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安坊雖然在盛京的西北角,看似偏僻實則不然,馬球場、跑馬場、蹴鞠場、捶丸場等都聚集在這里,可以說是盛京城里公子哥兒聚集最多的地方。
走在最前頭的寧王手搭涼棚往永安坊牌樓看去,金隅衛(wèi)副將尉遲旌一身鴉青色便服端坐馬上,寧王笑著打馬上前,喊了聲“阿旌”。
尉遲旌朝寧王點了下頭,視線便看向?qū)幫跎砗篁T著白馬的少女。
雪白的西涼駿馬,銀紅色的騎馬裝,本是嬌媚無比的顏色因她挺拔的身姿顯的英氣十足,再看那少女的面容,像是西涼人卻又不像,尉遲旌的視線在那少女的眉目之間停留片刻,待人走近時拱手道:“金隅衛(wèi)副將尉遲旌,見過安寧郡主。”
滿大盛數(shù)一數(shù),能跟著寧王出門又有前烏什李氏王族血統(tǒng)的姑娘,除了新封的慎王府安寧郡主外也沒有別人了。
卓暮云聞言展顏一笑,眉目間西涼美女的冷艷全然不見。
“尉遲將軍好?!?p> 尉遲旌微微頷首,又看向卓暮云身側(cè)騎著青灰色大馬的白衣公子。
“晉陽文廷玉,”文廷玉拱手道,“這位是我?guī)煹芾顐黠L(fēng)?!?p> “久聞尉遲將軍大名,今日終于見到真人啦!”李傳風(fēng)眉開眼笑十分隨意地拱手道。
寧王甩了甩馬鞭,頗有些不耐煩道:“站在這里客氣個什么勁兒,阿旌跟我從小玩到大,都是自己人不用說這些沒有用的,趕緊進去,不然一會兒人多了就沒意思了!”
跑馬場的人一見到寧王和尉遲旌,沒攔也沒問直接將幾個人放了進去。一進馬場,寧王率先揚鞭打馬,棗紅的駿馬抬起前蹄嘶鳴一聲,馬似流星人似劍,整座跑馬場都回蕩著寧王的飛揚的笑聲。
卓暮云俯下身子爬在白馬的耳邊輕聲道:“小云兒,咱們可千萬不能輸給紅棉和那個討厭鬼?!?p> 小云兒仰起頭甩了甩尾巴,待卓暮云一手挽緊韁繩,雙腿一夾馬腹,白馬便如一道銀色的閃電直奔著寧王奔去。
文廷玉望著卓暮云的背影,不自覺地揚起笑容,瞧著她距離寧王越來越近也揚起馬鞭追了上去。
“李公子不去嗎?”尉遲旌看著李傳風(fēng),這位公子完全沒有想跑起來的意思。
李傳風(fēng)裝模作樣道:“我不喜歡賽馬,尉遲將軍去吧?!?p> 不喜歡干嘛來?尉遲旌完全不信卻沒有戳破,拱手道:“失陪了?!彪p腿一夾馬腹不緊不慢地加入戰(zhàn)局。
李傳風(fēng)看著寧王和卓暮云縱馬互相追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他強忍著眼饞雙手捏緊韁繩卻始終沒有上前,吸了吸鼻子繼續(xù)豎著耳朵聽著周邊的聲音。
師兄已經(jīng)進了內(nèi)場,今天只帶了一個追風(fēng)出來,他可不能大意,誰知道那個姓劉的婆娘會在哪里下手。
終點就在眼前,卓暮云伏低身子,回頭看著已經(jīng)落后三個馬身氣急敗壞的寧王笑了起來,卻忽然見寧王臉色一變,幸災(zāi)樂禍地看著她笑了,卓暮云暗道不好忙回過頭,一個鴉青色的身影并著漆黑的駿馬已經(jīng)沖過終點。
這個尉遲旌也太心機了。
一開始裝的云淡風(fēng)輕,敢情是等著她放松警惕呢?卓暮云不悅地跳下馬,將腳邊的一顆石子踢飛出去老遠。
“哎呀呀,堂堂慎王郡主,輸了就拿石頭子撒氣,嘖嘖嘖?!睂幫跻浑p丹鳳眼笑的直冒光,甩開袍子走到尉遲旌身邊,大手一拍道:“阿旌,干的漂亮!”
尉遲旌被寧王拍的整個人往前一步,垂首道:“郡主,承讓了?!?p> 卓暮云眼皮一翻,道:“我才沒讓,技不如人認輸就是了?!毖粤T沖著寧王咧嘴道:“你也不用在這兒幸災(zāi)樂禍,回頭我見到姐姐會好好跟她說說這事兒的?!?p> 寧王笑容一僵,干笑兩聲道:“平日沒覺得,今日怎么覺得這馬場這么小呢?完全發(fā)揮不出來??!安寧妹妹一定沒跑過癮,來來來咱們再來一局!”
