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簫韻晏寧

【三十七】

簫韻晏寧 歸田向晚 2841 2019-08-03 23:30:00

  昏暗的房間里,只是窗樞間透過些朦朧光亮。背靠著的墻堅硬冰涼,也不記得是多久了,只是眼看著窗上白光漸漸沉下,滿屋子被一點(diǎn)點(diǎn)的黑暗蓋滿。那個人走了,連同屋子里的光亮也仿佛都被一同帶走了。

  “晏寧姑娘是睡下了嗎?”門口傳來聲音,輕輕柔柔就如同在晉霖城郊春日游江歇腳的朱三小姐。

  “……”然而我此時不想見誰,也不想搭話,只是靜默著等著她離開。

  “……小姐,這該是已經(jīng)睡著了。您還是回去歇歇吧,這幾天您都照顧著蕭侯爺,也沒顧得上自己?!?p>  “……再犯,就送你回去?!?p>  “淇兒知錯了,方才只顧擔(dān)心您身體受累才一時忘了小姐囑咐。是蕭公子,小姐照拂蕭公子已是勞累,若再趕淇兒走可還有誰伺候體貼小姐,求小姐不要趕淇兒走。淇兒絕不再犯?!?p>  “好了,我知道你心疼我,她是公子辛苦帶回來的人,又吩咐我照料著,我不出差錯才好,你可明白?”

  “……是?!彪S后這人又重敲了敲門抬高了聲音,說道,“晏寧姑娘,我家小姐帶了飯食來看你,煩請開開門?!?p>  “……”

  “小姐?”

  “晏寧姑娘,是我,朱家沅芷。蕭公子吩咐廚房準(zhǔn)備了些飯菜,并囑咐姑娘要休養(yǎng)好身體?!?p>  “……”

  “小姐,不如您回去休息吧,這里交給淇兒……畢竟公子那邊可能還有吩咐需要您,公子身上還有傷還需小姐更上心才是?!?p>  “……眼下對她用心便是對公子用心。”

  “小姐……”

  “罷了,可能是當(dāng)真睡下了,過半個時辰再來吧?!?p>  過多久都不要來了,我抱著膝默默想著。靜默中我也困頓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果然還是被門外的動靜吵醒,尚不及頭腦清醒認(rèn)清情形,突然就覺得床前竟竄來一個黑影,來不及分辨只覺口鼻間不知是吸了水煙還是異香,只覺困頓非常,竟就心安理得地昏睡了過去……

  ……這真是個奇異的夢境。我和蕭韶牽手走在晉霖的街頭,就如同不久之前真實(shí)的我們也曾一前一后很靠近的模樣,只是真實(shí)的我們未曾牽手,未曾像我此刻這樣投入,這樣信仰著身邊的人和他相關(guān)的一切。而同處一處的仿佛還有另一個理智的自己冷眼看著又仿佛在說著,你是瘋了,竟是癡執(zhí)至此的還在妄想著。

  雨后的晉霖夜晚原來是這番模樣,我們逃離了高墻深院,那些令人窒息的糾葛,盤根錯節(jié)翻覆間的人與事,翻覆間皆是人間的罪惡與黑暗。原來有一日我會在這一方和這一人來看晉霖,原來會有一天,我眼里的晉霖會仿佛落滿了星星在地上,所踏每一步都這樣小心翼翼又心滿意足,我腳下是星光那樣的璀璨,我眼中那個人月煜星輝,天上人間獨(dú)此一人……

