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古代言情

簫韻晏寧

【二十三】

簫韻晏寧 歸田向晚 2290 2019-04-23 21:00:00

  蕭韶帶著我尋隙逃出了棲云山莊一群人的劫持,一路上受我拖累艱難曲折。一片黑暗靜默中,我只知無論怎樣坎坷趔趄,不論受我拖累多少次脫力摔倒,始終他緊緊握著我的手,當(dāng)有險阻,或是我通過他手臂緊緊圈護著我傳來的用力感猜想的險境,他沒有過一次拋下我。甚至是后來我才知道,擔(dān)心和我走失,怕我不安心,他是將我和他的手緊握后又綁在了一起。不知道這么艱難處境下,他是如何還能找到的水食,雖遠不足飽腹,但沒有餓死。目不能視,耳不能聞,最大的痛苦是對于時間無感,一切太過漫長,原本奔波亡命,我該恐懼的是死亡,可能是他在我不怕死,我最大的恐懼是仿似無盡的黑暗之中,又預(yù)知著生命是在倒數(shù)的,我怕來不及告別,來不及告訴他一定要釋懷我的死,來不及再看見他一眼,再看看這個世界的樣子。?

  嚴(yán)寒冬季,不但行路艱難,我即使是失覺失感,也覺得寒冷難擋,萬幸,我們是先被入山尋獵的山民所撿,據(jù)說冬季野獸饑寒會愈是兇殘,似我們這種境況下遇到是萬難逃生的。然而,萬幸。蕭韶帶著我被撿回到了山下村莊,莊中正好有位神醫(yī)游歷到這里,被雪阻路,耽誤了兩日腳程便正好遇上,原本是替我們看著皮外傷,凍傷。替我拿脈的時候,探出我體內(nèi)有秘毒,一時難解讓他極難釋懷。這執(zhí)著模樣當(dāng)然是后來聽他隨身帶著的小藥童轉(zhuǎn)述,他想盡了辦法定要替我查癥,解毒,原本蕭韶醒轉(zhuǎn)后就想帶我離開,不想這位神醫(yī)名望極高,竟動員全部村民要將我留下,蕭韶孤身難敵眾,而且眼下外面的確天寒地凍,他也沒有能聯(lián)系到幫手的辦法,便只能陪著我一起暫時留了下來。?

  這位神醫(yī)先生,雖固執(zhí)了些,但其實也不過是于醫(yī)術(shù)上深為癡迷,其實倒是位善良率直的老人,四處游醫(yī)懸壺濟世,對于藥資診金隨性得很,據(jù)小藥童說,全憑先生心情,若是想收的時候,對些富豪鄉(xiāng)紳王公貴族當(dāng)真是千金,若是不想收時,對著貧苦人家,送完藥另送銀錢也有,所以他的這位小藥童于錢財上都看得很淡泊,只是若全同老先生一般隨性,只怕也要餓死,所以這位名叫辛夷的小童子都會留點保命錢不至于餓死,多的也就都隨先生高興了。?

  不過吃了兩天藥,我聽覺已經(jīng)恢復(fù)了。山民們很是淳樸,給神醫(yī)和小藥童單開了一間院子住著,我是他的病人自然也住在了這院中。我同蕭韶一起被撿,自然被看成了一家人,差點被安置住一起,還好神醫(yī)另作了安排,蕭韶同辛夷擠在了一間房,我是病人單獨一間,替我們省去不少尷尬,于眾人我們也沒有去解釋來歷,兩人關(guān)系之類的問題,為省麻煩,蕭韶自稱華昭,喚我阿寧。

  住下了的兩天里蕭韶打聽了些信息,這村莊并未出棲云山地界,是下棲云山往晉霖城方向官道的必經(jīng)之處。棲云山莊的案子到底是驚動了官府,這幾日開始有官兵上山,往附近鎮(zhèn)集換物營生的村民回來傳說,官府發(fā)檄文全境緝匪,只是所緝竟是荀氏余孽瞻松望社一黨。

  私下蕭韶同我解釋,昔日荀閣老曾笑言自詡松下老人,于是士族文人中有敬從荀氏的自創(chuàng)了瞻松望社,匯聚了當(dāng)時的一眾名流高士,入社之人全憑才能德修,但凡能入社即使是布衣百姓在滿朝上下所受禮遇竟可比肩國子監(jiān)生,同行官僚,入社之人于他人眼中必高于旁人。不曾想往日繁華,一朝落盡,受牽連死生流亡者有萬之眾,皆是當(dāng)年的人中英才,學(xué)中傲成者。想來那棲云山莊被關(guān)押迫害的盡是這樣的人。

  我疑惑地問著,“棲云山莊那樣的大火,死者也有數(shù)十近百,這樣的令人發(fā)指駭人大案,竟無人察覺嗎?”

