鴦菱
鴦菱身姿修長,比起云淮初也不多承讓,她有著頗為異域的長相,一對深邃修長的鳳眼微微瞇著,死死盯著云淮初。
云淮初只覺得壓力撲面而來,只得心中暗喚玖蘊一聲,便以猛虎之勢一往無前地一沖,僵持的局面在這幾乎不計后果的動作下被狠狠打破,鴦菱面色如常,而寧國那位身份尊貴的大人卻微微笑了起來。
沒人知道他在笑什么。
那軍師眼中滑過訝異,隨后一閃而逝,又換上了那似笑非笑的樣子。
鴦菱只覺得殺氣撲面而來,與這女子帶著稚氣的面孔不同,一時間那十來歲女孩子的猛虎下山之拳聲勢浩大得叫人有些失神,但鴦菱到底是修羅衛(wèi)的統(tǒng)領,只一瞬,便略微一側身,避過那浩大聲勢的一掌,一掌攔下云淮初隨后遞過來的那一肘,此時云淮初也穩(wěn)下步伐,不過片刻,兩人便相互過了近十招。
云淮初覺得極為憋屈,只覺著自己力道仿佛都是打在了棉花上,而眼前這女子雖然看上去狠戾,手上的功夫卻極為柔和,似是太極之道,頗有幾分滑不溜手的意味;云淮初雖是貴門女子,練的卻是硬功,倒是頗為契合她的脾性,眼下在這鴦菱面前,卻覺得自己在對方一拉一扯之間,力道全被卸去。
以柔克剛。
鴦菱內心也頗為震驚。她平日里用的是軟劍,手上功夫修的是太極,本應是剛柔并濟的功夫,可在這小女孩子又快又猛的招式下,自己居然連剛勁都使不出來,只能被動地卸去對方的大部分力道,即使如此,依舊震得虎口發(fā)麻。這人看上去不過是十幾歲,竟有這這樣的力道,這可究竟是個怎樣的怪物?
云淮初畢竟是頭犟牛,大概是天生少根筋,此時也沒有什么慌亂之意,只是像塊石頭一般,繼續(xù)自己的攻勢。玖蘊也未做提點——她雖向來愛罵云淮初傻,在武學上,她和云淮初卻堅持著同一個觀點——一力降十會!
這般打斗,自然及其消耗體力,云淮初拳風掌風漸漸疲軟,玖蘊眼看自己的宿主恐怕很快就要體力不支,便干脆心一橫,直接運起了鬼族功法,一時間眾人在碩大的宮殿里感受到陰風陣陣,燭火搖曳著,有些瘆人。
剎那間鴦菱的氣勢就短了下去,而那寧國首座之人,卻真真正正地笑了起來。
只見云淮初一拳之力強過一拳,就如同不知疲倦一般,令人感到驚奇的是她的情緒卻極為平靜,與剛剛有些猙獰不同,她現在面色平淡如水。
鴦菱作為對手,才是真切感受到對手的變化之人。云淮初的氣勢確實原本極高,但卻有些不穩(wěn)定,而且在她借力打力的手法之下,這經驗不算老到的女子本身是有些急躁的,體力消耗更大了,而剛剛幾招她明明感覺此人的力道已經有些下降了,而此時此刻她卻漸漸平靜,而掌力更是愈發(fā)強勁,不僅如此,她掌力所到之處也是愈發(fā)刁鉆,鴦菱一時間竟覺得此時此刻的對手已經換了人。
其實的確如此,鬼訣運行之時,玖蘊逐漸掌控了云淮初的奇經八脈,甚至逐漸與她神魂互通起來。
此時的鴦菱也漸漸急躁起來,只見太極的柔勁漸少,純粹力量的對轟確實越來越多,但她只覺得自己像是在與一顆頑石打斗,無論自己如何用力地擊打在對方身上,她就像是沒有感覺一般,絲毫不受影響。
頑石么?鴦菱心想。
她的眼底漸漸浮現赤紅色,云淮初,或者說玖蘊,也隱約感受到了她的變化,她深吸一口氣,鬼脈瞬間運行到了極致!正在雙方對峙之時,一根象牙銀筷從上座爆射而來,死死釘進堅固的金磚之中,尾翼猶在顫動,發(fā)出轟鳴之聲。
雙方頓時停了下來。
玖蘊朝筷子飛來的方向看去,那越皇左下那領頭男子手上少了根筷子,他依舊是一副閑散坐姿,嘴角隱隱約約帶著點笑,只聽他開口道:“點到,即止。”
大殿內有一瞬的安靜。
因為此人的實力太過恐怖,云家的兩位將軍就像是繃緊的弦——如果說他們本來是因為云淮初的打斗而有些緊張,現在便是有些害怕了——這寧國座首之人究竟是什么來歷?竟能將這軟銀細筷隨手投擲出勝過弓箭的效果來?
