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瀟與長他三歲有余的云淵關系更為親厚,因為在這件謀反逆案已經塵埃落定之后,只有云淵一人曾向他保證,無論付出多大的代價,一定要為這些無辜受屈的人翻案。
“七弟,你先回去,順便去看看四哥?!?p> “六哥,你怎么辦?”
“反正死不了……噢,對了,你替我去一趟墟泠酒坊,向那位坊主道個歉,剩下的事等我從這個鬼地方出去再說?!?p> 想要查清一件事是何人所為,最簡單的方式就是看看這件事發(fā)生之后究竟何人獲利最大。
事到如今,只要不是瞎子,應當都心知肚明了。
云治站在云淵的床榻邊,他站了很久,云淵卻連眼睛逗留懶得睜開,他聽衛(wèi)離來報說睿王來訪的時候,其實很想把他趕出去。
“你可知是何人傷了你?”
云治的問話滿含關切之意,云淵卻根本不領情。
“我被何人所傷,與三哥并無關系?!痹茰Y虛著聲音說完這句話,勉強瞟了云治一眼,又把眼睛閉上,再懶得開言。
面對云淵一副不愿搭理的態(tài)度,云治心中頗有幾分氣惱,他想就此離開,但這樣有違本意,更顯得自己小肚雞腸,因此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六弟的事,你不必擔心?!?p> “我不必擔心,就算陸相想要如何,父皇也會盡力保他?!?p> “好。”
云瀟走進來的時候,覺得房中的空氣十分凝重,他見了云治,既不行禮也不問候,徑直繞過他來到云淵的床前。
“四哥。”
云淵答應了一聲。
這極度無禮的舉動讓云治十分難堪,他覺得無比悲涼,苦笑了一下,“四弟,我先走了?!?p> 云治走了好久,云瀟才再開口,“他來做什么?”
云淵冷冷地搖了搖頭,“七弟,你剛才太無禮了?!?p> 云瀟氣道:“我見著他就渾身難受?!?p> “可是萬一……”云淵想說萬一他們功敗垂成,日后云治做了皇帝,他自己無所謂,但是云瀟將會如何?即便是在激蕩的朝局動亂中,父皇也將他保護得太好了。
“七弟,你要沉著一些,免得你母妃掛心。覃公訓可有為難你?”
“他明知父皇心意,眼下自然不會?!?p> “查得如何?”
云瀟氣餒地搖搖頭,“他們的勢力實在可怕,這些栽贓嫁禍的勾當,環(huán)環(huán)相扣,根本找不到破綻。”
找不到是當然的,否則父皇早該覺察了。然而無論如何,父皇總該知道他們無辜。
云淵記得他將蘇復的信呈給云緒時,云緒看罷信后的反應,他低聲反復說著一句話,“以臣之死,換陛下平安?!?p> 云緒將這句話重復了很多次,云淵知道這是蘇復的遺言。
在云衛(wèi)軍中,或者說在云淵才活過的十九年里,他沒有母親,也沒有父親,但是他足夠幸運。
后宮中皇后和蘇妃視他如己出,云衛(wèi)軍中蘇復待他如子。
云緒對他不聞不問他雖然也曾難過,但這么多年早已習慣了,而蘇復的死,才更加讓他難以釋懷。
“衛(wèi)離,你去查一查覃紈最近在做些什么?!?p> 云淵仍然記著計繁的話,他對計繁的信任有點莫名其妙,但總不至于懷疑吧。
衛(wèi)離并沒有答應一聲就離開,卻躊躇了一下,像是有什么話要說卻不知如何開口。
他一向機靈,現在杵在云淵面前不走,還猶猶豫豫地說不出話來,云淵立刻知道了情況有異。
“有話就說?!?p> “云帥,其實王妃她……前幾日的確偷偷出過府,不過具體干了什么就不清楚了?!?p> “為什么不告訴我?”云淵冷冷看了他一眼,“你既然發(fā)現了,為什么不跟去看著?”
衛(wèi)離十分尷尬地咳了一聲,“跟丟了。”
“跟丟了?”云淵想罵人,衛(wèi)離是云衛(wèi)軍中第一大將,身手再不濟也不至于把覃紈給弄丟……不對!
“你已經在查了?”
衛(wèi)離點頭,“覃相在朝中關系復雜,一時查不清楚?!?p> “覃博……”云淵稍作思忖,“這件事以后再說,你去一趟陸相府,請陸勰來此,就說我有事與他商量?!?p> “這是為何?”衛(wèi)離不解。
“你只管去請,他若不來,你就說此事與睿王有關?!?p> 衛(wèi)離很自覺地沒有問接下來的問題。
陸相府白幡高懸,比云淵預料中更加糟糕的是,陸勰連見都懶得見衛(wèi)離。
“相爺遭喪子之痛,抱恙在身,不便見客,衛(wèi)統領請回?!?p> 陸相府中一個小小的家丁都敢對云衛(wèi)軍主將如此無禮,衛(wèi)離心中明白得很,只因為云淵的身份,就被這些雜碎看低了。
“陸相抱恙了?可真不巧,云帥本當親自前來與相爺商議,只是傷重無法起身,而事關重大,煩請再通傳一聲,若堅持不見,衛(wèi)離恐怕相爺將來后悔。”
話說到后來,已隱隱有威脅之意。
那家丁何等機靈之人,聽見衛(wèi)離這樣說,終于折回后院回稟了陸勰。
“云帥有何事?”陸勰的書房里,彌漫著一股淡淡地煙火氣,仿佛才燒了什么東西一般。
“相爺節(jié)哀?!毙l(wèi)離拱手為禮,書房中無人,衛(wèi)離便將云淵的話原封不動地說了。
陸勰聽了之后臉上的神情變了幾變,才終于鎮(zhèn)定下來。
他推開門吩咐下人備車,自己則看也不看衛(wèi)離一眼,徑自出到了前門。
陸勰最近十分倒霉,不但長子突喪,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他的女兒陸鳶與睿王的婚期也因此而擱置,如今云淵又派人傳話,顯然是居心不良。
他懷著七分傷心三分忐忑來到云帥府門前,這地方他幾乎從不曾來過。
出門迎接他的,竟是他庶出的少子陸昭。
“云帥恭候多時,相爺里面請?!?p> 陸昭冷冰冰地說完這句話,做了個向里面請的手勢,便在前帶路不再多言。
云淵躺在床上,面色蒼白,滿室飄散著藥香,陸勰走進來時,有種微微的窒息感。
“陸相親自到訪,恕云淵不能起身相迎。”
這句客套的話十分得體,在陸勰聽來卻不是滋味,他實在是不得已才來的,“云帥遣人相邀,老夫豈能不來?只是不知道云帥想要商議的,究竟是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