莊子里冷，飄起了細碎的小雪花，這還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也不知上京城里下雪沒有？也不知孟二是否回了郡王府，安心將李姑娘娶回家？”倪卿卿將醫(yī)書抵住下頜，幽幽出聲。
“姑娘要是想知道，我們啟程回去便是?！膘`丹一面納著鞋底，一面道，“在莊里住了大半月，該交代的都交代了。難不成姑娘你真想留在這里當姑子，那可不成，老太爺會想您的。就是老太爺不想您，上京城那些盼著變美的姑娘，也在巴巴想著您?！?p> “這里多好啊，無人打擾，無人羅唣，每天睡到自然醒。我還想著，過幾年把祖父也接過來，閑來無事種幾顆，釣幾尾魚?！蹦咔淝渥叩酱斑叄斐鍪秩ソ哟巴獾难┗?。雪花輕輕飄落在掌心，又慢慢地化去，像極了上京女子逝去的愛慕之情?！盁熁?，全都是美麗的煙火。”
“姑娘，你今天怎么這么傷感啊？”靈丹停下手里的活計，抬起頭來問。倪卿卿沒受傷的那邊臉，正好靜靜對著她，襯著窗外白雪，甚至比雪還白，仿佛入了畫。靈丹使勁兒眨了眨眼，以為自己看錯了，自家主子，不知不覺間，竟然變得這么美了？
怎么回事，難道主子背著她，每晚偷偷給自己臉上扎了針？一定是了，主子說過，她擁有把圓臉變尖的魔法。
“主子，我也要?！膘`丹喃喃地羨慕出聲。
“要什么？”倪卿卿一時疑惑。
“要尖尖的下巴，像您那樣的尖下巴，小姐你給我扎針吧，再疼我都不怕的?！膘`丹摸著自己的圓臉，頗為苦惱。要是變得更漂亮些，那狀元郎就會看她更久一些吧。
“我下巴變尖了嗎？”倪卿卿懷疑地摸摸自己的面頰，果然因為孟二成親，她胃口大減，清瘦了不少。“臉上的肉是少了些，但不是因為扎針，而是因為吃得少。一來是因為孟二，二來是，嘗過穆老板的手藝，便覺得世間其它東西，都只是果腹之物罷了?！?p> “這個奴婢也贊同。”靈丹握著鞋底子，巴巴湊到倪卿卿跟前，眨著熬出血絲的杏眼兒，可憐兮兮地道，“但奴婢真的好想好想有個尖下巴，姑娘您既賜了我一對那什么，就再賜我一個尖下巴吧。這輩子奴婢報答不完，下輩子再接著報答?！?p> “我們不是說好了，等你二十歲以后嘛。”倪卿卿瞥了眼那偏大的鞋底子，一本正經(jīng)地道，“而且以絕大部分人的審美來看，你現(xiàn)在的模樣，也是頂美的?！彪y得生了張富貴臉，把下巴磨尖了，倒是糟蹋了。
“不行啊，我等不及了?！膘`丹急得眼眶發(fā)紅。
“怎么就等不及了，你告訴我原因?！蹦咔淝淠笾浐鹾醯哪橆a問，“是因為這鞋底子的主人嗎？”
“我......我，小姐您明明知道的。而且，他認出我了。”靈丹臉蛋羞得通紅。
“哦，什么時候的事情？”倪卿卿洗耳恭聽。
靈丹臉紅得仿佛要滴血，慢吞吞地將那日經(jīng)過狀元府的事情說了一遍。
愛情嘛，總是容易讓人沖昏頭腦。認真聽完了故事，倪卿卿質(zhì)疑出聲：“既然黃繼呈都認出你了，為何不當場與你相認？”
“應該是為了避嫌吧，畢竟是大街上?！膘`丹越發(fā)羞臊。狀元郎顧及她的名節(jié)，好不暖心。
“靈丹你聽我說?！蹦咔淝潢^靈丹的肩，望進她的雙眼，認真道，“黃繼呈即便認出了你，即便也喜歡你，但也不可能娶你做正妻。你再喜歡他，也只能做他的妾。做他的妾，你甘愿嗎？”
靈丹把腦袋垂了下去，越垂越低，細若蚊蠅地出聲：“愿意的?！?p> “我......!”倪卿卿忍不住爆了粗口。這世道，靈丹比她這個外來人，更清楚做妾的難處，但靈丹這丫頭，居然回答愿意！“靈丹啊，這上京城好男人雖然不多，但依你的臉蛋身段還有錢財，找個靠譜的男人，去當他的正妻，還是不難的?！?p> “可我就是喜歡他嘛，一見他就心里怦怦跳，我有什么辦法。”靈丹委屈得哭了出來。
“但他不一定喜歡你啊。他去柳府提過親，不用想，也知道他看上了誰。柳悠鈺啊，多有仙氣的一人，要是哪個男人被她迷住，這輩子都難脫身的?！蹦咔淝浜掼F不成鋼。依她倪卿卿的性子，即便再喜歡孟二，也不會給他做妾。況且，她對孟二，仰慕之情多于男女之情。要她做妾，除非那人嫌命長。
“所以我才要變得更漂亮啊，變漂亮了，他就喜歡了，世間哪個男子，不喜歡漂亮女子?！膘`丹撲到倪卿卿懷里，哭得一塌糊涂。她一個丫鬟出身，還能有什么辦法，除了變漂亮，她還能有什么辦法？她比不了柳家嫡女的才氣，至少相貌上，可以追上一截吧。”
倪卿卿摟著她，拍著她的后背，一直安慰?！昂昧撕昧耍滥阆胨氲每?。左右兩個重傷員已能下地走路，今天時辰晚了些，明天，明天天一亮，我們就啟程回府。攔下黃繼呈，當面鑼對面鼓的問清楚?！?p> “姑娘，您真是這世上最通情達理的姑娘?！膘`丹哭了又笑，笑出了一個鼻涕泡。
倪卿卿無奈點了點她的額頭，一個傻姑娘啊，又到了出嫁的年紀，是苦是甜，都是她自己選的路，都要自己嘗。
細雪還在密密麻麻地飛，蛋殼汪汪汪地在樓下叫了起來。這些日子它滿莊子跑，莊戶見了它還得好吃好喝伺候，玩得可痛快了，不到天黑是不回屋的。
“怎么今天回來得這么早？”倪卿卿從窗戶探身出去，望見了雪地上又蹦又叫的狗子，狗子使勁搖著尾巴，嘴里還含著一條染血的衣襟。
“又有人受傷啦?！膘`丹探出身來，也瞧見了染血的衣襟。
“我這個勞苦命啊。”倪卿卿感嘆一句，又噔噔噔跑下樓。
蛋殼含著血布在前面跑，倪卿卿背著藥箱在后面趕。管家靈丹還有好些個下人，披了蓑衣舉了傘，也跟著跑出了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