計繁“嗯”了一聲,“你怎么知道的?”
“猜的?!?p> 其實他并不是猜測,這件事,不過是后宮中諸多諱莫如深的秘密中的一個,人人都知道岑貴人曾經(jīng)產(chǎn)下過一個女嬰,人人都知道這個女嬰并非是云緒的骨肉,后來這女嬰無緣無故地就死了,也是人人都知道的事。
云淵當然也知道,他雖然出入宮禁的次數(shù)并不多,但宮中最隱秘的事,其實并不用去很多次,也不用刻意打聽,就能從別人的嘴巴傳到自己的耳朵里了。
凝霜殿外門上的朱漆都已經(jīng)剝落,這地方離皇后的甘露殿這么近,竟然還是不可避免地被人遺忘了餓,或許真正忘了這里的其實只有一個人,但已經(jīng)足夠了。
他很少到后宮來,所以當他站在漪瀾殿前時,殿外站著的宮人都十分驚訝。
他的確是來找蘇妃的,在后宮中對他好的人并不少,但他在背后稱為“母妃”的,只有蘇貴妃一個人。
漪瀾殿雖然是僅次于甘露殿的所在,但殿內(nèi)的光景卻是后宮中最差的一個,云緒除非是哪天腦袋不太好使,否則絕對不踏足這地方,而蘇貴妃則自甘寂寞,從來沒有主動邀過寵,甚至在中秋或除夕的家宴之時,她的目光也從來不會落在云緒身上,仿佛連看都懶得看他一眼。
這么多年的消極態(tài)度,而竟然沒有失寵的,恐怕就只有蘇貴妃一人。
她對云淵很好,和她自己的兒子云瀟一般對待,從小到大,凡是為云瀟準備的東西,也必定會有云淵的一份,云淵雖然從來沒有問過為什么,但其實他知道,蘇貴妃與他的母親莊妃崔氏是曾經(jīng)義結金蘭的好姐妹。
“淵兒,今日來得這么早?”蘇貴妃也有四十歲上下,自有中年女子獨特的風韻,只是面上全不施脂粉,臉色有些蒼白,見了云淵,如一汪古井的眼睛中迸出一絲興奮來。
她很好地控制著自己,但云淵知道她見到自己很高興。
“你受傷了?”蘇貴妃瞧著他。
云淵笑了一下,“一點小傷,早已好全了,蘇妃娘娘不必擔心?!?p> 蘇妃卻不饒,“一點小傷?可太醫(yī)令李凌梓怎么說你傷得很重,幾乎致命?”
“李太醫(yī)過于小心了?!?p> “既然傷好了,也該早些過來,皇后姐姐也很擔心,你待會過去瞧瞧,也報個平安?!?p> 云淵答應了一聲,“蘇妃娘娘,今日兒臣是有事而來?!?p> 蘇妃會意,揮了揮手,殿中伺候的人就退了出去。
“兒臣想問的,是十多年前的舊事,不知道您是否愿意見告?”他說著跪倒在地,朝蘇妃行了一個大禮。
蘇妃幽幽地嘆了一口氣,扶起了云淵,“我早知這一日總會來,你受傷的次日,皇后姐姐專程來找我,說無行公子在清城重現(xiàn),我便知道那段過往終究還是會被揭開,你有什么問題,盡管問吧?!?p> 云淵于是在旁邊的榻上坐了,“兒臣想問,父皇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
這個問題,連蘇妃自己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但是云淵問了,蘇妃就希望回答他。
“陛下早年做親王之時,在清城四大名士中排第三。”
“另外三位,是國士計庸,御史大夫崔易,和如今官至丞相的覃博,可兒臣想聽的,卻并不是這些。”
蘇妃“哦”了一聲,似乎已經(jīng)料到他會這么說,“那么淵兒,你想聽什么呢?帝王本就無情,他如今這樣,已經(jīng)很好了?!?p> 云淵一愣,不知道蘇妃究竟在說什么。
“你不明白?”蘇妃淡淡道,但她蹙了蹙眉。
云淵于是知道她必定是想起了什么十分痛苦的事,否則以蘇妃如今極度淡漠的性子,平常的心緒根本不會表現(xiàn)在臉上。
他來的時候覺得對自己很殘忍,如今卻發(fā)現(xiàn),原來詢問過去,其實對仍活在過去的人才更加殘忍,因為看到了蘇妃的表情,他覺得自己根本就不該進宮。
就在他想要放棄時,蘇妃說話了。
“淵兒,你不要以為,只有我和皇后姐姐才對你好,其實這后宮中的人,都很護著你?!?p> 云淵不信。
“我知道你可能不相信,可是你快五歲的時候,有一日因為貪玩闖入御苑,正好撞見陛下和茹妃姐姐在釣魚,你一跑過去,將魚兒都嚇跑了,就因為這個,陛下便要殺你?!?p> “就為了這個……”云淵默然半晌,就為了這個?
“陛下盛怒之下已經(jīng)抽出了侍衛(wèi)的佩刀,差一點就把你的腦袋砍了下來,要不是茹妃姐姐擋在你身前,你也長不到這么大。”
云淵更加不信,他希望蘇妃說的是謊話,可人人都知道,蘇貴妃是一個從來不說謊話的人。
“你大概不相信,茹妃姐姐因為喜歡,從前跟宮中一位姓林的琴師學過一段時間的琴,可自從那日救了你,就再也撫不了琴了。”
云淵腦中突然閃過一抹血光,他隱隱記了起來,的確曾有一人徒手擋下了劈向自己的刀,他不記得那人是誰,卻根本從來沒有想過竟然會是茹妃。
他突然覺得心中絞痛,頭一陣眩暈,怎么能是她?
“你的父皇有多無情,這么多年以來,你本來不用問我的?!?p> “那么蘇妃娘娘,您以為,當年的事果真是的母妃一人之錯么?”
蘇妃的神情變得痛苦,“我也不知道,那位岑貴人本不是壞人,她從來沒有對他表示過哪怕一點兒好感,可他卻偏偏對她著了魔,竟將整個后宮都棄之不顧??墒菧Y兒,你的母妃雖然愛鬧小脾氣,卻絕不是那樣的人,我到現(xiàn)在還是不能相信,當年竟是莊妃妹妹故意將她推入池塘的?!?p> 得不到的永遠是最好的么?云淵想不通,為了一個女子,殺了她的兒子和丈夫,還能指望這女子能愛上自己,難道不是癡人說夢?云緒竟然如此狂妄,以為自己做了皇帝,全天下人都得聽他的?
云淵只覺得一陣厭惡。
“那么她們呢?皇后娘娘,覃妃,茹妃……”
“除了他,根本沒有人信?!?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