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郭虞渾身沾滿了鮮血,略顯顫抖的雙手緊握著自己手中的長槊,獨自迎戰(zhàn)著一名身負重傷的蠻族士兵!
他身上的鮮血一半是自己的,另一半是從長槊上流下來沾染到自己身上的。他已經殺了四個蠻族人,其中三個是這個部落的老者,另一個是一名女童。眼前這個身高接近兩米的成年男性蠻族是他從軍兩年多以來獨自對戰(zhàn)的第一個蠻族戰(zhàn)士,盡管這個蠻族士兵此前已經受過傷了,但這對于郭虞而言卻有著不一般的意義。
蠻族戰(zhàn)士知道自己今天必死無疑了,他的腹部被劃開了一道口子,盡管腸子并沒有因此流出來,但是他知道,即便能夠脫離陷阱,自己也是挺不過傷口發(fā)炎了。
不過他并沒有逃走的打算,一個真正的蠻族戰(zhàn)士,就要有直面生死的勇氣。這幫南方的大夏人殘暴地屠殺了他的部落,他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那已經懷孕顯懷的妻子被斬斷了脖子,頭顱當時就滾落在自己的腳下!他眼睜睜地看著為了給眼前這個孩子練膽,部落的幾名老人像趕羊一樣被驅趕到馬隊中間,被這崽子一槊一槊捅死!他眼睜睜看著,一個軍階看上去挺高的軍官挑開一名部落少女的衣服,將其胸前的挺拔生生砍去!
蠻族戰(zhàn)士看了看四周,幾乎每個方向上,都有大夏人的騎士。自己的部落不大,自己是部落中僅有的幾名勇士之一。面對大夏人的騎兵大軍,自己沒有任何逃生的可能。當然,都到這種程度了,他也沒有打算逃走。
蠻族戰(zhàn)士看了看蔚藍的天空,目光所及的盡頭,一只雄鷹正在俯視著大地?;隁w草原,他希望自己重生成一只雄鷹,俯瞰大地的牛羊萬物,眺望紅日初升的世界盡頭。
大夏人在草原待久了,也會漸漸沾染一些草原生物的習慣。成年的狼會在弄傷了獵物之后放棄捕殺,然后留給狼群的狼崽。這種行為與此時的自己無比相似,眼前的孩子就是那頭狼崽,而自己便是那受傷的獵物!
郭虞舉起了長槊,槊頭直指蠻族戰(zhàn)士。而蠻族戰(zhàn)士這時候也認清了自己的命運,只不過眼神中的不甘、痛苦與憤怒也在逐漸地交織升騰著!或許自己有生之年沒辦法復仇了,或許自己只剩下了數個呼吸的生命,但是在這最后一刻,若是能拉上這個看起來身份不低的孩子抵命,就算是死,那也值了!
人在絕境,往往能爆發(fā)出難以想象的力量,這一瞬間的蠻人,如同一頭受傷的獵豹,發(fā)出了臨死前的致命反撲!他舍棄了自己的性命,但卻更加堅定了仇恨,孤注一擲,絲毫不加防御地單手提刀,策馬狂奔向了郭虞!
郭虞動作上有一絲絲的慌亂,他沒想到這個已經重傷的蠻人還能夠做出如此反撲。沾血的長槊有些滑手,胯下的戰(zhàn)馬也有一絲焦躁,蠻人逆著太陽而來,那柄長刀幾乎瞬間就到了自己的喉前!
“刺!”
郭義的聲音如同當頭棒喝,哪怕是僅僅一個字,都令郭虞產生了強烈的羞恥心與信心。他是來戰(zhàn)場殺敵的,不是來這里當慫包的!他是郭義的兒子,是大夏最頂級武將之一郭義的兒子!戰(zhàn)場殺敵,只需一往無前,哪管他刀山火海!
長槊如同一條染血的銀龍,剛猛、霸道地瞬間脫膛而出,在蠻人還未來得及做出揮砍之前,裹挾著郭氏家傳的內勁,率先透胸而過!
“可惜……”
眼前的一切逐漸變得黑暗了起來,蠻人有些惋惜地看著近在眼前的少年,自己的長刀距離他的脖頸只有一尺不到,而這短短的一尺,卻成了今生的最后一道天塹!
“不錯,還算凝練?!惫x在一旁滿意地點了點頭,盡管面色依舊嚴肅,但是任誰都能夠輕易地從他眼神中讀出驕傲。
“記住剛剛那一絲感覺了嗎?”郭義策馬走上前去,看著自己若有所思的兒子,語氣中滿是鼓舞,“那就是內氣,內勁凝練到極致所產生的內氣!想當年,為父練出內氣的時候,也是跟你一般大的年級。還差幾個月才滿十三歲,嗯,當今世上,能夠這個年齡初嘗內勁的,不會有幾個!”
