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十六、巨犬悍掌
一場大火燒了近兩個時辰,好在邢臺周圍沒有枯草樹木,火勢不至擴(kuò)散。待火燃滅,王力強(qiáng)早已變?yōu)橐痪甙坠牵娙送谕脸煽?,就地將他埋葬。劉岳、李浩、步子怡等人依著哈巴門的門規(guī),向土丘彎腰行李。王力杰更是伏地大哭。
眾人葬了王力強(qiáng),便紛紛散去。李浩、張冠華、馬妍梅等人已兩天兩夜沒合眼,此時早已倦的頭暈眼花,眾人一路無話,慢吞吞地往回走。
這天早上,眾人吃過早飯,劉岳起身辭行。王雪一怔,忙問:“師兄,你要去哪?”吳天說道:“師兄要繼續(xù)他的游歷生涯,天南海北的走上一走,順便看看各省的諸位同門。”
劉岳說道:“我門派解散之后,眾位師弟師妹各奔東西,有人在縣城里開了武館;有的人隱居起來,就像你們;還有不少人不再習(xí)武,回老家去耕讀一生。我近年來四處游歷,每到一處,便要去看望一下暫居在當(dāng)?shù)氐膸熋脦煹堋_@一次來勃子鎮(zhèn),一來是看望你們,二來也因?yàn)檎鹞浯髸_賽,我來湊個熱鬧?!眲⒃烙螝v之事,眾人除王雪外均已熟知,劉岳說出這一番話,是特別對王雪解釋。
王雪笑了笑,說道:“那些放棄武學(xué),回老家去耕讀的師兄們卻可惜了,他們?nèi)裟軋?jiān)持練武,日后未必不會成為武林高手。”這話說出后,忽地想起母親,心想:“我媽媽不也是逃離了江湖生涯,隱居起來了嗎?耕作勞讀的生活多么枯燥啊,怎么會有人堅(jiān)持的下來?”卻聽劉岳嘆道:“話是沒錯,不過成為高手那又有什么好處呢?他們想得明白,歸于田園,那其實(shí)也很好。王雪,我本來早該南下去看望胡靜師妹和孫躍師弟,但卻遇上你哥哥的事情,耽誤了幾個月?,F(xiàn)下你們相安無事,我也要告辭了?!?p> 王雪見劉岳灑脫自若,確實(shí)像個走南闖北、游覽各地名勝的江湖人,心中好生向往。她出身武學(xué)世家,性子又是大膽多動,跟隨母親餐風(fēng)沐雨多年,心里只覺這樣的風(fēng)霜生活才是江湖人該有的正常生活,反覺那些平淡度日的生活太過消極,而母親現(xiàn)下卻不知何處,思之不禁難過。忽然心念一動,只想在江湖上闖蕩一番,順便回到家鄉(xiāng)看看,也許母親就在家中的老房子里面度煮一壺清茶,等自己回去呢。
只聽劉岳又道:“明年八月我再回來。明年八月的震武大會上,我再瞧你們大顯身手。”李浩笑道:“好啊師兄,到時再讓你瞧瞧我剪刀石頭布的神功。”說著手握拳狀,對著步子怡輕輕一揮。步子怡嘴角一撅,說道:“下一次你可沒這么好的運(yùn)起能贏我了。下一次我出布?!睆埞谌A叫道:“喂,喂!你們忘了我嗎?”李浩哈哈一笑,道:“難道你也要陪著一起剪刀石頭布嗎?”張冠華道:“憑著我的功夫,自然可以奪魁,我為什么要與你猜拳決勝?”吳天大聲笑道:“好,明年的震武大會上,我決計(jì)不再看什么故事書啦,我要好好打幾場,然后和你們一起剪刀石頭布?!北娙苏勂鹫鹞浯髸?,便即興高采烈的說個沒完。
王雪忽道:“師兄,我也走。”劉岳一怔,問道:“去哪?”王雪道:“我也想出門走走,順便回老家看看。我已經(jīng)有十年沒回家了?!眰?cè)頭想了一會,笑道:“明年震武大會我就回來——將你們一個一個的打下擂臺?!?p> 劉岳一聽大喜,說道:“你愿意在江湖上走一走,這可太好啦。在江湖上游歷和在擂臺上比賽,這是最好的兩種習(xí)武方法,我正好可以借此機(jī)會讓你和其他師弟師妹見面。”
