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季晨來了
尋人啟事播送了一周,接到的熱心群眾的熱線也不少,順著每一條線索找下去,都不是要找的齊順康老人。
“小花姐姐,你說怎么能找不到呢?”下了播送,周楠楠摟著時花韻問道。
“我相信一定會找到的……”時花韻沉默了一下,語氣堅(jiān)定的說道。
兩個人下樓告了別,時花韻站在電臺門口等著哥哥來接她。門房叫她進(jìn)來等,她笑笑回絕了。來回在原地渡步,過一會兒靠著墻壁低著頭,一只腳無意識地踢著地面。
“前面那個不就是你妹妹?”坐在副駕駛的季晨沖著時浩宇喊道。
“早看到了……”
“你妹妹看上去好像沒有精神……”季晨說道:“看來電臺工作也不好做啊……”
“不全是。”
“什么不全是?”季晨還想再問,時浩宇已經(jīng)把車開進(jìn)了電臺大門。
時花韻完全沒注意到時浩宇已經(jīng)開車來了,她低著腦袋,眼睛盯著地上的一個縫隙,縫隙里竟然長出一顆纖弱的野草,隨著夜風(fēng)的吹動左搖右擺。
“時小花?!睍r浩宇下了車,走到她跟前,語氣溫柔;“在看什么?”
“嗯?”聽到聲音,時花韻猛然抬頭,哥哥時浩宇的手正好搭在她額頭。
“還沒有找到?”時浩宇看著時花韻沮喪的臉。
“嗯?!?p> “沒事沒事,一定會找到的。”時浩宇安慰著她,習(xí)慣性地揉了揉她的頭發(fā)。
季晨在車上伸長了眼睛看著前面的時家兄妹,雖然聽不到他們在聊什么,但時浩宇的動作和表情都太輕柔了。
明明就藏不住,還不表白。季晨搖了搖頭,自己這個兄弟實(shí)在是不行。
耐不住肚子‘咕?!宦曫I,季晨下車,自知不知趣的情況下,還是大喊道:“嗨,時家妹子,好久不見!”
聽到聲音,兩人一齊回頭。時花韻看到季晨,淡淡笑了笑,沖他友好地招了招手。
昨天時浩宇接了無數(shù)來自季晨的電話,內(nèi)容只有一個:求收留。季晨投奔效率極高,還不等時浩宇答應(yīng),今天就到了。
一行三人坐進(jìn)了車子,回去的路上,季晨總是在找各種話題試圖打破車?yán)镉悬c(diǎn)沉悶的氛圍,說得最多的是他過去兩年的漫游趣聞。時家兄妹偶爾附和他一下,季晨越說越發(fā)現(xiàn)自己其實(shí)是在自言自語,不禁郁悶這兄妹倆真是一個比一個悶。
時家,時父時母知道季晨要過來住幾天,早早準(zhǔn)備好一桌極其豐盛的飯菜,等著他。聽到車子進(jìn)來的聲音,時父時母一同出門迎接。
“哎呀,季晨怎么變瘦了?”時母仔細(xì)瞅著季晨:“聽浩宇說你在外面旅行了兩年,是不是沒吃好?。俊?p> 還沒等到季晨回答,時父上來一把摟住季晨的肩膀,把他往家里領(lǐng):“沒事沒事,這幾天你時叔叔給你做好吃的,好好補(bǔ)一補(bǔ)!”