自己的兒子具有成為最頂級武將的潛力,郭義對此深感滿意。數年前,自己與蠻族戰(zhàn)爭中身負重傷,即便是作為頂級武將的他,也曾一度感覺到自己幾近油盡燈枯。也正是那時,郭義決定要好好培養(yǎng)自己的繼承人。
幾個兒子武學天分都不錯,尤其是自己的兩個嫡子,更是武學天賦驚人,有自己當年的風范。即便是世代為軍的郭氏宗族,也不能保證每代都出現頂級武將,這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但是在郭義的培養(yǎng)下,嫡長子郭虞居然在與自己當年幾乎相當的年級凝練出了第一縷內氣!如此武學天賦,不成長為頂級武將,簡直天理難容了!
想到自己的兩個嫡子,郭義其實也是內心一痛。自古以來,兄弟繼承問題上,郭氏一直都是秉承著立長不立賢的原則,更何況,郭虞的“賢能”比郭釗也不逞多讓,甚至就目前凝練內氣來看,還似乎猶有過之!
有時候作為家族的掌權者,不得不在很多事情上做出取舍。家族未來的繼承人只有一個,換做是誰,在這個時候都會選擇郭虞,這是毋庸置疑的。盡管郭釗武學天賦并不比他哥哥差,盡管郭釗聰明伶俐,聽說還被司空杜繪收為了關門弟子,但這同樣也改變不了自己的初衷。在將郭釗送去京城之時,郭義就已經下定決心全力培養(yǎng)這個長子了,當斷不斷必受其亂,既然已經做出了決斷,就要狠下心來貫徹下去!
本來,郭義為了郭虞的繼承問題,也要在傳授知識、傳授功法方面盡量地多偏向郭虞一些,郭釗不可能在天賦上超出郭虞太多,也因此,時間一長,郭釗便足以明白自己與兄長之間的差距了。
弟弟郭信給自己這個嫡次子留了個平陰侯的爵位,從某些方面看,這似乎是給了郭釗念想,但是在郭信看來,成為了平陰侯,也就真正算是放棄了爭取北地郡侯的機會了。平陰之時北州的一個鄉(xiāng),盡管郭信手里同樣也有兵權,但是在郭義看來,這些兵也不過是北州兵團的一部分而已。放棄了嫡次子的身份去做平陰侯,便是郭釗向自己的低頭,也是這個還算聰慧的小兒子為他的兄長郭虞遞來的一個友善的信號。
郭義的親衛(wèi)也都一個個眼神中充滿了狂熱,這是自家主公大業(yè)的繼承人,現在幾乎已經可以斷定,眼前這個十二歲多的小少年就是自己這幫人以及自己等人的子嗣未來的主上了。任何一個勢力都需要繼承人,沒有人愿意跟著一個沒有前途的領導者。
自古以來的宗法制度,立嫡立長,其次立賢,最次立愛。早在主公大婚的時候就知道哪個夫人生出來的會是嫡子,哪怕這個孩子還沒降生,其地位就是確定的。因此,郭虞一出生,就已經注定會是北州郭氏未來舉足輕重的人物了。
親衛(wèi)們、將校們正是這個北州的既得利益團體,他們當然希望自己的利益順順當當的延續(xù)到下一朝,所以他們從一開始便能夠十分明確地確立自己的效忠對象,實際就是確立了自己未來的榮華富貴!即使是再大公無私的臣子,在不損害他人的利益之下,能夠為自己、為自己的兒子謀取到更多的利益,又有誰會去拒絕呢?人之常情,而郭虞這一次的內氣凝結,正是撓到了他們的癢處!
郭虞并沒有亂動,也絲毫沒有回答些什么。他在體味那種感覺,那是一種別樣的發(fā)力方式,如同一股氣流,流通自己的四肢百??!就像是一個已經熟悉屋子每一個角落的嬰兒突然推開了房門,此時此刻,他才發(fā)現門外居然有如此廣闊的天地任自己遨游!
那是一種難以言喻的舒暢,郭虞聽見了自己父親的驕傲言語,他知道自己父親當年驚才絕艷,十二歲凝練內氣,十五歲挑戰(zhàn)族中一流武將,十八歲挑遍全族,二十四歲成為頂級武將,令整個蠻族都聞風喪膽!
父親從小就是郭虞的偶像,他的愿望就是有朝一日能夠完成自己父親當年能夠做到的壯舉,甚至內心深處那一絲絲小小的野心也在萌發(fā),他希望將來有一天能夠百尺竿頭更進一步,成為徹底超越自己父親的存在!
年輕人有志氣從來都不是什么壞事,而且以目前的郭虞來看,他還真有一絲成功實現愿望的可能。
漸漸西沉的太陽將騎在馬背上的郭虞影子拖得老長,滿地的鮮血、碎肢在夕陽的映射下如同一片修羅地獄,然而剛剛進階的郭虞卻目不避日地望著已經西斜的太陽,胸中豪氣萬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