  “……”蕭韶只是不置可否的冷笑了一聲。

  “棲云山莊才逃出些荀氏舊人,官府檄文就要通緝舊黨,若……他們是同一眾人……棲云山莊是朝廷的勢力……唔……”我也被自己的猜想驚得心駭不已。

  他輕笑了一聲按了按我發(fā)頂,似是有些無奈低聲說道,“再如何告誡你總是不聽……這些事情,如今你尚未深涉其中,我不知道若是日后……你要遠離著這些?!?p>  “你一早知道?……越仲說你受人脅迫……”

  “阿寧,”他打斷我,默聲沉寂一會兒之后,按著我的肩,柔聲說道,“終其一生我恐怕所做所為所際遇無一能是從心而定。我縱是不甘,亦無可怨也無可悔。但……于你,于荀氏這些事上,我無法問心無愧……這一切你要追究我不能阻攔,若此刻讓我能從心而選,我唯愿你安寧遠逸,從未與如今這一切有過半分沾染?!?p>  “……”或許是我目不能視,話語間的力量更顯,他字字如鐫刻般,敲擊于我心上,我不知該如何反應(yīng)。

  由于治眼睛的藥材不齊,加上村莊中住的原本都是苦寒之人,雖已是寒冬農(nóng)閑,依然受著繁重的徭役賦稅所迫,苦苦掙扎,不論是老先生或是我們也沒好意思多耗口糧,加上擔(dān)心身后追擊的人再來找麻煩,我們隨老先生一起南行。

  走了三兩日,因?qū)嵲谔炖渖俪允?,我們在一處村莊借宿了下來。不知什么時候開始,辛夷小童和蕭韶很是親近了,同住同行的幾日里每每從師傅處放出后就粘著蕭韶一會問詩詞,一會兒問古志軼聞,后來蕭韶干脆正經(jīng)地教起他來。

  留宿在村莊上,他帶著辛夷讀書的聲音總能吸引些附近的孩子,他大手一揮,索性都收入一個院子里教授幾句詩文。

  “……七月流火,九月授衣。春日載陽,有鳴倉庚。女執(zhí)懿筐,遵彼微行。愛求柔桑,春日遲遲。采蘩祁祁,女心傷悲,殆及公子同歸……”?

  初見時,總覺得他清冷疏離,心思深沉,多是算計精明,以為他該是個面冷心冷的人,可相識的這一路,我卻越堅信他是個心底溫暖的人,一如眼前,他能藹聲輕笑,柔聲耐心指點著這些嘰嘰喳喳好問的稚童,雖目不能見,我眼前卻滿滿是他白衣長衫沐著陽光微笑的樣子。

  院子里,一遍又一遍回響著朗朗的讀書聲。跟著蕓姨,她說我是些微也讀過書的人,家里有些詩詞茶經(jīng),地方志的,她也讓我讀,我彼時雖也驚異于我竟是個識字的人,但于詩詞歌賦上全無興趣,一點不如地方志史,奇聞逸事這些讀著有趣??陕犃诉@么多天,院子里的誦朗之聲,又覺得確實很有韻律,細細品味詞字之間多有意境。我仔細地聽著他說的每一句,從心底覺得,蕭韶他當(dāng)夫子,教的很好。?

  我離開晉霖,云姨很久了,久到我竟然可以忘了要回去。而眼前這個人,在身邊,在心底,不知道是什么時候開始的,等我發(fā)現(xiàn)的時候,竟已是如同曾經(jīng)的指路漁燈,云姨無論多晚一定為我打盞的家門一般的存在。

按 “鍵盤左鍵←” 返回上一章  按 “鍵盤右鍵→” 進入下一章  按 “空格鍵” 向下滾動
目錄
目錄
設(shè)置
設(shè)置
書架
加入書架
書頁
返回書頁
指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