傷口感染造成高燒,天晴住進了醫(yī)院。
天逸整個人變得六神無主,天晴住院的這段日子,他沒有聽進去一堂課。放學(xué)鈴聲一響,抓起書包就朝醫(yī)院跑。
這一天,剛剛沖出校門口,范燕從旁邊跑了過來,堵住了天逸。臉蛋漲得通紅,氣呼呼地問道:“羅天逸!你又要去找許天晴是不是?你天天去看她,你煩不煩?”
羅天逸莫名其妙地反問道:“我去看許天晴,關(guān)你啥子事?我不煩,我高興得很?!?p> “我不準你去!”
“范燕,你是哪根神經(jīng)搭錯了?你說不準我去,我就不去啊?我憑啥要聽你的?”說著,羅天逸繞開范燕,拔腿就走。
范燕不依不饒地拖住羅天逸:“羅天逸!我今天就是不得準你去!”
天逸哭笑不得,這些女人腦袋里都在想些啥?他心下著急,反手一推,范燕摔了個屁股蹲。
作為學(xué)校里數(shù)一數(shù)二的漂亮女生,范燕在哪里都是全場的焦點,男生們恨不能變成她身上的米奇鑰匙扣,天天和她在一起。說她是眾星捧月的公主,也毫不夸張。公主何嘗受過如此輕視,她坐在地上,又痛又羞,嗚嗚哭了起來。
天逸雖說對范燕沒有特別的想法,但畢竟是個男生,一名如花似玉的少女被自己推倒,哭得梨花帶雨,心里還是不好受。他蹲下來,輕聲說道:“對不起,是我不好。你莫哭了嘛。”范燕正在傷心呢,哪里聽得進去,她淚珠兒大顆大顆滾落下來,顫聲說:“你們羅家是中了許家啥子邪?你一個,你媽一個,都喜歡許家的人?!?p> 天逸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一臉茫然:“啥?你說啥子?為啥把我媽扯上?”范燕冷笑一聲:“哼!我不得給你說!羅天逸,你等到,總有一天你會后悔的!”說完,狠狠看了天逸一眼,丹鳳眼里兩道凌冽的寒光,讓天逸涔然心驚。范燕迅速翻身起來,蹬蹬地走了。天逸毫無頭緒地想了一會,搖搖頭,起身向醫(yī)院走去。
天晴出院了,身體尚虛弱,在家休息。
上學(xué)的時候天天早起,要拼了老命才能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永恒的愿望就是放假放假再放假。真的休病假,偏偏又睡不著了,院子里靜悄悄的,大家都上班上學(xué),一個人無聊得要命。
天晴無精打采地踱到書架旁,準備選一本書打發(fā)時間。一眼瞥見旁邊的椅子上,搭著今天早晨老許換下來的長褲。天晴小時候,老許的褲兜就像圣誕節(jié)的襪子一樣,里面時不時地藏著一些小玩意兒:翁美玲和黃日華的《射雕英雄傳》不干膠貼、小虎隊的磁帶、放進嘴里就噼里啪啦亂蹦的跳跳糖......天晴難過哭鼻子的時候,老許都笑瞇瞇地讓天晴猜一猜,今天的禮物是什么。她破涕而笑的那一刻,是父女倆最難忘的歡樂時光。
想到這里,天晴不禁微微笑。她好奇地把手伸進褲兜,不知道爸爸有沒有像小時候一樣,為生病的她,準備一份新禮物呢?
幾枚硬幣、半截粉筆、一張粉紅色的收據(jù)——用復(fù)印紙手寫上去的,字跡模糊。天晴拿到窗邊,仔細辨認。
祥福旅館?去旅館干嘛呢?祥福......這個名字好熟悉.....再看日期:1997年4月4日。
電光火石之間,清明前一天晚上在北街看見的白璐,和她頭頂上那塊招牌,如同一道響雷,在天晴頭上炸開。
拿著票據(jù)的手簌簌發(fā)抖,天晴感覺自己掉進了寒冬臘月里的冰窟窿,冷得發(fā)僵。頭暈眼花,癱倒在床上。
過了好一會,天晴慢慢緩過來。她穩(wěn)定了一下心神,重新把票據(jù)疊好,放回父親褲兜里。她腦袋里一團亂糟糟:事情真的是我想象的那樣子嗎?也許,一切都只是一個巧合呢?事情沒有查明之前,還是不要亂想,自己嚇自己。但是,我要怎樣查明呢?
正胡思亂想,老許忽然氣喘吁吁地沖進家門,直奔書桌旁的椅子,抓起那條長褲,將褲兜里的東西一股腦兒地掏出來,塞進身上。
這一系列動作如此迅速而忙亂,以至于天晴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他也沒有發(fā)現(xiàn)。
老許松了好大一口氣,一抬眼,猛地對上天晴那雙圓溜溜黑漆漆的眼睛,嚇了一大跳。他極力掩飾自己的慌張,對天晴擠出一個尷尬的笑容:“晴娃子,醒了???嘿嘿,爸爸回來拿點東西。你繼續(xù)睡哈。中午自己熱飯吃,慢點,莫燙到了?!边呎f邊朝門口走,中途撞到了桌子腿,一聲也沒有吭。
天晴默默地走出院子,遙望著老許把那張粉紅色的票據(jù)撕碎,扔進了路邊的垃圾桶。
事已至此,天晴反而冷靜下來。她心中一片雪亮:父親百分之九十的可能性——出軌了。接下來要搞清楚的是,剩下百分之十其他的可能性,或者,他出軌的對象是誰?白璐有很大的嫌疑,但是不能肯定。如果不是白璐,那會是誰?我要不要告訴媽媽?媽媽受得了嗎?他們會不會離婚?
天晴想得頭都痛了,也不知道到底應(yīng)該怎么辦。她躺在床上發(fā)呆,隔壁院子傳來一陣口琴聲,是俄羅斯民歌《山楂樹》。旋律優(yōu)美又哀傷,她不禁跟著哼唱起來:
“哦,那茂密的山楂樹白花開滿枝頭,
哦,你可愛的山楂樹為何要發(fā)愁。
嗯嗯嗯嗯嗯......
他倆勇敢和可愛呀全都一個樣,
親愛的山楂樹呀啊請你告訴我。
哦,最勇敢最可愛呀到底是哪一個......”
唱著唱著,天晴淚盈于睫,歌聲漸漸低下去,低下去,只聽見輕輕的抽泣。
夕陽西下,羅天逸卷著一陣風(fēng)沖進了許家。他邊跑邊喊:“晴娃子,快來看!”
天晴懶洋洋地抬眼:“啥子嘛?”
“高中的招生簡章!今天發(fā)了好多,老師說拿回家跟屋頭商量一哈?!?p> 是啊,還有兩個月就中考了?。?p> “這有啥想頭呢?肯定是涪城中學(xué)??!我們都報涪城?!?p> 天逸郁悶地低下了頭:“晴娃子,我覺得我考不起......”
天晴嘆了一口氣,以天逸的成績,考涪城中學(xué)確實沒有任何勝算。
片刻,她抬起頭,眼睛亮晶晶的:“逸娃子,我給你補課!我們惡補兩個月,不拼一把,咋個都不得甘心!你說了的得嘛,我們要上同一所高中,同一所大學(xué),以后在同一個地方上班,還要繼續(xù)住在同一個地方,你記得到不?”
天逸胸中一股熱血上涌,他迎著天晴清澈堅定的目光,狠狠地點了一下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