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匡胤偷眼看去,見范申甫所用的是一對鑌鐵判官筆,約摸有一尺半長,末端系著一根紅綢帶。根據(jù)自己的經(jīng)驗(yàn)來看,他定然是擅于近身打穴,招式以精巧多變?yōu)橹鳌?p> 常言道“一寸長,一寸強(qiáng);一寸短,一寸險”,或者說“一寸長,一寸強(qiáng);一寸小,一寸巧”,大致意思是差不多的。對付這種使短兵刃的,一旦被對手欺進(jìn)身邊,手中的長兵刃不及回防,那便十分危險了,因此絕不能讓其靠近自己。
于是趙匡胤劍法一變,換為大開大闔的劍法,要將二人逼在自己三尺以外。只是這樣一來,不免大耗氣力,自己的內(nèi)功修為不夠深厚,定然無法長久支持下去。
范申甫一開始并不在意,見趙匡胤揮劍劈來,自然而然地便拿判官筆去格擋。此時卻聽到趙光義大叫“小心”,只是這一聲提醒卻有些晚了,范申甫手中判官筆的筆頭被一劍削了下來,這一支判官筆便算是廢了。
趙光義說道:“他手里拿的是削鐵如泥的龍泉劍,不能拿判官筆去擋。”
范申甫心中微驚,這龍泉劍可是一柄赫赫有名的利器。該劍乃是歐冶子所鑄,本名龍淵劍,唐代時為避諱李淵而改名龍泉劍。尉遲升的雙斧又厚又大,尚可接下龍泉劍,但自己的兵刃卻是萬萬不可擋龍泉劍一擊,因此只能設(shè)法避開對方的攻勢。
范申甫打起精神,左掌右筆,將所擅長的判官筆法使將開來,盡攻趙匡胤周身穴道。他二人知道趙匡胤此時使出這等大開大闔的劍法乃是迫不得已,絕無法超過一炷香的時間,因此出招時三分攻、七分守,決意要將其慢慢耗死。趙匡胤被二人圍攻,心中大感焦急,額頭上滿是汗水,只是苦于想不出半點(diǎn)主意。
過了大約一盞茶的功夫,趙匡胤果然力氣漸漸不支,劍法中的破綻也越來越多。尉遲升性急,大吼一聲,雙斧一上一下、一左一右,劈向趙匡胤的左肩和右胯。趙匡胤向前猛跨半步,左手并起食中二指,點(diǎn)向尉遲升右手腕部靈道穴。同時右手劍橫架,擋住朝自己右胯劈來的一斧。
范申甫此時正在趙匡胤背后,見他背部門戶大開,當(dāng)即用判官筆急點(diǎn)其腰部氣海穴。不料趙匡胤早有提防,右腳向上一踢,用腳跟將判官筆踢歪。這一筆便沒能點(diǎn)到穴道上,只是點(diǎn)得趙匡胤腰部一疼。而尉遲升那邊,左斧被劍架住,右腕靈道穴則被趙匡胤點(diǎn)到,斧子脫手砸在地上。
原來趙匡胤自知不敵,剛剛故意行險賣了個破綻。二人沒料到趙匡胤有此一招,兼之尉遲升性子急躁,果然中計。尉遲升惱羞成怒,左手斧交到右手,不閃不避不守,招招皆是進(jìn)攻,簡直是同歸于盡的打發(fā)。面對這種不要命的打發(fā),趙匡胤只能躲閃,哪敢真的與他換傷。
只是這樣一來,剛才的冒險不但沒能為自己爭取到優(yōu)勢,反而使情形更加危急了。突然間他只覺左腿一麻,登時運(yùn)轉(zhuǎn)不靈,原來是大腿環(huán)跳穴不慎被判官筆點(diǎn)中。
就在同一時刻,尉遲升將手中斧一拋,撲過來將趙匡胤抱住。趙匡胤在匆忙中揮劍朝尉遲升砍去,卻只覺背部一麻,氣海俞穴中了一指,提著的一口氣當(dāng)即散去,這一劍便消去了九分力氣。雖然劍是赫赫有名的龍泉寶劍,卻也只是在尉遲升身上劃出一道口子,緊接著自己背部又結(jié)結(jié)實(shí)實(shí)地挨了一掌。
這一掌是范申甫的成名掌法“飄云掌”,一掌就將趙匡胤打成重傷。趙匡胤只覺五臟劇痛,一口鮮血從口中噴出。不過他也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之人,當(dāng)下急中生智,借著這一掌的推力向前一竄,脫離了二人的夾擊。
趙匡胤知道自己左腿穴道被點(diǎn),若是向外逃必然無法逃過二人的追殺。現(xiàn)如今唯一的生機(jī)便是拖延時間,等到有侍衛(wèi)從宮外巡過就可以喊他們來護(hù)駕了。雖然晉王將門外的守衛(wèi)調(diào)走了,但宮中巡查的侍衛(wèi)他可沒有權(quán)力調(diào)動,每個時辰都會有一批侍衛(wèi)經(jīng)過。
想到這些,趙匡胤眼中精光一閃,一個翻滾便竄到了墻角,借著這兩面墻來阻礙彌勒教左右護(hù)法的夾擊。在他看來,自己手中有削鐵如泥的龍泉寶劍,只需防御面前的敵人,足可以支持一個時辰以上。有了這一個時辰的時間,什么事情都有可能發(fā)生了。