  睜眼是深淵,無盡黑暗。我瞪直了眼才看清楚眼下情形,雙臂被吊過頭頂勒得酸痛發(fā)麻,仰了仰頭,發(fā)現(xiàn)自己被吊在了一棵樹下,樹枝矮壯但枝冠奇斜,難以完全借力支撐。腳下是一處斷崖絕壁邊緣,竭盡全力也只能夠著腳尖踮上部分崖石不致使自己徑直滑去深淵。然而斷崖石脆,越是盡力攀著,腳下的崖緣越是化成碎石滾滑,不止落腳地越來越小,碎石滾在腳下,我?guī)缀跻幍桨肟?,連同綁手的繩都斜下滑到離深淵更近。綁我這人確于折磨人上造詣頗深,將我捆綁的這一處使我上不著下不夠。山風(fēng)冷凜,衣襟和發(fā)絲都似乎帶著力量在拉著我向著深淵滑去。我死咬緊著牙盡力把全身的力量壓在繩結(jié)和樹枝上,試圖一點(diǎn)點(diǎn)往樹主干處移動,腳上不敢用力,但等著能夠去更多著地的地方。然而漸漸力難從心,我手心上變得濕潤更難著力,手腕摩擦著繩結(jié)樹皮刺痛得太陽穴直跳。夜只更深,我心悸不止的是,山間還時有風(fēng)搖葉動的聲音,蟲獸的叫聲,初始想呼救又怕引來大蟲野獸之類的,全力掙扎間失了力氣,看了看山間黑朦,我祈禱著火把,亮光,人聲能在我力竭滑落深淵之前出現(xiàn)。

  所以當(dāng)他伴著微弱曦光出現(xiàn)時,當(dāng)他披荊斬棘長身玉立而來,微弱星光曦亮中不知從何我篤定是他。雖已到了意識極限,我卻滿心雀躍鼓舞。未及他靠近,樹下四周突然被一點(diǎn)一點(diǎn)的火光點(diǎn)亮,原來綁我的人一直候在黑暗中,被吊在懸崖邊上我的確有驚懼,掙扎,貪生,祈求,卻在這時真正慌亂驚懼到極點(diǎn),“快走!這有很多人!走??!”

  遙遙看向我一眼,這一眼雖遠(yuǎn),我卻覺得心中踏實(shí)。他只是從容步近,走進(jìn)火光包圍之中,相隔不遠(yuǎn),我能看見他竟失了平日清冷潔癖模樣,微亂發(fā)絲衣衫可以想見他來時的急切,我記得他受傷不過數(shù)日前,我也還記得,他最后同我說話時的冷漠疏離,可他卻又在了這里。

  “走?。∧阕甙 蔽彝笊侠K結(jié)又晃了晃往外滑了一下。

  “別亂,”他始終緊看著我這邊,“我既已經(jīng)到了,便是有把握,你信我?!?p>  “入甕之賓……我勸你省省力氣,否則,掉下去了,他可就白來了?!卑抵须S著一處男子說話內(nèi)容雖是對著我,但面向著蕭韶漸漸走入一片火光中。

  蕭韶的話已讓我安靜下來,而這人的聲音我只覺聲音耳熟,一時卻想不起何時何地曾聽過。

  “阿蒔,這么些年了,還如此不濟(jì),便是我拱手相讓,你拿得起嗎?”

  “蕭韶,此時此地你來教訓(xùn)我?不覺諷刺嗎?昔日,你如何舍棄蕭氏,今日便還如何舍棄了,我要拿起何須你讓?!?p>  “我以為你所圖之大,該拿些上臺面的東西來談交換,一個女人,我該賞你幾兩銀子?”

  “這一個女人,也值得你漏夜孤身而來?這籌碼家主既不滿意,小弟再琢磨琢磨,這個便可棄了,放箭?!?p>  “……”未及反應(yīng)三兩支箭擦著我的手臂發(fā)絲飛過,最后一支劃過臉頰。

  “阿蒔,自晉霖而來,我所見所知你當(dāng)探知不少,這個人要是死在你手里,不僅你會一無所獲,自此便看看你給整個蕭氏帶來的是什么?”

  “蕭韶,她死了,我能換到什么?我敢賭,你敢嗎?”又兩支箭擦著我頭發(fā)臉頰。

  “想要蕭氏寶藏的,不止姬武,戎疆,不止你背后的人,眾怒所噬,你以為只是一命之爭?”蕭韶聲音比預(yù)想的更先響起。

  “蕭韶,你做生意的手段不必到這里賣弄,我要做亡命賭徒,輸贏只是我一命,旁的同我何干?”