眾人送劉岳王雪走出院落,便不再相送。李浩說道:“我好久沒出遠(yuǎn)門了,也想出去走走,等開春采到草藥,治好了宋大北,我就重出江湖。震武大會上,看看你們能不能從我手中奪下頭魁?!?p> 劉岳和王雪走出勃子鎮(zhèn),劉岳要南下去魏峰縣看望同門,王雪回江南老家卻需向東而行,二人走了一段大路便即分開。王雪雖久立江湖,但均是有母親相陪,現(xiàn)下獨(dú)自一人行走,心中不免空落落的。
黃昏時分,王雪已順著勃子江,行至一片滿是荒草野樹的小徑。那小徑甚是偏僻,前后數(shù)里只有一家小酒館,王雪便在這家小酒館里打尖,要了一碗面條來吃。那酒館甚小,不過是一個草棚,外帶四張方桌。王雪在窗邊方桌上坐下,心想:“這店面可真小,比包芳楠包姐姐開的面攤也大不了多少?!彼菪新端迲T了,也不嫌酒館簡陋,見對面方桌上坐著一對三十來歲的夫妻,那妻子膚白貌美,一根一根的吃著面條,丈夫身材消瘦,長發(fā)披肩,溫和的看著妻子,偶爾抬起衣袖輕輕擦她額上汗水。
王雪瞧著這對夫妻,心想:“再過兩年,我也要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我嫁給誰好呢?張冠華暴躁易怒,若是嫁了他,我們倆還不得天天打架?吳天呆頭呆腦的像個當(dāng)兒子的,可不像是丈夫,李浩嘛,他,他……”一時想不出李浩如何,心中隱隱覺得嫁了他未嘗不可,又想:“我若是嫁人了會怎么樣呢,會過著粗茶淡飯、相夫教子的生活嗎?這樣活著可無聊的很,我何不嫁給步子怡或者馬師姐?”想到這里,忍不住哈哈大笑。
對面桌那個女子正巧吸進(jìn)一大口面湯,不住的咳嗽,那男子忙在妻子背上輕輕拍打,二人聽到王雪大笑,只道她是在嘲笑自己,齊向她瞧了一眼。王雪臉上一紅,忙起身道:“對不起,對不起,一場個誤會,我,我……”一連說了兩個我,后面的話卻接不下去,心中的想法畢竟不便出口。那男子露出笑意,起身說道:“江湖兒女,何必如此拘泥?你不必慌張?!蹦桥硬⒉黄鹕恚幌蛲跹┪⑽⒁恍?。王雪應(yīng)道:“是。”又坐下來,心下琢磨:“婚后生活到底是個什么樣呢?”少女情懷,自有一番遐想。
忽聽門外響起陣陣腳步聲,四個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壯漢大步走近,一人大叫道:“掌柜的在嗎,來兩壺酒,切一大盤肉,再來三斤饅頭?!蹦钦乒裾踔煌朊鎻膹N房走出,見來人氣勢洶洶,忙陪笑答應(yīng)。一人在王雪身旁坐下,在桌上重重一拍,對王雪喝道:“我們要坐窗邊,你滾到那邊吃去?!蓖跹╇p眉一豎,便要發(fā)作,卻聽那大漢叫道:“我們是巨犬幫的,識趣的就滾遠(yuǎn)些?!蓖跹]聽說過什么巨犬幫,想是最近才成立的幫派,心想:“我該當(dāng)學(xué)著劉師兄那樣沉穩(wěn)一點(diǎn)才好,可別像張冠華那樣暴躁?!逼鹕碜叩搅硪粡堊琅宰?,忽然心想:“你們四個人,卻叫了三斤饅頭還有酒和肉。這哪里是四個人,分明是四頭豬。”臉上不禁現(xiàn)出笑意。那掌柜跟在王雪身后將一碗面送到她面前,見她挨罵之后竟然還在笑,心下好生疑惑,卻不敢發(fā)問,走到后廚為那四人做飯去了。
王雪吃了兩筷面條,嘬了一口面湯,只聽適才咆哮自己那人叫道:“聽說我們昨天又有四個人折在胡靜手里,此仇若是不報(bào),可枉了我們四大地王的名諱?!蓖跹┞牭健昂o”二字,心頭一凜,凝神聽了起來。胡靜是李浩、張冠華等人的師姐,王雪曾多次聽李浩提及,眾人都說她功力高深遠(yuǎn)超儕輩,王雪雖從未見過,崇拜感卻油然而生。
又聽另一人說道:“這個胡靜嫁了孫躍之后,功夫絲毫沒落下,夫妻倆聯(lián)手而上,原也不是我們四人對手,可我聽說胡靜還有個師兄,近日就要到了。外頭盛傳她這位師兄武功高強(qiáng),只怕他們?nèi)寺?lián)手,我們四人難以抵?jǐn)?。”先一人又道:“你別長他人志氣,滅自己威風(fēng)了。那胡靜功夫再高,畢竟是個女人,我們隨便一人,便能制得住她。至于那個孫躍,隨便找兩個兄弟拖住他就行,余下三人一齊打她的師兄,以三敵一,還不活活打死他?”說著四人一齊大笑。