季晨個子和時父差不多高,但明顯時父更有勁,摟著季晨肩膀的手臂把季晨生生壓矮了五厘米。
時花韻看著季晨局促地被夾在自己父母中間,笑著勸道:“爸爸媽媽,你們太熱情了,弄得季晨哥哥都不好意思了。”
時父時母聽了花韻的話,不僅沒有放開季晨,反而把他摟得更緊了。季晨發(fā)現(xiàn)剛才表情不太好的時花韻,一見到父母,陰霾立刻不見,話也多了起來。
時浩宇看著面前一行人嬉嬉鬧鬧地進(jìn)了門,孤獨(dú)悲壯地拖著季晨不知道裝了些什么的厚重行李箱一步一挪跟在后面。
等到時浩宇進(jìn)了門,季晨已經(jīng)被簇?fù)碜诓妥郎?,面前的碗已?jīng)被堆滿了菜和肉。
“叔叔阿姨,真的不用照顧我了,我擔(dān)心我吃不下……”季晨邊吃邊說道。
“哪里多,一個大小伙子的……”時父又夾起一個大肉丸放在季晨碗里,大肉丸正好處于飯菜堆積而成的山尖尖上,季晨覺得這個肉丸似乎隨時都有滾下來的風(fēng)險(xiǎn)。
“就是,多吃點(diǎn),外面的飯哪里有自家的好吃?”時母給他夾起一個小魚丸,筷子一揮,正好穩(wěn)穩(wěn)放在肉丸上面。
季晨看著肉丸疊魚丸,徹底震驚了,這是什么技術(shù)?雜技嗎?
熱熱鬧鬧吃完一頓飯,季晨才想到自己的行李箱。打開行李箱,時浩宇左眼直跳,行李箱里除了角落里塞了幾件衣服,正中央整整齊齊碼放了各式各樣的熏肉火腿、烤雞咸鴨,怪不得剛才拎起來如此吃力。
季晨如數(shù)家珍般把它們拿出來:“時叔叔,我記得您之前有收集這些肉制品的愛好……”
“你這不會都過期了吧?”時浩宇故意噎他。
“你以為我邊走邊帶啊?”季晨看了他一眼,一副看幼稚懵懂兒童的表情,解釋道:“這些都是我?guī)瓦^的人們,最近剛給我寄過來的,都是親手制作……”
“對了,還有這個,”季晨把肉制品都拿出來以后,拉開第二層拉鏈,露出一個包裝得很嚴(yán)實(shí),但并不精致的紙箱。
打開層層包裝,季晨拿出一個褐色大酒瓶,看起來非常重,他把酒瓶上的紙屑抹掉,有些不好意思:“我還在旅途中學(xué)了點(diǎn)釀酒技術(shù),自釀酒,用料足,口感更醇香?!?p> 時浩宇感覺自己右眼皮也跳了起來……
“你說你,過來住幾天還帶那么多東西干嘛?”時父雖然話這么說,但眼神已經(jīng)死死釘在那個褐色酒瓶上。時父曾經(jīng)有一次喝醉,撞到大門進(jìn)醫(yī)院縫了幾針,那天晚上開始,時父就被時母禁酒到現(xiàn)在。時父看看酒瓶,又看看自己老婆。
時母怎么能沒看到時父眼巴巴的期待和渴望,但她依然拒絕得干脆:“季晨,你時叔叔現(xiàn)在已經(jīng)不喝酒了,所以……”
時父剛才還想小狗般閃啊閃的大眼睛,瞬間黯淡。他抽了下鼻子,微微撅了下嘴,起身收拾餐桌去了。
“拿來拿去多麻煩,”季晨執(zhí)著地把酒瓶遞到時母手里,鄭重地說道:“阿姨,您就留著等我兄弟時浩宇結(jié)婚的時候用,到時候肯定要用酒的,酒這東西放得越久越醇……”
“噗!”一旁剛拿起杯子喝了口水的時浩宇差點(diǎn)噴出來。
時母思考了下季晨的話,突然發(fā)現(xiàn)一個地方不對勁兒:“什么叫做‘放得越久越醇’?”
季晨笑著打哈哈:“酒類嘗試,要不然82年的拉菲怎么賣的那么緊俏?總之阿姨您就留著吧?!?p> 時母笑著搖搖頭,最終收下了這瓶酒。
“你們在說什么呢?”時花韻換了套運(yùn)動服下來,她越好和哥哥一起跑步。不是為了減肥,純粹是為了散心。發(fā)布了尋人啟事,卻始終找不到人,時花韻想通過最討厭的運(yùn)動驅(qū)散心中的無力感。
時浩宇知道每當(dāng)妹妹想運(yùn)動的時候,多半是心情不好。他輕輕拍了下她的頭,幫她把運(yùn)動外頭的帽繩擠緊了些,說道:“他們在討論82年的拉菲。”
“拉菲?”時花韻莫名其妙,看到媽媽手里的大酒瓶懂了:“媽媽同意爸爸喝酒了?”