  “我要她活。”這一次我聽清了,他話語里開始有急切。

  “說什么呢?我聽不見,這都是誰啊準(zhǔn)頭這么差,告訴你們這個靶子要是不下去,今天都別回去了?!庇謨扇Ъ吝^我周身,只是這一次,最后一支箭釘在了我腕邊的樹枝上。

  “我說了,要她活。”

  “早這么談,多省事啊。”

  “放她下來?!?p>  “有點(diǎn)東西需要幾艘船幫忙運(yùn)到晉霖,我吧,喜歡兜大,應(yīng)承下來才想起來沒管人要運(yùn)費(fèi),所以……”

  “不可能到晉霖,到晉陽,剩下的你自己想辦法?!?p>  “……既是這樣,此事你才應(yīng)承一半,我放人也不好放一半,須再應(yīng)一件事?!?p>  “先放她下來,否則不談?!?p>  “好,都聽到了吧,好好將人放下來,才有得談。”

  轉(zhuǎn)臾間,我自懸崖生死邊緣回到實(shí)地,四周火光將他眉目照得清雋刻骨,我看著覺得應(yīng)該有滿足的時候,又貪心的覺得一直也看不夠。

  “可還好?”他一手扶著我背,一手已經(jīng)撫上我臉頰,想來是箭羽劃到了,而我這邊一時是山風(fēng)寒冷吹了大半夜,一時是擔(dān)心懼怕,確實(shí)是很不爭氣地渾身還哆嗦著,他緊了緊懷抱低聲說著,“別怕,我在?!?p>  我雖已是四肢麻木,頭暈?zāi)X漲,一時之間失語難言,卻到底是腳踏實(shí)地地慢慢安下心來。

  轉(zhuǎn)念想想我吊在樹上的狼狽,此間模樣恐怕是一言難盡。只知我臉上身上蹭得他衣服上也有些臟亂了,不由得心里默默哀怨,何時我能有乖巧明麗模樣啊。

  “……有點(diǎn)餓……”半晌終是能迸出言語,想了想,這樣說,他會安心一些。我又嘗試抬起手腕提醒他先替我解開繩結(jié),可已經(jīng)是四肢失覺僵硬,腹中也的確是饑腸轆轆。

  “再撐一會兒,我們很快就回去。”他索性將我整個人攬住。

  “我有幾個人想安排到幾個去處,但不太方便出面。”樹下綁我的人圍了三個人上來,兩人打著火,為首一人走上前來,模樣不差,神色莫測看著我同蕭韶。我想著這臉并不認(rèn)識,可為何覺得聲音熟悉。但今天綁我這一回,這人的模樣我要好好記得。

  “借蕭府之手送人?誰敢收?”

  “蕭韶,你的人可還沒走出去,我的箭可還沒撤?!?p>  “換件事,或有商量?!彼f著卻將我往懷里緊攬了攬。

  “那……我要你三十間旺鋪,十個碼頭!”

  “……”

  “晉霖三間鋪?zhàn)?,晉北和晉陽兩處碼頭,船都可以不用你的了!”

  “……”

  “……”又是幾支箭射出縱是反應(yīng)迅速,然而帶著我,他還是被箭掃到幾處,被他緊護(hù)著,我倒是沒有被傷到。

  “蕭蒔,碼頭位置,哪幾處店鋪我定,三日后,可收。”

  “蕭韶,你知道我要的是什么,別和我玩花樣……我是豁命來搏的,你最好記得。出項條據(jù)已備好,只需你印鑒?!?p>  “上紙筆。”對方送來的字據(jù),他既不看,也不接。

  “……好,聽見啦?上紙筆!”

  接著火光他找了處石面上鋪紙寫了字據(jù),我始終看著他側(cè)臉,心里清楚,他所讓出恐怕不是商鋪碼頭那樣簡單,然而落筆間他未曾有半刻遲疑。

  “阿蒔,我只容你這兩次?!?p>  “……秋家早已不受我驅(qū)遣,”收下紙箋,蕭蒔轉(zhuǎn)身說到,“旁人能不能如我這般好打發(fā),你心里清楚。生在蕭家,又為家主,你不配有軟肋。”

  他們說話間,或許是實(shí)在精疲力盡,或許是我自欺欺人,我始終看著蕭韶,他孤身前來,因我而同這些人周旋,妥協(xié),這些我都看盡眼底,突然,我想,就這樣就好,我不該再貪心,執(zhí)著,這個人,此刻在這里,便是我抉擇的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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