王雪停下筷子,心想:“你所說的胡靜的那位師兄,自然便是我劉師兄了。哼,對付你們,又何須我?guī)熜钟H自出馬,胡靜師姐和我兩個女子聯(lián)手,便足夠打的你們哭天抹淚了,連我孫躍姐夫也沒必要插手。”
掌柜的這時已將酒肉饅頭捧出送上,那四人食量甚好,片刻間已吞下五六個饅頭。四人接著便談?wù)撈鸶骷椅涔?,有的說寧海尺拳中看不中用,不如本門巨犬掌靈活多變,有的說山西如意拳虛有其表,若是和巨犬幫相斗,一盞茶時分便會慘敗。王雪聽那四人說來說去都是在往自家的巨犬幫臉上貼金,心想:“寧海劉家的尺拳和山西趙掌門的如意拳,兩種拳法都是外家功夫,你們專門拿外家拳法來作比較,想是你們習(xí)得什么什么巨犬掌,也是外家功夫了。我若是施展‘以虛御實(shí)’的哈巴術(shù),當(dāng)可勝過你們。哼,即便是以我的王家拳法硬拼內(nèi)力,姑娘可也不怕你們?!?p> 忽聽一個大漢說道:“江南的王家拳法你們聽說過嗎?外面都盛傳王家拳法兇狠難當(dāng),在外家功夫之中,僅次于鐵人功?!蓖跹┞犓麑⑼跫胰ㄅ脑诘诙?,鐵人功拍在第一,倒也不如何在乎,李察便是鐵人功的好手,她在李察手下吃過敗仗,知道鐵人功凌厲兇狠,決計(jì)不輸王家拳,心道:“你這人蠻不講理,眼光倒是挺好。我王家拳法自然厲害得很,找機(jī)會要讓你見識見識。”她本想一路回到江南老家,現(xiàn)下卻打定主意,先要繞路去魏峰縣瞧瞧胡靜師姐如何收勢這幫兇徒。
卻聽先前對自己拍桌子那大漢說道:“我呸,王家拳法要是真的厲害,王梓勝那龜兒子還能死的那么早?我看啊,王家拳法十有八九是浪得虛名。要說外家功夫,除了那個誰也練不出來的鐵人功之外,還是我們巨犬掌最厲害。哈哈,哈哈?!?p> 王雪登時大怒,那人所說的王梓勝其人,便是她父親的名諱;她自幼喪父,父親身形相貌在她印象中便如一個模模糊糊的夢影一般難以想象,正因如此,她最忌有人言語上冒犯先父,現(xiàn)下聽人不但辱及父親,還連帶著貶低了自己的家傳拳法,心下如何不怒。
只聽那人又道:“王梓勝這孫子……”王雪厲聲喝道:“他是你爺爺!”那人正說的興起,聽得有人插嘴,順口便道:“我這個王梓勝爺爺其實(shí)浪得虛名而已,功夫不過……”說到這里,立時覺得這話不對,臉色一沉,轉(zhuǎn)頭對王雪罵道:“你這個臭丫頭活膩了是不是!”
王雪右手一揚(yáng),兩根筷子向那人雙目疾射而去,左臂跟著甩出,將桌上那半碗剩面一同潑去。那人見筷子飛過,一驚之下忙低頭相避,這人也當(dāng)真有些手段,只見他仍是端坐木凳,身子不動,只將腦袋微微一晃,便避過了王雪全力擲來的筷子。
那人避過筷子,心頭甚是得意,便想做個鬼臉嘲弄一下這女孩,哪知剛一抬頭,一碗面條連同湯水迎面砸來,湯汁淋漓,澆得滿臉都是。
王雪哈哈大笑,說道:“今日教教你嘴上積德!”那人大怒,抄起木凳便向王雪砸來。王雪跳到桌上,回手打出一記“反式拳”,她有意要教訓(xùn)一下這人,這一拳運(yùn)出拳力,心想即便不將他打得鼻孔噴血,也要他鼻青臉腫,哪知那人將木凳一橫,擋在面前。王雪這一拳擊在木凳之上,將一張凳子擊的粉碎。那人只震得雙手酸麻,一張大臉全呈慘白,后退一步險些摔倒。王雪一擊不中也是暗暗心驚,細(xì)看這人身材容貌,見他身材肥胖,留著的大胡子直垂到胸前,忍不住心想:“你年紀(jì)也不甚老,卻留著長胡子,吃飯的時候不嫌礙事嗎?”當(dāng)下冷冷的道:“好小子,瞧不出你肥頭大耳,身手倒也敏捷。”
