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她從此相信，世界沒有神靈
半夜，花韻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著，索性披了件薄外套去外面透透氣。
即使是盛夏時節(jié)，深夜的風(fēng)還是帶點涼氣。
花韻一家租住的平房，沒有路燈，基本太陽一下山，四周就只只有黑暗。不過耐心等一會兒的話，抬頭就能看到滿天繁星，晴朗的星空多少驅(qū)散走點黑暗。
璀璨的星空，是鬧市里找不到的風(fēng)景。
最佳觀看星星的地方，在房頂。以前住在這里的人，大概早就發(fā)現(xiàn)了這個美麗的秘密?；嵰患野徇M(jìn)來的時候，房門邊就立著一個木梯子。看起來破舊的木梯子，意外的穩(wěn)固，剛好可以到達(dá)房頂。
花韻和浩宇第一次靠這個梯子登上房頂?shù)臅r候，曾經(jīng)想象過好心房客的模樣。浩宇覺得肯定是一個比他們大不了多少的哥哥，只有男人搬得動木梯子：花韻卻堅持是個小姐姐，理由是只有小姐姐才會有上到屋頂看星星的浪漫想法。兩個人激烈地爭論，直到一瞬劃過的流星，才讓他們安靜下來。
花韻順著發(fā)梯子爬到最后一層，看到哥哥坐在不遠(yuǎn)處的背影，在星空的映襯里，顯得孤獨又單薄。
“哥哥……”花韻走過去，挨著時浩宇抱膝坐下。
兩人很有默契，誰都沒開口說話。仰頭遙望著夜空，四下只有不知名的蟲子在叫。
“哥哥，”時花韻打破了沉默：“我今天確信了一件事……”
“什么事？”
“世界上，一定，一定沒有神靈?！被嵉恼Z氣篤定。
聽到這話，時浩宇被逗笑了：“為什么？”
“我許的愿望，第一個就……”
時浩宇大概猜到她許了關(guān)于他的愿望?？粗龤鈵赖男”砬?，反而笑得更開心了。
“對了，”時浩宇從外套口袋里掏出一個長方體的小盒子遞給時花韻：“本來想著吃完蛋糕就送給你，結(jié)果……”
看到包裝精美的禮物，花韻很意外。拿到手里仔細(xì)掂量了下，才不急不慢地拆開。紙盒子里又套著一個長型的天鵝絨質(zhì)感的翻蓋黑色盒子，打開它，白色襯墊上靜靜臥著一支鋼筆。鋼筆通體黑色，在筆桿尾部上刻著幾朵造型別致的紫色花朵，正是繡球花的樣子。
“好漂亮?！被嵑芟矚g，臥著鋼筆在空中比劃著。
“還好我在幾個月前就賣好了?！睍r浩宇苦笑：“之前陪爸爸去上海出差，他去開會，我就隨便轉(zhuǎn)轉(zhuǎn)。逛進(jìn)一個巷子，里面有一個買鋼筆的老店，鋼筆都是店主人純手工制作?！?p> “謝謝哥哥，我很喜歡?！被嵃唁摴P放回盒子。
“等等，你看看筆夾?！睍r浩宇又把鋼筆拿出來遞給花韻。
銀色的筆夾上刻了東西，借著微微星光，能看到三個飄逸大氣的連筆字：時小花。
“這是你的字跡？”時小花驚訝地看向哥哥。
時浩宇忍不住得意地說道：“還是我親手刻上去的呢，跟著老師傅學(xué)了好一會兒。不得不說，你哥哥我簡直是全才，連老師傅都夸我刻得好?！?p> 為了刻出讓他滿意的效果，時浩宇不知道刻壞了多少個筆夾。老師傅雖然嘴里夸贊這孩子認(rèn)真耐心學(xué)得快，心里卻已經(jīng)淚流成河。
吹來陣風(fēng)，時浩宇怕她著涼，把身上的小毯子分給她一半。兩個人，挨得很近，披著一個毯子擋著風(fēng)，小小的空間里足夠溫暖。
“哥哥，你上次不是說過，天空中有一些星星早在幾萬年前就消亡了，我們看到的只是它們之前散發(fā)的光，或者說我們現(xiàn)在看到的星星可能只是美麗的影子和幻像?！被嵖粗箍粘錾瘢骸斑@個故事好傷感。”
“嗯？”浩宇轉(zhuǎn)頭看向她，之見花韻的腦袋靠向他的肩膀，一低頭就能看清她纖長的睫毛和清亮的眼睛。即使在黑夜，她的眼睛也是明亮的，小譚般的眼眸里，裝滿了瑩瑩的星光。
時間在一瞬間停住了，連蟲鳴聲都聽不見了。
時浩宇想多看她一會兒，又怕她突然抬頭，終是轉(zhuǎn)過頭看向夜空。
“怎么會傷感？”時浩宇溫柔地說道：“這明明是一個勵志的故事?！?p> “勵志？”時花韻不解。
“星星已經(jīng)不見了，但星光還在。星光是證明星星存在的唯一證據(jù)?！睍r浩宇慢慢解釋道：“星光穿越宇宙黑暗，獨自走過千百萬光年，才會被人類發(fā)現(xiàn)，和人們相遇，成為一些人的信仰……”