沒等時母回答,身在廚房洗碟子,心在酒瓶的時父喊道:“你媽同意是同意了,但得等到你哥結(jié)婚的那天……”
頓了一下,又嘟囔了一句:“這可要等到啥子時候哦,真是折煞我咯……”
“別聽你爸瞎說,”時母把時浩宇和時花韻推向門口:“早去早回?!?p> 時家兄妹出門的時候,時母又叮囑著:“時浩宇,跑步別跑太快,你妹妹跟不下。照顧好妹妹,別把妹妹丟了?!?p> “媽媽,我又不是小孩子啦。走啦走啦!”時花韻捂著耳朵說道,拉著哥哥的衣服跑遠(yuǎn)了。
時花韻走丟過一次,小時候有一次天黑,要和哥哥出門買個什么東西。具體買了什么,時花韻倒是忘得一干二凈。
八歲的時浩宇惦記著回家看動畫片,走得太快太急,六歲的時花韻腿短步子小漸漸看不見哥哥的小小背影。等到時浩宇回到家,時母一問才發(fā)現(xiàn)妹妹不見了。一家人著急地立馬出去順著原路尋找,發(fā)現(xiàn)六歲的時花韻坐在一個小攤子旁,默默吃著紅豆冰沙。
攤子主人是一個老奶奶,看見家人找了過來,不由數(shù)落起家長來:“還好我看到了,剛才都打算收攤了,看見路燈下你家小姑娘把臉捂得嚴(yán)嚴(yán)實(shí)實(shí)的蹲在那,怪可憐的,我一問才知道和哥哥走散了……你們做家長的怎么能這不小心,萬一被人領(lǐng)走了可怎么辦?”
時父時母抱著小花韻對老奶奶千恩萬謝。回去的路上,時浩宇一路無言,只是緊緊牽著在爸爸懷里睡著的花韻的小手。
那以后,時浩宇發(fā)現(xiàn)再好看的動畫片都沒什么吸引了。
那以后,時浩宇每次出門都會牽緊了花韻的手,直到長大。
時母回到客廳,季晨正和時父坐在沙發(fā)上看電視。大酒瓶穩(wěn)穩(wěn)放在茶幾上,時母苦笑搖搖頭,拿起散落在一邊的包裝盒重新包裝。
“阿姨,”季晨眼睛瞟見時母的舉動,感慨地說道:“時浩宇他哪哪都好,除了磨唧,喜歡人也不敢說,死憋著……養(yǎng)這樣的兒子真是辛苦了……”
“你知道?”時父時母異口同聲地驚疑。
季晨嘆了口氣,點(diǎn)點(diǎn)頭:“七年前就知道……”
“七年前?”時父驚呼,接著忍不住咂嘴吐槽:“我喝一口酒怎么這么艱難,路漫漫其修遠(yuǎn)……”
時父買說完,就感覺眉頭一涼,時母的白眼飛了過來,想到時母的那句‘還不是遺傳了你’,瞬間安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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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瀚文
熄燈睡覺,黑暗里,時父翻來覆去。 “怎么了?”時母問道。 時父郁悶:“我是這兩年才看出來的,季晨這小子怎么能七年前就知道?感覺我這父親做得不太稱職……” 時母‘嗤’的笑了,幽幽地說道:“是挺不稱職…我十幾年前就發(fā)現(xiàn)了…” “……” 又過了半把鐘頭,時父說道:“我們要不然幫幫他?” “不行!”時母嚴(yán)肅拒絕。 “難道我們什么都不做?就這么看著?”時父抓了抓頭發(fā)。 “嗯,看著。”時母平靜。 “……” 又過了半把鐘頭,時父瞪著大眼睛,撓著頭發(fā),翻來覆去難以入睡。 “我說,”時母按住了時父的肩膀:“你不是因?yàn)閮鹤佣箲],而是因?yàn)楹炔坏骄七@么難受吧?” “咦,被發(fā)現(xiàn)了啊,”時父訕笑了下:“哈哈,還是老婆大人英明?!?/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