那大胡子面露兇光,低聲道:“我可也將你小瞧了。說,為什么潑你爺爺面湯,難不成因?yàn)闋敔斘抑摆s了你去別桌嗎?”他身后那三人這時瞧出王雪功夫不弱,相繼起身站在那大胡子身后。王雪笑道:“我聽你將天下武學(xué)貶低的一文不值,我以為你很能打呢,這才想試試你的身手,卻沒想到,嘖嘖嘖……”說著搖頭咂了咂嘴。那大胡子勃然變色,叫道:“好,今日就讓你這沒見識的小丫頭領(lǐng)教一下我的功夫。”雙臂向上一翻,便要動手。
那掌柜大驚,急忙說道:“幾位大爺,別打架,別打架,怎么跟小女孩一般見識了?”那大胡子叫道:“你再啰嗦,我連你一起收拾了!”那掌柜大聲嘆了口氣,躲到后廚去了。
王雪見這大胡子只將兩只小臂抬起,掌心向外,直像個站立的猛獸,心念一動,脫口叫道:“巨犬掌!”那人笑道:“好丫頭,有點(diǎn)見識嘛!”身后一個消瘦的男子上前一步,在大胡子耳邊低聲說道:“她與我們無冤無仇,將她打死未免不合情理,打斷她兩條腿略作懲戒便好?!蹦谴蠛硬恢每煞?,上前一步,左掌虛晃一圈,右掌向前拍出。
王雪適才見他這等站架,心中便在思索破解之法,但見這站架瞧著雖然破綻百出,甚而略顯滑稽,一時卻也無出奇制勝的良策。王雪見他右掌拍到,左手一晃,在他手腕處晃了一圈,卸掉他掌上來勢,隨即手指一勾,抓住他手腕。那人臉色大變,右掌忽地握成爪狀,反抓王雪手背。王雪微微一怔,急忙撒手跳開,若不是她曾與擅使爪法的王力杰較量過多次,此刻手背早已被抓出三條血痕,饒是如此,心中也不禁驚慌。
那大胡子抬手指著王雪,大聲叫道:“臭丫頭,胡靜是你什么人!”向身后三名同伴急道:“她適才的手法,決計(jì)是哈巴術(shù)無疑。”那消瘦男子瞧著王雪,冷冷的道:“既然這樣,我們也不能手下容情了?!焙龅?fù)屔弦徊?,身子向右?cè)過,右爪自下而上勾去,動作敏捷,倒頗向一條忽然竄出的野犬。王雪側(cè)身避過,正落在那大胡子身旁。那大胡子雙爪同時擊出,直取王雪雙臂。王雪此時若要施展擒拿手法,反將他手腕拿住,本來輕而易舉,但如此一來,背后勢需遭到那消瘦男子襲擊,當(dāng)下大喝一聲,雙拳擊出,與大胡子雙爪相抵,兩人各自震退三步。那大胡子退了三步之后站到門邊,王雪卻是站到另外二人身旁。那二人一齊揮掌向王雪雙臂拍去。王雪雙拳同時打出,擊向左邊那人胸膛。左邊那人又矮又胖,中了王雪一拳之后悶聲坐到凳上。右邊那人身材中等無奇,一頭長發(fā)卻甚是雜亂,打出的這一掌王雪再難避過,啪的一聲,左臂中招。
那大胡子縱身躍到門邊,防王雪逃走。王雪適才與這四人交手,已試出他們功夫不弱,倘若單打獨(dú)斗,自忖還是自己贏面高些,但他們四人之中任意二人聯(lián)手,自己便決計(jì)不是對手,何況四人齊上,瞧了那大胡子一眼,心想:“你辱及我爹爹,卻被我淋了一頭面湯,今日之事我們算是扯平了。好漢不吃眼前虧,你們是要去魏峰縣找胡靜師姐的麻煩的,很好,我便去魏峰縣等你們,到時我與胡靜師姐和孫躍姐夫聯(lián)手,再與你們打個痛快?!币娔窍菽凶右徊礁Z來,當(dāng)即使出一招“地龍式”滾入桌下,將桌子扛在頭上,向前猛力擲去,不等那桌子落下,便轉(zhuǎn)身躍出窗外。只聽得乒乒乓乓的聲音不絕于耳,想是打翻了不少碗筷桌椅。
那長發(fā)雜亂之人大聲叫道:“這丫頭要逃,快攔住他。”快步奔出門口,身形三晃兩竄,攔在王雪面前。王雪吃了一驚,適才于酒館內(nèi)相斗,已試出四人輕功極佳,比之叢林森、林惕昆更多出幾分詭異,卻沒想到他能在頃刻間奔出滿地狼藉的小酒館攔住自己。余下三人這時也已走出,將王雪圍在酒館墻邊。
王雪知這四人心狠手毒,不論是恐嚇還是軟言相求,四人也絕不會放過自己,何況她個性極強(qiáng),寧死也不愿求饒,當(dāng)下橫過雙臂護(hù)于身前,要做殊死搏斗,心想:“我拼命與你們斗上一斗,也未必便逃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