“星光的使命大概就是不斷向前，讓宇宙里的生物記住那顆星星曾經(jīng)的存在?！睍r浩宇微微笑了一下；“多勵志的故事……”
“哥哥，聽你這么一說，星光簡直是勵志代表?！被嶞c頭贊同時浩宇的說法，緊接著又雙手十指相絞，放于胸前，虔誠地閉上眼睛。
“你在做什么？”時浩宇覺得花韻的樣子又傻又可愛：“你不是說不相信神靈的存在嗎？”
“神靈當(dāng)然不存在了，我是向星光許愿?！睍r花韻沖著時浩宇狡黠地一笑：“讓這個勵志代表分我一些勇氣！”
在她閉著眼睛默默借勇氣的時候，一只藍(lán)紫色蝴蝶在她肩頭停留了一瞬飛走了。
這個夜里，睡不著的除了時家兄妹，還有時家父母。
時父和時母躺在床上背靠著背，看起來像是熟睡的樣子，但其實，兩人的眼睛都睜得很大，想著心事。
“曉黛，還沒睡吧？”時父打破了寧靜。
時母悶聲嗯了一聲。
“曉黛，”時父轉(zhuǎn)過身把時母摟在臂膀里：“對不起，如果不是我的失誤，就不會變成這個樣子……”
時母伸手握住時父伸過來的胳膊：“老公，這不是你的錯，不要怪在自己身上?！?p> “我只是覺得虧欠了兩個孩子……”時母的眼淚默默流了出來：“經(jīng)歷這種事情，兩個孩子一瞬間都長大了，這對他們來說太殘忍了。是我們沒有好好保護他們成長……”
時父心里更不是滋味了，雖然難過，但他盡量隱藏住自己的情緒，輕柔地拍著時母的肩膀：“一切都會好起來的，曉黛，我向你保證，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時父內(nèi)心也在給自己打著氣，我們一家四口只要在一起，無論什么樣的難關(guān)都能渡過，我一定會讓我們家好起來的……
之后的兩年時間里，時父用逐漸積累的錢，買了一輛腳蹬小三輪改裝成流動餐車，在工地或者學(xué)校附近賣盒飯。憑借新鮮的食材和時父日益精湛的手藝，再加上合適的價格，時父的餐車生意火爆，很快就掙夠了重新創(chuàng)業(yè)的第一桶金。
這個流動餐車，就是‘時味’的萌芽，現(xiàn)在還在時家車庫里存放著。
搬離平房的時候，房子的房東前來祝賀。
房東住在時家隔壁，是一個慈眉目善的銀發(fā)老太太，姓麥名冬，她曾告訴過花韻她的名字來源于一味草藥。老太太還從不催租，甚至有時候會忘了要租錢，她相信時家是講信譽的一家，時家也從沒辜負(fù)過她的信任。
夏天的時候，老太太的興趣是去推個小車去路邊賣賣自制的紅豆冰沙，總會以麻煩花韻幫忙煮紅豆賣冰沙為由，給花韻一些零花錢。
“麥阿姨，謝謝您這幾年對我們的照顧?！睍r母握著麥太太的手感謝著。
“不用謝，你們一家平時對我這個老太太也很照顧啊，經(jīng)常給我送菜送飯的?！丙溊咸σ馊苋艿卣f道：“尤其是花韻和浩宇這兩個孩子，給我?guī)砗芏酂狒[呢?！?p> “這兩個孩子要是也在這就好了。”時父說道。
搬家的時候，花韻大一剛開學(xué)，浩宇在上海工作，沒能回來。
“你家兩個孩子，都是努力、善良的好孩子，未來一定會很好的?！丙溊咸f道。
時母感慨地笑了：“是啊，他們未來一定會很好。我想他們一定會記住在這里生活過的日子，”她的眼睛瞥向了門口的木梯：“一想到他們兄妹倆因為木梯的主人爭論半天，好像才是昨天晚上的事，一晃都三四年了?！?p> “木梯的主人？”麥老太太樂了：“這梯子啊是第一任租客放的，有些年頭了，具體的時間我也記不清了。大概記得是一對年輕的夫婦，兩人都是剛從鄉(xiāng)下來城市，女的在鄉(xiāng)下的時候就喜歡看星星，男的便利用工廠的余料親手做了木梯。兩個人經(jīng)常工作回來，爬到到房頂吹吹涼風(fēng)，看看星星?！?p> “浪漫，又可愛的一對情侶。”時母聽了麥老太太的敘述，腦海里似乎已經(jīng)勾勒出他們的形象。
“對了，這個是送給花韻的，”麥老太太把手里一個紙袋子遞給了時母：“她在北方上大學(xué)，冬天冷，我在家閑著無聊便織了條。”
時父時母也沒有推脫，感謝著收下了。
一周后，花韻收到了來自家鄉(xiāng)的包裹，里面有時父做的包裝嚴(yán)實的芝麻糖，還有一條白底細(xì)線圍巾。圍巾還編進(jìn)不同顏色毛線織成的蝴蝶花紋，圍脖的針腳很密實，冬天戴起來暖和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