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初春
入夜,江余市華燈初上,穿過市中心的清瀾河波光閃爍,倒映著沿岸裝飾路燈的絢爛光圈。清瀾河把江余市分成了兩大城區(qū):城南和城北。屬于城南區(qū)的一邊,沿河鋪設了將近三公里的塑膠跑道,供市民運動鍛煉。
初春的傍晚,空氣還有些寒冷,但運動的人已經(jīng)明顯多了起來。
塑膠跑道外圍是專門的自行車道,在一群騎著山地、公路賽的人群里面,有一個人與眾不同。那個人騎了一輛款式老舊的單車。車體上原本的紅色漆已經(jīng)褪色,在路燈下有些發(fā)白發(fā)粉,可見這輛車使用的壽命之長。標準的女士車后座上,還綁著一個粉紅色海綿坐墊。嶄新的坐墊一看就是新綁上去的,和老車子搭配起來不倫不類。
騎車子的是一個穿著黑色風衣,戴著黑色鴨舌帽的男子。他的帽檐很低,完全遮住了他的臉,也隔斷了別人向他投射來的差異目光。
大概騎車騎累了,他停了下來。為了不擋到別人的路,他把代步工具緊緊貼著河欄桿停靠。做好這一切,他站在白石欄桿前,把胳膊靠在欄桿上,以此為支撐點,身子輕輕向前傾斜。他的身形頎長挺拔,不遠處散射的燈光給他剪出了好看的背影。
額頭出了些汗,他把帽子摘下來,河面上吹起的風揚起了他細碎的劉海。他的眉骨很高,雙眼皮,襯著他的眉眼更顯深邃。微向上挑的劍眉、英挺的鼻子,以及薄唇,都給人生人勿進的高冷感。
一雙眼睛出神地看向河面,眼睛里瞬間染上了河里的流光。大概想起什么開心的事情,不經(jīng)意上揚的嘴角,使他棱角分明的臉龐多了些許溫柔。從他身后不時經(jīng)過喊著口號的跑步者,熱鬧極了。
和這里充滿活力與愉悅的暖春般的氛圍不同,離河邊兩個路口之外的新安路二十七號大樓一間會議室里,溫度低至冰點。
一個扎著高馬尾的年輕女子站在主席位,皺著眉認真地檢查著手里的一沓紙。她的個子不算高,穿著職場人經(jīng)典的白襯衫,搭配著一條黑色闊腿褲。
乍看過去,她很普通,和別的職場人沒什么兩樣。但當她抬起頭,就會發(fā)現(xiàn)她臉上的動人之處。她的雙眼清澈明亮,很少有成年人的眼睛能像她的一樣純凈。她的右眼角下有片不規(guī)則的紫色斑跡,一元硬幣大小,像長在臉上的花朵。比起她的雙眼,更能吸引別人的注意。
時花韻放下了手中的稿子,習慣性地撥弄了一下劉海,手放下來的時候不經(jīng)意碰到了右眼下的紫色斑跡。
她和小組同事們在進行著播音前的最后一次校稿,她所負責的欄目是江余市晚間收聽率最高的節(jié)目《晚安江余》,是一檔關注江余市民生的節(jié)目。因為今天的播音換了新形式,大家都有些緊張。
“都沒問題了吧?”時花韻看向周圍的同事:“新做的導入片花檢查了吧,小李?”
左手邊把頭的李悅用手勢打了個OK。
“這次新聞部分實時連線的外線記者都統(tǒng)籌到位隨機待命了吧,小張?”