范申甫和尉遲升二人一左一右向他攻來,但卻畏懼他劍法高明、寶劍犀利,始終無法建功。趙光義在旁邊看著,心中暗暗著急,只是他從未在武學(xué)一道下過什么功夫,現(xiàn)在什么忙也幫不上。
趙匡胤倚靠著墻角,將胸中翻涌的氣血漸漸平復(fù)下來。雖然所受的內(nèi)傷無法減輕,但只要撐過了今晚,那就一切都好說了。自己是堂堂皇帝,宮中的靈丹妙藥多得是,足以醫(yī)好自己的內(nèi)傷。
時間漸漸過去,趙匡胤心中的希望越來越大,彌勒教左右護(hù)法的臉色卻越來越難看。趙匡胤知道,自己的命八成是可以保住了。
正在暗自高興中,忽覺胸口一痛,一截劍尖從胸口伸出,劍尖上的血跡還清晰可見。這一劍來得實(shí)在突然,趙匡胤只覺全身力氣仿佛都隨著鮮血從傷口流出,登時全身一軟,癱倒在了地上
對面二人也是一愣,一時間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
原來趙光義眼見二人無法立刻擊殺趙匡胤,擔(dān)心夜長夢多,于是便趁三人不注意,悄悄繞到屋外墻角處,估量了趙匡胤的方位,以所配寶劍隔墻刺出。這柄寶劍乃是趙匡胤所賜,名叫“掩日劍”,同樣鋒利絕倫,刺穿一堵墻毫不為難。一代開國君主萬萬沒有料到,自己竟死在親手所賜的寶劍上。
雙眼迷蒙中,趙匡胤見到趙光義連同彌勒教的左右護(hù)法一起圍了上來。他嘆了一口氣,似乎想說些什么,然而終究沒能說出來,就此溘然而逝。
趙光義默默地望著眼前的尸體,半晌后對身旁二人說道:“還望二位將這里處理一下,雖說我已經(jīng)買通了御醫(yī),但還是不要讓太多人看出破綻的好。我這就派人去喚御醫(yī)過來,明日一早便會昭告天下,圣上駕崩了?!?p> 尉遲升白了張光義一眼,說道:“這皇帝老兒武功要得,憑本事打下的江山,可比你這人強(qiáng)多了。要不是他非得跟圣教作對,灑家還真想跟他交個朋友?!?p> 范申甫趕忙攔住他,抱拳對趙光義一揖道:“陛下休要同我這兄弟一般見識,他是個渾人,什么都不懂。至于陛下答允我們圣教的條件嘛……”
趙光義一擺手道:“君無戲言,從今以后只要你們不惹朝廷的麻煩,朝廷也絕不會干涉你們彌勒教的事,你們可以隨意發(fā)展自己的教眾。你們先處理好這里的事,明早我自會帶你們離開宮中。還有,此時決不能讓別人知道,否則我拼著身敗名裂,也要鏟平你們的老巢?!闭f完便轉(zhuǎn)身離去了。
趙光義一走,二人便開始為趙匡胤換下血衣,并擦干凈身子。只要別讓人明顯看出尸體有問題,其他的事趙光義自然能解決。
只是趙光義卻不知道,范申甫瞞著他,將趙匡胤所穿的血衣以及貼身的玉佩都偷偷塞到了懷里。
畢竟這范申甫是秀才出身,多長了個心眼。他信不過趙光義,擔(dān)心趙光義登上了皇位后出爾反爾,因此提前留下證據(jù)以作節(jié)制。雖說只是一件血衣,可這布料和繡工均是宮中獨(dú)有,做不得假。再加上上面的血跡和趙匡胤的貼身玉佩,足以證明他的死乃是謀殺。
有了這些證據(jù),趙光義縱然登基,這皇位也坐不穩(wěn)。只要這件事宣揚(yáng)出去,趙匡胤的子嗣便可號召仍舊忠于趙匡胤的宿將,共同討伐趙光義。
以前大宋建立時有一批手握重兵的開國功臣,諸如石守信、高懷德等人。這些人掌兵多年,戰(zhàn)功赫赫,在士兵中威望極大,甚至讓趙匡胤也有些忌憚。不過后來趙匡胤聽從趙普的建議,兵不血刃地就讓這些人自己交出了兵權(quán)。
雖說“杯酒釋兵權(quán)”不算太地道,但石守信是趙匡胤的親家,高懷德是趙匡胤的妹夫,他二人還是跟趙匡胤更親近一些。若是彌勒教當(dāng)真亮出手里的證據(jù),他二人定可號召舊部討伐趙光義,擁立新皇。當(dāng)然,更重要的是,若是能夠擁立皇子登基,那可是從龍之功。
若是彌勒教與朝廷互不干涉,那便相安無事;倘若朝廷仍要剿滅彌勒教,說不得只好拼個魚死網(wǎng)破。
等所有一切都處理好后,晉王便聲稱圣上有急病,心口劇痛,請御醫(yī)來圣上寢宮診治,這御醫(yī)自然也是早已買通好的。沒過多長時間,圣上急病駕崩的消息便傳了出來。繼而有數(shù)名內(nèi)侍被分別派往宰相、尚書等人的府邸,請他們即刻入宮商議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