而后寧國謀士站起來鼓掌起來:“想不到云家小女竟有這般身手,真是意想不到?!毖粤T示意鴦菱回來。鴦菱雖心有不甘,卻只得聽話,做了個禮,回到了自己的位置。而后全場都充滿了掌聲。
此時玖蘊也解除了鬼訣的狀態(tài),此時的云淮初微有些發(fā)愣,而后突然覺得自己四肢百骸都酸痛難忍,她強撐著走向自己的席位,聽著杜家老狐貍油嘴滑舌地夸了一通自己之后,只覺得眼前先是燈影重重地有些模糊,之后便只剩下一片漆黑。
她徹底暈了過去。
惡鬼
眼皮為何如此沉重,重得絲毫睜不開,她在無盡的黑暗中,卻無法思考,她感覺自己像是被生生挖走了一塊兒,殘缺的她幾乎卻有著幾乎要裂開的識海。
“玉哥,你聽過孫悟空的故事么?”
“玉哥,我要喝酒!”
“玉哥,你到底是什么呀?”
“玉哥……你真的要走?”
“你要相信我,玉哥,你要相信我!”
“好久不見,玉哥?!?p> “再也不用見我了,玉哥,你開心么?”
是誰?玉哥是誰?為什么在幾乎一片空白的意識里滿是這個名字?揉雜成一團的歡喜,希翼,傷感,甚至是絕望,都在一瞬間爆發(fā),五味雜呈大抵就是這個意思吧。
曾經……曾經也有人伴我左右,噓寒問暖,無微不至么?
她終于勉強睜開眼,卻看見了一片漆黑,她獨自一人在這漆黑中行走,無知無覺,周遭空無一人。她茫然,卻堅定地走向一個方向,像是最虔誠的教徒一步一磕頭地走在朝圣的路上,前路有多遠,她便能走多遠。
這片黑暗有盡頭么?
盡頭,又是什么?
她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身體麻木著,像是提線木偶般僵硬地行走著——至少是做著行走的動作。忽然,她意識到,到了,這里就是盡頭。
因為她看到在不遠的前方,有這黑暗中除了她自己之外的地唯一他物,那是一口井。
她又覺得自己似乎有些渴,剎那間身體的疲倦也一點點涌了出來,頭腦都開始暈眩起來,她便拖著疲憊至極的身體走向那口井。喝口水,會好很多吧,她想。
她在那口井邊,忽然覺得自己的身軀不堪重負,脊背像是被人用力壓住,一下子跪在了那口井前。孤寂沉重地壓在她身上,從軀體到內心,她都在想著她那孤獨走來的一路,想著那空無一人的黑暗。
面頰有些濕潤。
她竟然是哭了。
一股不知從何處而來的力將她拉向那口井,她也不掙扎,反而是用最后力氣扯出一絲笑容,閉著眼渾身放松著被拉向那口古怪的井。
井水暖洋洋的,她似乎感覺渾身的疲倦都離開了,她隱約感受到了光,像是慵懶的午后,有些昏黃卻不刺眼的陽光懶洋洋地灑在身上,她忽然想睜開眼了,卻感覺眼皮又一次變得沉重。
飛蛾撲火,也是為了追逐那光。
她努力地掙扎著,終于,她做到了。
但眼前卻是一個滿面愁容地進入夢鄉(xiāng)了的青年男子。
她定了定神,許些記憶和那片黑暗中的感官揉雜著,她半晌才反應過來自己是誰:“哥哥?!彼p聲喚道,不由自主地笑了笑。
“小姐您醒啦!”一個端著盆子進來的小丫頭瞧見她,壓低了聲道。
“嗯,”她也不想驚擾了哥哥,也小著聲音道,“哥哥怎么在這里睡著了?”
“小將軍在這兒守了足足七天了,”那丫頭有些擔憂地看了看長了些胡渣出來,已經極其憔悴的云旗,“好在小姐醒了,不然小將軍不知道要在守多久。”
“別打擾哥哥,”云淮初閉了閉眼,“你先出去吧,與我備些衣裳?!?p> “是。”
“昏迷了這么久,終于醒來了。”不知為何,云淮初覺得玖蘊的聲音都虛弱了很多,她雖然語氣依然輕佻,但卻有些不同。
“你怎么了?”
“你要再不醒來,我怕是又要沉睡了?!本撂N語氣倒是滿不在乎,不過也是,她甚至不知道之前沉睡了多久,這次就算是再次沉睡似乎也沒什么。
“怎么會?”
“你真當動用鬼訣我不需要半點力氣?”玖蘊笑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