處涼亭,我看到了那骨笛的主人。
我永遠也忘不了那一幕,波光粼粼,楊柳依依,微風吹過,帶著花香,吹起那人月白色的長衫,吹起那人輕垂在肩上的墨發(fā),露出那人英挺俊朗的側臉,他節(jié)骨分明白皙手指在白色的骨笛上跳動……
他真好看,那時,我的腦子里只有一個想法,他真好看,好看得不像人,像神。
可能是我看的太癡了,不知不覺的走到了他附近都不自知。
他聽到腳步聲,放下骨笛,回過頭來看我。
我看到了他的正臉,那一刻,我覺得我快要死了,不是像以前那樣被欺負的想死,是開心,是幸福,是滿足的想去死??墒俏液门?,我怕他看到我,看到我身上的破布衣,看到我臉上的污泥,看到我凌亂骯臟的頭發(fā),我是這樣丑陋,我怕他嫌棄我。
我倉促的轉過身,想要逃離那里,那人突然叫住我:“姑娘怎么轉身便走?”
我轉過身,見那清秀俊朗的面容上掛上了笑,他笑的那樣好看,那樣干凈,讓我一輩子,不,好幾輩子都忘不了。
我低下頭,唯唯諾諾的開口:“我卑微、骯臟、污穢不堪,怕公子見了…被嚇到?!?p> 那人似是覺得我的話很好笑,一下沒忍住笑出了聲:“那有人這樣說自己的?!闭f完,他向我走過來,在我面前站定,遞給我一條帕子,并說:“在下祁淵,薊國公子,姑娘怎么稱呼?”
我接過他的帕子,連忙低下頭,使勁的用帕子擦去臉上的污穢。
“我…我叫姬余鳶。”
祁淵連忙向我作揖:“原來是王姬,是臣冒犯?!?p> 我搖頭,冷笑一聲:“比宮人還不如的王姬?!闭f完我就后悔了,我這樣陰郁哀怨,他一定很不喜歡吧。
祁淵看出我的表情異常,從我手上拿過帕子,動作輕緩的幫我擦臉,他應該只當我是個不受寵的御妻所出的不受寵的王姬吧。
他的動作好像是在對待一件稀世珍品一般,我悄悄的抬眼,看著他棱角分明的下巴。
怎么會有這樣的人?連脖子和下巴都長的這樣好看。
他靜靜的幫我擦臉,我靜靜的看著他幫我擦臉,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凍結了,我想,如果就這樣去死,我是愿意的。
突然,從遠處傳來宮人的說話聲,祁淵聽見,立刻后退一步,將帕子塞進我手里。
“應該是來找我的,臣先行一步。”
他走了,遠遠的,我聽到什么誰等他很久了,他道歉,笑稱自己迷路了。
我握著他的帕子,站在原地,不知所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