尉遲旌道:“這馬場確實小,不如去東郊馬場再賽一場?!?p> “東郊,東郊不錯?!睂幫跖氖值溃澳沁叺鸟R場比這兒的大三倍不止?!?p> 卓暮云不解道:“那為什么不一早就去?還來這兒跑這么一出做什么?”
寧王不好意思地撓撓頭,道:“我給忘了.....”
“除了姐姐你還能記著什么?”卓暮云嘟囔了一句,一手拉著韁繩又問道:“走哪條路?”
尉遲旌道:“這個時辰走城中不太方便,這里離北門只有兩座街坊,可以從定昌門出城繞到東郊去。”
文廷玉點頭道:“北郊人少,馬跑得起來,的確是最快的路線?!?p> “那就快走吧?!弊磕涸品砩像R,文廷玉朝李傳風(fēng)揮了揮手,待他打馬跑到近前,一行人便朝馬場出口走去。
原本隱在暗處的追風(fēng)在幾個人接近定昌門時出現(xiàn)在卓暮云身后,尉遲旌看了追風(fēng)一眼沒說話,方才在永安坊馬場時他就注意到有人在暗處盯著卓暮云,原以為是探子,沒想到是她身邊的護衛(wèi),怪不得當(dāng)時沒察覺到敵意。
“三、三公子!三公子!”一個少年騎著馬一路飛奔到眾人跟前,滿頭大汗的跳下馬,連滾帶爬的跑到文廷玉跟前道:“三、三公子留、留步!我、我是濟世堂的白、白芷,我家、我家?guī)煾刚f請、請三公子.....”
文廷玉忙翻身下馬,伸手拍著少年的肩,溫聲道:“不著急,你慢點說,老先生是不是有事叫我去濟世堂?”
“不、不是,我、我就是口吃......”
李傳風(fēng)沒忍住笑出聲,文廷玉回頭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李傳風(fēng)趕緊捂住嘴把臉撇到一邊。
“太、太、太醫(yī)院來人說樂、樂寧公主病、病了,請師父進、進宮,師父叫三、三公子也去!”白芷拍著胸脯松了口氣,他總算說完了。
卓暮云問道:“白芷,你怎么知道我?guī)熜衷谶@兒?”
白芷仰頭看著卓暮云,老實答道:“我、我是先去的慎、慎王府,守門的說、說三公子一早去永、永安坊跑馬,我就、就又去永安坊,他們、他們說三公子往、往定昌門要出、出城,我、我就追來了?!?p> 文廷玉有些為難,白老先生第一次帶他進宮看診不得不去,可他又擔(dān)心卓暮云,白芷看他面露難色,急道:“三、三公子,樂、樂寧公主病、病的重,她、她可是麗妃的眼、眼珠子,可耽誤不得??!”
寧王道:“她平日里壯的跟牛犢子似的,怎么就病重了?”
尉遲旌看了寧王一眼,卓暮云驚訝道:“那你是妹妹,不說她身份是公主吧,可也是嬌滴滴的姑娘,哪有你這么說人家的,像牛犢子這種話虧你這個做哥哥的說得出來!”
寧王生氣地拽起袖子,指著左胳膊肘上一塊凸起道:“看著沒?這就是小時候她從樹上掉下來,我為了接她傷的!才六歲的丫頭就這么沉,不是牛犢子是什么?”
幾個人看著他胳膊上的傷一時無言,寧王好像也沒什么錯。
文廷玉道:“宮里來人可有說公主得了什么病?”
“沒、沒說清楚,就、就說是急癥,突然就、就昏了,太醫(yī)院去、去了好幾個太、太醫(yī),可是麗、麗妃都不讓他們看,就、就叫人來請、請師父。”
卓暮云聞言道:“師兄,你快去吧,既然平寧公主得了急癥那就耽誤不得,等進了宮若是見到前幾日來給我送賞賜的小內(nèi)侍,記得幫我謝謝他?!?p> 寧王聞言一愣,張了張嘴沒說話,這丫頭是嫌他辦事不利?對,就是嫌他沒本事!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等娶到了瑤瑤再跟她算賬。
文廷玉深深地看了眼卓暮云,道:“那你小心,傳風(fēng),照顧好云兒?!毖粤T便跟著白芷飛身上馬朝長樂宮而去。
看著文廷玉的身影消失不見,寧王錯著牙瞪著卓暮云道:“都看不見了還看,眼珠子別掉出來,還走不走?再不走天黑了!”
卓暮云白了眼寧王,勒住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道:“你今天出門是不是忘吃藥了?”
“我又沒病吃什么藥!”
