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頭再說梁老塆,紅軍二打梁老塆的那天晚上,當(dāng)兩響的聲音傳進梁家塆,梁家邦從西炮樓奔到門場,敲響了大鐘,然后走到東炮樓。梁家銘、梁永富、梁永貴父子三人都在。梁家邦對梁家銘說:“三哥,共產(chǎn)黨二打梁老塆,其它地方我都布置妥當(dāng),唯獨東炮樓我不放心,永榮參加了共產(chǎn)黨,要是他帶著部隊來,十指連心??!三哥,明人不說暗話,何況我們還是兄弟,我怕你一時心軟,放他們進來,我可擔(dān)不起。梁家百十口人的性命啊!三哥不是我不相信你,的確責(zé)任重大,得罪地方,您多包涵。事情了結(jié)后,我再向你負(fù)荊請罪。今晚我就在這里不走了?!?p> “老八見外了,那逆子不孝,他不要祖宗,我還要。今晚要是他敢來,我非親手宰了他不可,八弟就坐在這里看著吧?!绷合壬母赣H梁家銘說。
梁家邦說:“有三哥這句話,我就放心了,上次幸虧我在后山炮樓里,先發(fā)現(xiàn)了他們,我打一炮報了警,要不然梁老塆早就不存在了。”
“老八,要不咋都說你是梁老塆的保護神呢?今晚你就在這,看三哥的,拼這把老骨頭不要,我也要保護好梁老塆,上對得起祖宗,下補不肖子之過?!?p> 帶隊來的果是梁先生,梁家銘幾次要出門,梁家邦堅決不放:“三哥,不是我說永榮,他是有不對之處,他既然不孝,你也無需輕易地送命,我們只要緊閉四門,他能耐我何?咱們就坐在這里?!?p> 梁老塆圍墻堅固,紅軍打不破,只好撤走了。這天中午梁家邦備一桌酒席著人抬到梁家銘的房里,他真的是來賠罪的。酒席豐富,可梁家銘怎么咽得下去?
這時有人來報:“三叔、八叔,你二老都在??!劉樓的周犇表弟來見八叔,說俵姑病重,想見八叔最后一面。”
這位表姑,正是八閻王梁家邦年輕時的戀人。
梁家銘善意勸道:“八弟快去,我曉得那俵妹的意思,你倆青梅竹馬。當(dāng)年姑媽也有此意,要不是五嬸嫌她們家窮,你倆也早成了親,硬是活生生地把你倆拆散了??烊ヒ娨幻?,也了一個心愿?!?p> 梁家邦十分激動:“還是三哥疼我。三哥!我先前有什么莽撞處,你大人有大量,甭和我計較。犇兒媽的事,也甭告訴孩兒他娘,那婆娘慣是好捕風(fēng)捉影,唯恐天下不亂。我趁今個就去。哎!犇他媽也是個好強的人,自從親事不成,多少年從來不踏梁家塆一步,聽說她男人對她不好,幾年前病死了,剩下唯一的兒子,還游手好閑地。我?guī)资隉o能為力,一點忙沒幫上,可這心里老是惦記著,難得她這時還能想起我。三哥,你要是能諒解我,就喝下這杯酒吧!今日你可吃得不多?。 闭f完他執(zhí)壺斟了一盅,雙手端著恭恭敬敬地遞給梁家銘,又為自己滿上一杯,一飲而進,見梁家銘飲了,便起身出門去了。
梁家邦離開梁家塆同周犇往劉樓奔去,行不上三里,在一山溝里,被亂槍打死。想這梁家邦一把硬骨頭,到底還是被人暗算了。而暗算他的人中還有他心愛人的兒子。原來劉秋實回到劉樓,備了一席去請周犇,二人早就是酒肉朋友。酒席桌上,劉秋實騙周犇說:“犇哥,我現(xiàn)在城里幫政府做事,聽說梁家塆和共產(chǎn)黨對抗,縣長想同他合作共同對付共產(chǎn)黨。我在縣長面前打過保票,說我能促成。其實我是靠你,我記得你原先說過俵嬸同梁老塆有親戚,這事你要是辦成了,縣長定不會虧待你的。這里有十個大洋,你先拿著花,成不成沒關(guān)系,這是小弟幾年沒見犇哥,孝敬你的?!?p> “秋實老弟發(fā)了,以后老哥我全靠你,你多提攜我,錢你收回去。”周犇眼兒放光,嘴上說錢讓收回,手卻把銀元往口袋里裝。
“那自然,我這一有好事首先想到的不就是你嗎?我算是看懂了,這世道撐死膽大的,餓死膽小的,你只要敢離開家門出去闖,就一定能出人頭地。犇哥,憑你的智慧,要是離開家,現(xiàn)在不比我強十倍?你看我現(xiàn)在,怎么樣?”劉秋實彈彈中山裝。
“老弟,我聽你的,這就去把你的話告訴我的俵舅?!?p> “甭急,你要是這樣說,你俵舅肯定不會來的,你想呀,他梁老塆吃不愁,穿不愁的,又不愿與官府打交道,你俵舅放著北洋軍官不當(dāng)回家,就是投個享清福,現(xiàn)在亂世他會那么容易就愿同縣長打交道嗎?”
“那你說該咋辦?”
“你就說你母親病重,想見他最后一面,把他請來后,我自有辦法勸動他?!眲⑶飳嵉脑掽c明了周犇的心燈。這笨蛋就真的信了,他第二天就去梁老塆請八閻王,不想回來的路上,小命隨著八閻王而去。老娘假死,他倒真死了。劉秋實和兩個戰(zhàn)士從樹林里跑出來,割下八閻王的頭,又在周犇的身上摸出十個大洋,興沖沖地回去了。
梁家邦無頭尸體被抬回來,梁老塆炸開了鍋,梁家銘聽說后,一屁股坐在太師椅上:“這下渾身是嘴也說不清了。”
“老頭子,又出么事了?這兩年也不曉得得罪了哪路神仙,老是出事,咋了得喲!昨日我還說,讓你到廟里去還愿,你硬是堅持要等兩天,你看這又出事了吧!咱得罪了神仙,神仙有氣,要懲罰咱們。你不去,他等不急了,只好加重罰。快讓永富和永貴準(zhǔn)備一下,你今日個就去吧。我要不是身體不爭氣,我早就去了,指望你們,推三阻四的,看這事兒接連不斷,咋了得喲!”說話的是梁先生的母親。自從梁先生第一次被北洋軍通緝以來,她整天都提心吊膽的。后國民黨來了,梁先生又遭通緝。兒行千里母擔(dān)憂,何況還是逃亡呢?她一日也沒安寧過,過了一年,兒回到縣城,又是造反,奪取了縣城。也不知是怎么搞的,一連幾個月連個家都沒回一趟,只是聽人東一句,西一句地談起他。這次可算有了消息,卻更讓人不安。老太太積憂成疾,終于支撐不住??蓱z她年老體衰,心智疲憊,再也受不了任何打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