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韶……”????
??“我在?!???他的聲音就在耳邊,手中被塞了個滿,我緊緊抱住,是他的手掌。?
???還能聽到他的聲音,還靠著他的衣袖,這些我還能靠僅存的感知判斷的存在,讓我安心,即使是黑暗,即使連僅剩的一些感知能力也在慢慢有減退,握著他的袖子,我能安心地昏睡過去。??
一片黑暗中,我緊緊抓住身邊的人,于滅頂絕望之地,沒有光,沒有時間,也沒有盡頭,只有他,我惟能緊緊抓住他。而這一切,這一場自我在南山被擄劫開始的噩夢,我曾經(jīng)一次又一次試圖去逃脫也成功不了,沉下心努力去理解發(fā)生的一切結(jié)果是陷入更深困頓的一切。?
自入山莊,我與蕭韶,不管是他真的圖謀算計,假意關(guān)懷,事到抉擇之際,不知是他手段厲害,或者是我當真蠢鈍,總是寧愿相信他是真的溫暖的,可靠的人。不論是當初受他算計進了山莊,還是最終撇下姜兒,放棄離開山莊,跑回到他身邊,我想我和這個人糾葛已深。?
毒藥的麻痹作用漸漸又起,我除了呼吸,連聽力也在衰退。看不見,對四周也沒有了觸覺,稍微還對手腳有感知的時候,我記得,是緊緊偎著蕭韶,拽著他的衣袖,但愿即使沒有了觸覺,我也不曾變換過姿勢,雖然其實即使是他真的沒有在身邊了,我也無從判斷了,微弱的聽力下,那點呼吸聲都是自己的。沒有感知和判斷的世界一開始是巨大的恐慌,不知所措,但真的確定了無法去判斷處境的時候,就連惶惑不安的心,也失去了判斷,不能感知現(xiàn)在,我只能回憶過去了。晉霖,蕓姨,阿青,阿蓮,小漁船,南山,青蘿,好的壞的,冷的暖的,我細細回想著。可是很快就又到了這個人這里,蕭韶。初見,和失明前最后看到的他的樣子。?
初見時,這人一身冷月清輝,曲膝支頤的樣子,后來在山莊中撞入他深黑眼眸,他說著溫暖的話關(guān)懷的樣子,被關(guān)在黑木屋,他披夜前來,讓人安定的心跳呼吸聲音,一如現(xiàn)在的樣子。?
那晚,竹苑突然起了大火,濃煙四起,我趁亂混入竹苑,原本只是想探探路。是姜兒的安排,當時有過疑慮,她的人竟然已經(jīng)安排到可以在山莊縱火,事發(fā)后倒是明白了,原本是這山莊主人故意縱火,想將混入山莊的人一網(wǎng)打盡,只是沒有想到火勢被姜兒的人順勢造大,不知是哪里出了問題,終于是出乎兩邊人的意料了。
竹苑里倒真讓我發(fā)現(xiàn)了,如果說水榭的山石下是一處活人地牢,那么這竹苑就是一處墳?zāi)沟鬲z。進入竹苑后,因為是山莊主的故意引導(dǎo),我一路直接進到了竹苑內(nèi)的密室。而當時看到的一切,恐怕終其一生是我絕不愿意再想起的畫面。
當時的我甚至以為是直接進入了惡魔墳冢,遇見了十殿閻羅?;璋档牡厥依?,一群面色蒼白,神色麻木的活死人,神情呆滯,雙目都是暗黑直瞪,就如同木偶般被關(guān)押在一間大的地室里,仿如平日聽說的青面獠牙的鬼怪,氣氛詭異而森然。我正自抱臂抹平著手臂上的雞皮疙瘩,就看見,這些鬼魅傀儡不知是被什么突然激活了一般,開始互相撲殺。用一切辦法想要去傷害身邊夠得到的所有人,不惜自己。那種不惜,是即使手腳被掰折,身體被洞穿,都仿佛不知疼痛一樣,絲毫不遲頓。所幸的是一道精鐵鍛造的門,將我攔在了地室外。可是,里面人的血通過門縫,流到了我的腳下……我倉惶而逃,一如那糾纏我已久的惡夢中情境,只是現(xiàn)實更加殘酷,我最后落入的不是一個環(huán)抱,而是一張收緊的大網(wǎng)。?
