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從游樂場出來，林馳帶她到一家環(huán)境不錯的餐廳吃飯，點(diǎn)的都是她以前愛吃的菜。
她心中竊喜，鼻子有些酸酸的。林馳哥哥終究是記得她的，連她最愛吃的糖醋排骨和釀茄子都記得，還有上湯豆苗。
林馳看她眼睛有些泛紅，生怕她感動得哭鼻子，故意用調(diào)侃的語氣說：“是不是很感動，我一直記得你最愛吃的？”
她噗嗤一笑，像個天真爛漫卻有些羞澀的孩子。
林馳總是讓她感動的。從多年以前，他們第一次見面，林馳說他會保護(hù)她的時候開始，她從未對他失望過。
林馳看她吃得少，便往她的碗里夾菜?！岸喑渣c(diǎn)，你看看你現(xiàn)在瘦的，跟當(dāng)初我們第一次見面那時有的一拼了。有時候你受得跟只流浪貓似的，全身上下都沒有一團(tuán)肉……”
塵封的記憶被不經(jīng)意間掀起。她這些年只想著逃避三年前發(fā)生的那件事，差點(diǎn)都忘了她是怎么到林家的，又是怎么認(rèn)識林馳哥哥的了。
“認(rèn)識你之前，我本來就像一只流浪貓！”她不由自主地說了一句，語氣傷感而倔強(qiáng)。
林馳愣了一下，意識到自己好像說錯話了。“對不起，我不該提的，我以為……”
“過去了。”楊枝接口說，“其實(shí)我都快要忘了小時候的事情了?！?p> “忘了也好。”林馳馬上說，“其實(shí)我希望你可以像那些年我們一起上學(xué)一起玩耍一起生活那樣開心，那時候你可以變得無憂無慮，跟其他的孩子一樣活潑快樂，現(xiàn)在也是可以的！”
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突然說這番話，但其實(shí)說這話的時候，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心里是否有底氣。
楊枝心想：那時候有了你，真的以為就此得到了上天的眷顧，你就是上天派來的天使，是來拯救我的，給我無憂與快樂的……
她看著林馳，雙眸中隱約泛著淚光，“哥，我都無法想象，如果那幾年沒有你，我的生活……會是什么樣？”
“我也沒有辦法想象，如果沒有你這個妹妹，我還會不會變得那么勇氣……”林馳忽而笑得有些酸了，“只是后來，為什么……枝枝，三年前，家里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
楊枝目光馬上低垂，不再接觸林馳投來的目光。
一提到三年前的事情，林馳心里就過不去，糾結(jié)擰緊得慌，好像胸口被堵上了一塊千斤重的巨石，壓得他透不氣來。他實(shí)在不甘心楊枝每次都閉口不言，忍不住又說：“枝枝，你是知道什么吧，告訴哥哥，好嗎？無論是什么事，哥哥都愿意承擔(dān)！”
她在心里答道：可我不愿意！
她放下筷子，表示自己已經(jīng)吃飽了。這三年，她經(jīng)常這樣子沒有胃口，可以很久不吃一頓飯，也不覺得餓；可是有時候又像個餓死鬼一般，狼吞虎咽暴飲暴食，胃口怎么填都填不飽。
她不明白自己怎么可以變成這樣兩個極端卻又是共同體的生物！
隔了半會，她說：“哥，我們還能回到過去嗎？就那幾年，你天天騎著自行車載著我，我們一起上學(xué)放學(xué)的日子?！比绻麜r間是道選擇題，她一定會選擇定格在那幾年。
其實(shí)她心里何嘗不清楚，時間怎么可能倒流？而且發(fā)生了三年前那件事情，怎么可能過得去？只是她一直不甘心，不想面對現(xiàn)實(shí)，這三年來，她一直都望那天的事情只不過是一場噩夢，等到夢醒了，一切都是從未發(fā)生過的模樣。
林馳知道她在逃避，也意識到她肯定是知道那天的事情的，于是他忍不住追著問，“枝枝，告訴我，那天到底發(fā)生了什么事？哥哥答應(yīng)你，無論是什么事情，都不會影響你我之間的兄妹情誼的。”
楊枝低著頭，不回答，表情十分堅決?！靶置们檎x”四個字，突然像一把鈍劍扎入她的胸口，卡得她胸口血肉模糊，疼痛卻像上了癮。
“大哥去哪兒了，為什么一點(diǎn)消息都沒有？還有爸爸、和你媽媽，為什么會……為什么會……想不開？”林馳接著說。他心里有太多的疑惑，只要打開一個，便像堤壩開了個口，所有的問題跟流水一般，拼命傾瀉而下。
楊枝腦袋里又開始混亂交織著那天的情形，林父——歇斯底里的臉和滿含淚光的雙眼，母親——嫵媚頹廢的臉和萬念俱灰的眼神，還有林奔——超出他年齡的成熟的臉和憂郁深邃的眼眸。這幾個人在她腦海中交織得越來越快，她因隱忍而雙目閃起了淚光，但卻咬緊牙關(guān)，一個字也不愿意透露。
“枝枝，我知道你也難受，可是我這三年以來，每天都忘不了這些事情，可是無論我怎么想，怎么查，都搞不明白，為什么我們家的一切在那天全部都?xì)Я?！大哥他肯定是躲著我對不對，不然也不會給我卡里打錢，但他卻從來不讓我找到他；你也躲著我，枝枝。以前在家里你天天跟著我玩，跟我可是無話不說，沒有秘密的……”
不，我對你，一直都有秘密！楊枝心里回應(yīng)道，以前不能告訴你，現(xiàn)在或至永遠(yuǎn)，都不能告訴你了。她想著，眼淚就刷刷地掉下來了。
“哥”，她本想說，有些東西，知道了也許會更加不快樂，但是想到那樣會更加引起林馳的猜想，話到嘴邊卻換了詞，“我真的不知道，我也很害怕，你能不能別問了，就當(dāng)為了我好，好不好，哥？”
“枝枝，我……”看到楊枝那滿臉淚珠，林馳于心不忍。“那你這三年是怎么過來的？”他給楊枝遞上紙巾，實(shí)在沒法想象，三年前他這個妹妹才十五歲，她是怎么一個人生活的？
“就是熬一天，再熬一天，就這樣，然后時間就過去了。”她傻笑道。說得越是輕巧，這其中就越是艱難！
“你為什么不找我？”林馳清楚，楊枝是故意躲著他的，只是如今她終于出現(xiàn)了，以為可以得知真相了，她卻依舊什么都不說。
“哥，你知道嗎？”她想轉(zhuǎn)開話題，卻不經(jīng)意間提及她的童年，“我去你家之前，真的就像一只野貓，經(jīng)常四處流浪，時常挨餓受凍。我不知道家是什么，溫暖是什么，美味佳肴又是什么。我只知道別人都嫌棄我，不認(rèn)識的人也當(dāng)面指責(zé)我、罵我，別的小孩子都喜歡欺負(fù)我，經(jīng)常沖我丟石子，還有大膽的直接來揪我頭發(fā)……可是我那時候一直不明白他們?yōu)槭裁匆@么做，也不知道那些人罵我那些話是什么意思，更不懂他們?yōu)槭裁匆菢訉ξ?。我只是一個孩子，沒有父親疼愛的孩子，母親又時常瘋癲，不曾懂得照顧我……”
“都過去了，沒事了?！绷竹Y安慰說，“以后有哥哥護(hù)著你，不會再讓任何人欺負(fù)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