“腦子不好的人從來不承認自己有病?!?p> “死丫頭你再說一句?”
“跟你不想說,不過我倒是有不少話準(zhǔn)備跟姐姐說?!?p> “......算你狠?!睂幫蹰]嘴不言,狠狠地夾了下馬腹,夾的紅棉抬起前蹄直接沖出了城門。
城門下被掀翻的眾人剛要開口罵人,不知道誰低聲說了一句“那是寧王”,便齊齊閉嘴當(dāng)作什么都沒發(fā)生繼續(xù)排隊,而守門的將士都認得這位混賬王爺,早就見怪不怪了。
四男一女陸續(xù)出了城門,寧王遠遠地跑在前頭,中間是被李傳風(fēng)和追風(fēng)護著的卓暮云,最后面是尉遲旌。
卓暮云皺著眉看著李傳風(fēng),道:“你跟我這么近干什么?”
“你個臭丫頭越來越?jīng)]良心,我這是保護你!”
“不用你保護,有追風(fēng)就夠了,你該干嘛干嘛去?!?p> “真是不識好人心,你以為我愿意守著你啊?都沒法好好騎馬!”
“那你就騎去啊,誰攔著你呢!”卓暮云不再理他,揚鞭打在馬屁股上,白馬縱身一躍遠遠地甩開李傳風(fēng)追著前頭的寧王去了。
李傳風(fēng)氣急敗壞的追了上去,一路和寧王、卓暮云爭著第一,把文廷玉的囑咐全都忘了。
跑了將近一個時辰,幾個人終于到了東郊馬場,這里是皇家御用馬場,由內(nèi)務(wù)司御馬監(jiān)管理,此處不僅場地大環(huán)境好,還設(shè)有寬敞舒適的錦閣給那些皇親貴戚休息,里面茶水點心飯食水果一應(yīng)俱全。
因是皇家馬場所以來這里的人并不多,尤其是在沒提前告知的情況下,是以寧王一見到管理馬場的總管王英帶著一群人在門口候著的時候愣了,他并沒注意到王英大老遠瞧見他的時候也愣住了。
畢竟他是見過大世面的王爺,愣也就愣了一瞬間,他瀟灑地下馬將韁繩甩給迎上前的小內(nèi)侍,干笑著拍了拍王英的肩膀,嚇的王英頭都垂到了胸前。
“哎呀王英啊,你可越來越有眼力見兒了,怪不得才三年就爬到了御馬監(jiān)總管的位子,本王看你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啊,要不了多久內(nèi)務(wù)司也得被你收入囊中了吧?”
王英嚇的手直哆嗦,也不敢說自己不是來接寧王的,賠笑道:“王爺哪里的話,奴婢可不敢、不敢。”
寧王大手一下一下拍著王英的肩,看的李傳風(fēng)直咧嘴。
“別害臊,不過是個小小的內(nèi)務(wù)司嘛怕什么,回頭本王向父皇美言幾句不就成了?”
“王爺哎,奴婢在御馬監(jiān)知足的很,就不用王爺去給圣上添麻煩了,王爺這個時辰來還沒用午膳吧?”
“哎呀王英啊,你可真是本王肚子里的蛔蟲,連本王沒用飯都知道,你該不會是早就準(zhǔn)備好了吧?”
王英想到錦閣備下的午膳,心里一抽,道:“備、備好了,王爺請吧!”
寧王朝著身后幾人大手一揮,揚聲道:“走,吃飯去嘍!”
卓暮云咧咧嘴,這人一定是個傻子。
幾個人由王英帶路跨過兩道門,沿著回廊走到馬場東部三層小樓的頂層,居中的錦閣里,滿桌的菜正冒著熱氣,旁邊還放著一壺用琉璃瓶子裝著的酒,寧王伸手拿起瓶子湊在鼻子前聞了聞,道:“涼瓊醉,這可是西涼的國釀,王英,你這兒竟然有這么好的酒。”
王英干笑道:“王爺來了,奴婢自然是用最好酒的招待?!?p> “行了,別在這兒裝了,”寧王在一旁的軟榻上坐下,長腿一抬搭在小杌子上,道:“說吧,你這是接誰呢?”
王英一怔,忙跪在地上道:“王爺恕罪!恕罪!”
寧王皺眉道:“真沒趣兒,能不能好好說話?”
“奴婢不是有意欺瞞王爺?shù)?,實在是,實在?.....”
“不好說是吧?你越這樣本王越好奇,誰呀神神秘秘的有什么不能說的?”
“沒什么不能說的,”門外一個聲音響起,寧王聞聲挺直后背剛想站起來,卻又轉(zhuǎn)了轉(zhuǎn)眼珠繼續(xù)懶散的靠在榻上,王英跪在地上抖的更厲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