右手邊把頭的張琳也打了個OK的手勢。
“這會兒八點半,還有半小時開播,辛苦大家了?!睍r花韻看了下周圍同事們?nèi)玑屩刎摰谋砬?,笑著打氣道:“讓我們繼續(xù)保持晚間時段的王者……”
會議室的門被“咣當”推開。
“不好了,楠楠姐又玩失蹤了!怎么打電話都不接!”推門進來的是實習生吳涵,一臉要哭了的表情。她主要負責協(xié)助主播的工作,但是她負責的主播周楠楠最近遭遇感情危機,動不動就會出狀況。
聽到這個消息的時花韻瞬間頭大,或者說整個組都有點頭大。
“時組長,我該怎么辦?。。。 毙嵙暽逕o淚。
“你別急,”時花韻拿出手機翻開通話記錄,看都不看第一條的號碼,直接撥通,“嘟嘟嘟”三聲后電話被接通,但是沒人答復。
“周楠楠,我限你五分鐘之內(nèi),立刻,馬上出現(xiàn)在待機室!”時花韻沖著電話一頓河東獅吼后掛了電話,轉頭對安撫了下吳涵,笑著對她說道:“等會見到她把終稿和她核對一下。”整個過程行云流水,耗時不過三十秒。
整個工作組,唯一敢這么吼主播的也就只有組長一個。周楠楠和時花韻,不僅是四年的同事,更是大學四年的舍友,八年的朋友。
“各位,讓我們繼續(xù)做晚間時段的王者!散會?!睍r花韻總結發(fā)言結束得干凈利落,瀟灑地推門離去。其他小組成員魚貫起身,離開時依次拍了拍吳涵的肩膀,以示深切的同情。
回到自己的辦公桌,時花韻伸了下懶腰,表情比起會議室放松了很多。今天不用值班跟播,她可以下班了。
手機鈴聲響起,來電顯示“時浩宇”。
“哥哥,你怎么有空打電話?你不還在上海拍戲嗎?”時花韻把手機夾在肩膀處,手底下整理著桌子上的稿子。
“劇組早上剛殺青,我就回來了,下午五點剛到家?!?p> 電話里是的男聲充滿磁性,好聽極了,就是略微有些疲憊。
“快下樓,我接你回家?!?p> “樓下?樓下門口那條路全段禁停……”時花韻往落地窗走去,從五樓往下望,門口一輛自行車旁邊站著一個熟悉的身影。
“總之你快下來吧,感覺總有人往我這邊看”時浩宇掛斷了電話,把帽檐往下壓了壓。
時花韻下樓的時候,看到哥哥時浩宇把頭埋得很低,裝作修車的樣子蹲在地上。不愧是當演員的臉,連側臉都那么好看?;嵾h遠地欣賞了一下,才走上前。
“哥,這車不是我高中時騎過的那輛嗎?”時花韻走進,發(fā)現(xiàn)這輛甚有年代感的褪色小車。
“是啊,我到家的時候,正好老爸在整理車庫,順便發(fā)現(xiàn)了這輛車?!卑攵椎臅r浩宇站了起來,他的個子比花韻高了整整一頭。接著跨上車,拍了后車座:“是不是surprise?上車吧?!?p> “哥哥,你確定你要騎這輛車載我?”時花韻非常懷疑這輛車的安全性能。
“當然,難不成你載我?”時浩宇做出一臉欣慰的樣子:“妹妹真是長大了,會照顧哥哥了。”邊說邊把身子向后一挪坐到了后車座。
傍邊經(jīng)過了幾個女生,一個女孩不時向家兄妹的方向看,邊看邊小聲和同伴嘀咕“你看那個男的好帥啊,怎么感覺有點眼熟?好像最近在哪見過……”
“你這么一說,我也覺得有點眼熟……”另一個女生附和著。
見狀,時浩宇起身坐回前座,順手拉了一把花韻讓她在后座坐穩(wěn):“放心吧,這車沒問題,等你的時候我都沿著清瀾騎了兩個來回了!”
時浩宇興致極高,把車子蹬得飛快,時花韻不得不緊緊抓住哥哥的衣服。適應了車速以后,時花韻有些享受這涼風拂面的刺激,她把發(fā)圈取了下來,任由長發(fā)隨風飄揚。
“哥哥,你這次在家待多久呢?”花韻大聲問著。
“嗯,估計會久一點,我想給自己放個假好好休息一下。”時浩宇回答。
“你也該給自己放個假啦!你這個工作狂!”時花韻笑了,自己的哥哥真的是個工作狂,過去十年里在家待的時間還不到五個月。
“你不也是工作狂?還好意思說我!”時浩宇反駁著。為了寫稿審稿,通宵達旦實在是時花韻的家常便飯。
“哥哥,你休假有什么安排嗎?要是旅游的話,我把公休假休了,把我和爸爸媽媽都帶上唄?錢你出,攻略我出!”
“時小花妹妹,你不是也掙錢嘛?”
“沒你掙得多啊!”
“鐵公雞!”
“你小氣鬼……”
在外人看起來非常成熟,甚至有些高冷的時家兄妹,總會因為這些無聊的小事幼稚地爭吵。
三月的林蔭道,樹枝才剛剛抽芽,時浩宇載著時花韻飛馳而過,路燈把他們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