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枝——
但是她不敢把發(fā)燒的事情告訴別人。
自從有了林家這個家庭的蔭蔽之后,她媽媽變得快樂了好多,整天就跟一個初戀的少女一樣,不知人間疾苦,而且對她的關心就更少了,好像忘了自己還是一個母親一樣。
所以,跟她母親說是沒有用的。
林父呢,她跟這個繼父始終有隔閡,即使繼父對她不錯。而且林父已經知道他們今天去河邊玩的事情,晚飯都沒讓林池吃,要是知道她掉進水里被花刺劃傷,現在又惹上發(fā)燒了,那肯定還得好一頓罰呢。
所以她忍著,早早便上床睡覺了。
夜里醒來,頭疼難忍。整張小臉被燒得滾燙滾燙的。
她爬起來,偷偷摸摸走到客廳,打開冰箱,找點冰塊出來給自己降降溫。
她剛要悄悄躲回房間去,突然黑暗中有一只手抓住了她的手腕,她嚇壞了,以為是什么妖魔鬼怪,正要大叫起來,卻聽到長長的一聲“噓”。
眼前湊過來一張臉,還有輕輕的氣聲說:“是我!”
那張臉,跟她的連湊得很近很近,不到一個拳頭的距離。
“我知道了,你不要靠這么近?!彼首麈?zhèn)定地說,其實心里緊張得差點就要打哆嗦了。
“這么黑,我怕你看不見呀!”林池又用氣聲說。不讓自己發(fā)出聲音,又擔心楊枝聽不到自己的意思,他用了很大的口氣,結果全都呼在楊枝臉上了。
楊枝后退一步,大概已經猜到林池為什么會出現在這里。
林池又問:“對了,你為什么會在這兒?”
她害怕聊下去會被發(fā)現,提議說:“先去我房間再說?!?p> 到了房間,開了小臺燈,發(fā)現林池手中果然拿了面包和牛奶。
林池也發(fā)現她手中的冰塊,奇怪地問:“你拿冰塊做什么,想吃冰棍了?”
她也真佩服林池,這個時候了,連晚飯都沒得吃,還有心情開玩笑?!拔液孟裨谀谋緯峡吹竭^,可以用冰塊退燒。”
“你發(fā)燒了!”林池差點叫出聲音來,幸好她阻止得及時。
林池讓她躺下,又去拿了毛巾,隔著毛巾把冰塊敷在她額頭上降溫。
想到林父正在氣頭上,兩個人都不敢找大人幫忙。林池實在擔心出事,便商量說:“要是明天早上起來,燒還不退的話,咱們就告訴他們,好不好?”
她乖乖地點了點頭。
林池看她欲言又止,問她是不是有什么話要說。
她閃了閃大眼睛,可憐兮兮地問:“要是你爸爸知道我今天也下水了,會不會也罰我不許吃飯?”
小時候顛沛流離飽經風霜的經歷,始終深深地印在她的腦海里。所以她害怕挨餓,害怕挨凍,害怕被拋棄,害怕一切的不安穩(wěn),哪怕只是一點風吹草動。
林池笑了起來,一張被曬得黝黑的笑臉在夜里倒是顯得很陽光純粹?!安粫?。要是他敢,我就晚上偷偷拿東西給你吃。”
“要是他們明天起來發(fā)現了怎么辦?”
“那也不用擔心,大哥會幫我們抗的,他肯定會說,面包是他吃的?!?p> “你爸爸會相信嗎?”
“不會?!绷殖卣f,“但是他會假裝不懷疑了,因為,他也不想我們挨餓的?!?p> 她眼皮很重,卻難受得睡不著,實在是煎熬?!傲殖馗绺纾液茈y受,這樣下去,我會死嗎?”
“胡說!”林池怒道,“你怎么會這么容易就死?你經歷了那么多磨難都沒事,一次發(fā)燒算什么?你相信我嗎?”
“嗯?!彼箘诺攸c點頭。
“那你就聽哥哥的,好好睡一覺就沒事了。哥哥以前也病過,一覺醒來就沒事了!”林池故作輕松地說。其實他心里也慌了,所以不敢離開,不敢睡去,整晚都守在楊枝身邊。
那一晚上,過得很漫長,很煎熬,她迷迷糊糊地做了好多夢,但是她不害怕,她知道自己不會死,因為有林池哥哥在,他是她的福星,她肯定不會有事的。
第二天一大早,林奔大哥就把她生病的事情告訴了林父,林父二話不說帶她去附近的診所打針開藥,在就診的時候,發(fā)現了她手上的傷痕,但是并沒有問起。
她知道,林父心里是有她這個孩子的,只是性格木訥,不善言辭,不知道怎么跟一個敏感多疑的孩子相處。而她,更不是一個會主動示好的人,她不會叫“爸爸”,甚至“叔叔”這個稱呼,也只會在萬不得已的時候才會說。兩人的相處,始終處于一個既陌生又熟悉的尷尬狀態(tài)。
想著走著,他們已經到了運動場上。
“你……在想他們嗎?”林池遲疑了一下,還是問了出口。
“沒有?!彼R上反駁。同時在心里為自己狡辯:我只是想起了那段往事,回溫了那段溫暖,跟那些人無關。
無論如何,她是不愿意想起那些面孔了。那些人,在她的記憶里,不應該還那么有存在感,不應該還那么清晰的。她不想自己記得他們,因為想到他們,她的思路就會忍不住聯想到三年前那件可怕的事情。
“是因為,三年前的事情么?”林池忍不住說破,“你一直憋在心里,不會難受么?”
她想:我獨自難受,總比你跟著我一起難受強。
“我以為,總有一天,你會對我敞開心扉的?!绷殖赜行n傷起來,“可是過去這么久了,你還是不愿意說,對么?”
“怎么又說到這個話題了?”她假笑了一下,轉開話題,“哥,你這是來關心我生病的呢,還是給我找堵的呀?”
“自然是關心你的?!绷殖責o奈,明知道她是逃避問題,卻也不能在她生病的時候為難她,“你還好意思說,生病了也不跟哥哥說,有沒有去看醫(yī)生,有沒有買藥吃,還有沒有錢呀你?”
她無奈,林池哥哥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婆媽了?
“我已經好了!”她盡量讓自己嘴角上揚一個好看的弧度。
“只是退燒而已,哪有那么快好,又不是神仙!”林池有些生氣了。
她向來是最聽林池哥哥的話的,哥哥說是什么,那就是什么了。當然,除了三年前那件事不能說之外。
過了這么久了,為什么哥哥還要提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