逃出竹苑的時候,我和姜兒安排來接應(yīng)我的人被抓。但這人身手了得,山莊里平日暗地里養(yǎng)的一些高手和他纏斗也是很久都沒能將我們拿下。姜兒沒有料到這一切竟是山莊主給我們設(shè)的局,最后不得已也拼殺出來。他二人身手不凡,這山莊里的護院一并養(yǎng)的打手,竟一時奈何我們不下,只是帶了我這個累贅,他們一時要戰(zhàn),一時要護著我周全,只能且戰(zhàn)且退,死死守著竹苑里的一處院門,也不算得了上風(fēng)。雖然因勢而用設(shè)了些機關(guān)故障,然而負隅困斗,被攻破只是時間長短而已。?
“這樣守不了多久,你們在外可還有援手?”我問向姜兒。?
“原本今天只是想探一探竹苑內(nèi)虛實,所做安排尚有人手未到,而且,這一遭,連山莊內(nèi)我的線人也都斷了,今天這一趟可算是將我們盡數(shù)斷送在了這里?!苯獌阂贿吘X監(jiān)看著四下,一邊答話。?
“這山莊每三年進一批新人,卻從不見有人出莊,水榭地牢,竹苑密室。動輒對人刑罰,施用毒藥竟如稀松平常,平時山莊中有些稍機靈一些的,已在猜測。不如,讓他們也知道,自己呆的是什么樣的地方?!笔卦陂T庭邊的那人突然說到。?
“兄長是打算……?”姜兒接口說著,一轉(zhuǎn)眼看到我盯著那人打量,便順口介紹,“這是我結(jié)義兄長,云寒山。這是晏寧,瑾公子托我尋的人。”?
“將密室里的人放出來?!?云寒山冷聲說道。
“可……”我遲疑著,那密室里的情形,被關(guān)的哪里還像是人,咬咬牙說到,“不行,那些人早已失智,又兇殘無比,只會多傷人命。”?
“你以為將他們變成這樣的人,是想做什么功德好事不成,不如此,怎么能將這里的一切公告于世人?!?姜兒已是不耐煩地說道。
“等等,水榭那邊,好像有大動靜?!蔽冶臼窍霂啡ッ苁?,不想摸黑到苑門處稍往外一探看,發(fā)現(xiàn)外面圍著我們的人身后,火光人影流動向南榭的院子去,難道是沖越仲?
我忙引路去地室,“不能耽擱了,快和我來……”
只是始料未及的,更在我們身后,因我走在最前面,也看得最清,重重黑影,自地室的墻上簌動,“?。 炫埽?!姜兒,跑!”?
沒想到的是,迎面已經(jīng)撞到了那一群狀如瘋魔,形容如行尸走肉般的人已被放出,是山莊主?他想開修羅場不成?
那邊去開密室門的仆人和密室的幾個護衛(wèi)已經(jīng)片刻間被群魔分噬,我們甚至來不及后怕,不顧了竹苑外的堵截絞殺,硬是沖了出去。而顯然,那些原本在山莊不論是戰(zhàn)戰(zhàn)兢兢討生的奴仆還是那些冷血嗜殺,訓(xùn)練有素的護衛(wèi)打手,并不知或未曾見識這樣的鬼魅修羅。那些反應(yīng)慢的已經(jīng)被襲,被傷,原本是一力對付我們?nèi)说拇蚴?,此刻更是不得不陷入保命之?zhàn),弱些的丫鬟婆子嚇暈嚇癱的各有一片,我顧不得許多,往水榭的石室方向跑去,我想再找找,延庭的下落。?
“姜兒,你們千萬小心,我要去水榭看看,一會兒我去門房那邊找你們,若我沒去,別等我了!”一片混亂中,我沖姜兒喊了一句,急急跑回南榭。?
可是才進南榭,我就被里面的人扭著抓了,情急之下,我大聲喊,“竹苑那邊突然冒出一群修羅,見人就殺,見人就傷,我是來報信的,竹苑已經(jīng)死傷不少了!快逃命??!”?
“瞎嚷什么!該死之人還想造亂!”?
“大娘信我!那竹苑關(guān)的東西被人放進院子了!”?
“去幾個人把院門關(guān)緊!不能放任何東西進來。誰叫都不許應(yīng)!”那周婆子顯然是知道我在說什么,也顯然知道那些修羅的厲害,初聽我說的話,竟沒藏住露出了些許驚慌,她這一露怯,旁邊的幾個婆子丫鬟反而慌了。?
“可是大娘,石室那邊,那些人尚未拿下,莊里的幫手還沒過來……萬一莊主來怎么辦?”?
“都給我聽著,有莊主坐鎮(zhèn),這些人休想翻出花來,我這水榭一閉,那些地牢的人和公子哥越仲也逃不出去,都好好穩(wěn)著,這一晚安順過去了,明早就會有封賞!”?
“別聽這婆子的,地室下關(guān)著的和竹苑出來的都是修羅鬼魅,是從前他們害死的性命的冤魂變厲鬼!……”眼見不對,趁著抓我的兩個婆子分神,死命踹開兩人,狠狠推開所有人,往石室方向跑,“那些鬼魅,見人就生吞活吃!不信的聽聽外面的慘叫!”?
正巧這時院門傳來猛烈的撞擊聲,伴隨著外面的人哀求慘叫連連,這些人已是信了幾分,見我一命沖去石室竟也不敢來追。這邊一時也是混亂,我趁機脫身,不想逃過了門口周大娘那些人,卻正正遇上了將石室和水榭圍了個水泄不通的護衛(wèi)死士。?
“抓住她!”?
“這位大哥,我是門口過來傳信的,竹苑的密室被打開……里面的東西在莊內(nèi)四處傷人,已經(jīng)打到這邊了,門口頂不住了,周大娘求大哥派些幫手!”?
“便讓他們進來又如何?叫那些婆子軟腳蝦躲好就是!”?
“大哥,大哥,我偷偷扒著門縫看了,那些吃人的東西,見人就生掰活吞,可怕得很!萬一進來了,你們這也是腹背受敵不是?”?
“你,帶兩個人過去看看?!蹦侨穗S手指了兩個人吩咐過去,見我沒有要走的意思,“你還不走?”?
“我不走,那邊可怕得很?!?
“……”這人突然拔刀砍向我,還好我眼快退倒在地。“丫頭,倒是機靈,可也蠢?!?
說完他繼續(xù)砍過來,我拼命滾爬著又連著躲開了幾刀,周圍幾個人大概是沒想到我能躲閃,又或者看到我的狼狽模樣,一時饒有興致地哄笑觀看。一連番的逃命,加上這時刻的高度緊張,我已是體力難支,待這人再次落刀,我眼見他刀光直沖我頸脖,卻實在疲累不已,反應(yīng)不及,已是閉眼放棄的時候,忽然那刀被人彈開,來不及反應(yīng)我被人提領(lǐng)拎了起來,就看到一群人纏斗了起來,亂中我被越仲帶到了水榭內(nèi)。?
“我好說歹說,你就是不聽勸,我說過,你這樣魯莽行事會害死人!如今可對?”?
“你怎么會被圍?他們……是你從地室救的?”?
“……這如何是救?原本我和蕭韶已有萬全之策將這些人帶離山莊,可你貿(mào)然去闖竹苑,我為了救你不得不將他們陷入這般險境!蕭韶為了趕回來救你,更被困在了莊主那邊,我現(xiàn)在也不知他如何了。”?
“有沒有,延庭?”
“打聽過了,不在水榭的地室里,應(yīng)該是被送入竹苑了……”
“不會的,不會的……”
“阿寧,他入山莊三年了!這里關(guān)押的沒有少年郎……”
“不會的,不會的……”我滿眼在室內(nèi)看了幾個來回,的確沒有十來歲的少年兒郎。
“我要回竹苑……”
伴著一聲脆響,我左臉頰被一股力量打得整個人都偏過去,一片熱辣刺痛。
“你醒醒!你睜眼看看眼下是什么情形!我為什么要冒險起事!蕭韶為什么要冒險回來!我們?nèi)绱司车貫檎l!是不是要我們都葬送在這里!不管是蕭韶,還是我,不管你怎么做,一定會拼著一死護住你!你怎么選!”
“……對不起……對不起……”我還沒有從對青蘿的虧欠里出來,雖然一整晚的所見所聞,我確實是后悔也后怕著,姜兒和她兄長也因為我身陷囹圄,我懵怔著,不知何去何從。
“所有的事情,有我在,你在乎的我替你討回!你活著才能讓枉死的人有瞑目的一天?!痹街贊M是歉意看著我還熱辣著的左臉誠懇說著,竟似請求。
我也心下虧欠,拖累他們到這番境地,“……對不起,是我……我們中了山莊主的設(shè)計……蕭韶,他會不會有事?”?
“……放心吧,蕭韶在外接應(yīng),想來此刻他應(yīng)該有所行動,你安穩(wěn)和我呆著就行?!?
“可姜兒,姜兒他們,她……”?
“她的救兵早就在門口了,放心?!?
“你怎么知道?”?
“阿韶早有安排。我說過,你該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