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綿的大雪下了三日，蓋住了畫香苑所有的花樹，天氣也愈發(fā)寒冷，寒時躲懶在屋子里貓了三日。
阿羅非要在寒時房間里放三個大火盆，因此房間里的溫度十分高，寒時在屋子里只穿薄薄的一層衣衫。
寒時伏在榻上的小桌前寫字帖，漵朝坐在另一邊研墨，桌子上擺了一個插了幾只紅梅的細(xì)口青花瓶，挨著寒時的腳邊放了個小火盆。
描好一張字帖，寒時舉起來吹干，“好啦，和前幾日的總在一起，就有一百余張了，可以做成一個冊子了?！?p> 漵朝接過那張宣紙和之前寒時寫的收在一起，他又吃了一粒柳老板給的藥，面貌上看起來和人族一樣。
阿羅捧了一個高腳果盤過來，里面盛了滿滿一盤金黃的小橘子。
“上午雪停了一陣，聽說有幾位小姐結(jié)伴去了別館的雪晴湖賞雪呢?！卑⒘_將果盤放在小桌子上。
寒時蹬了鞋，把手里的字帖遞給漵朝，盤腿坐在軟榻上，拈了橘子剝，“一開窗就能看到的東西，還一群人眼巴巴的專門出去，還好她們沒叫我?！?p> 阿羅有些不同意，“我看她們這是在排擠您呢。”
阿羅憤憤，那群小姐也太過分了，在場有誰的身份能越得過她家小姐？居然這么明目張膽的排擠人。
寒時不以為意，又撈起一只小橘子，“過幾日等雪晴了，還不是分道揚(yáng)鑣？要是她們排擠我，和她們一起出去才讓人不放心?！?p> 阿羅一想也是，就不再嘮叨這件事了。
“綺繡呢？”寒時突然道，這幾天都很少見到小丫頭的面。
阿羅搖搖頭，“中午過來吃了點(diǎn)飯就回房間了，現(xiàn)在應(yīng)該在房間里吧?！?p> “你去把她叫過來?！焙畷r道。
她幾天前閑來無聊，在屋子里找到了一套墨寶，想和漵朝寫字玩，卻發(fā)現(xiàn)漵朝雖然識字，但是寫出來的字和狗爬一樣難看，于是在房間里貓了三天，寫了一百來張字帖出來。她的字雖比不上名家術(shù)法，但也算拿得出手，想著先讓漵朝照著練，日后等字好看了些再尋其他字帖給他。
“她這個年紀(jì)正應(yīng)該讀書習(xí)字，”寒時道：“她來將軍府后發(fā)生的事情太多，都擱置下了?！?p> 阿羅點(diǎn)點(diǎn)頭出去了。
漵朝趴在桌子另一邊，拿了毛筆準(zhǔn)備描字，寒時看他整個人都趴在桌子上了，筆也攥的極緊，就知道他寫出來的字肯定又不能看了。
果然，漵朝這樣寫字，不僅費(fèi)力，而且寫出來的字還是比狗爬好看不了多少，他皺著眉把寫糊了的紙揉成一團(tuán)扔進(jìn)火盆。
紙團(tuán)一扔進(jìn)去就著了，不一會兒就化為飛灰。
寒時穿鞋下來，走到漵朝旁邊，道：“你的姿勢和握筆的手法都不對，要是再讓你扔下去，這一踏紙都不夠浪費(fèi)的?！?p> 桌子上放的一踏紙起碼有三百多張，都是光整平滑，用來寫字的好紙。
漵朝有些不好意思，放下筆，“不然還是算了吧，我去外面雪地里練?！闭f著要起身出去。
寒時按住他，“去外面干嘛？以后寫信什么不還是要在紙上寫？來來來，我來教你?！?p> 寒時從背后圈住漵朝，右手握住他的右手糾正他的握筆手法，強(qiáng)迫他身子直起一點(diǎn)不要離桌子太近，牽引著他的筆鋒在宣紙上落墨。
勾撇彎折，一筆一劃，一個略微帶些鋒芒凌厲的字就規(guī)規(guī)整整的出現(xiàn)在紙上。
漵朝的身體早就僵硬的不能動了，他努力的把注意力集中在紙上，可是鼻間的泠香總是讓他心煩意亂，他的耳尖紅了一片。
寒時松開漵朝，她注意到了他的緊繃，同時看著他即使坐著也比自己高出半截的身高，意識到他第一片心鱗已掉落，如今也算是少年時期了。
寒時略微有些不自在的坐回自己的位置，“好了，你現(xiàn)在糾正姿勢自己練習(xí)吧?！?p> 漵朝埋頭寫字，回憶寒時教他時的感覺，不知不覺中他的臉上起了一片緋紅。
外面門被推開，挾來一陣?yán)滹L(fēng)，慕容綺繡神色萎靡的跟在阿羅身后。
阿羅搬了一張圓凳放在火盆前，對寒時道：“慕容小姐在床上睡覺，屋里的火盆熄了都沒發(fā)現(xiàn)，剛剛服侍她起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她身上冰冷，沒有一絲暖和氣兒。”
慕容綺繡坐在圓凳上，淡淡的盯著火盆里燒的火紅的金絲碳瞧，聞言也不說話。
寒時有些詫異的看了眼慕容綺繡，這孩子從寧國公府回來了就不對勁，只是問她出什么事她也不說，真叫人捉急。
“阿羅你去瞧瞧后廚房有什么糕點(diǎn)。”寒時對阿羅道。
慕容綺繡早上沒吃早餐，中午出來只吃了碗里薄薄的一層米飯，這么下去身體怎么受的住。
“是?！卑⒘_答了一句，依言去廚房尋些糕點(diǎn)過來。
寒時嘆了口氣，“你不是那種沉不住氣的人，我也沒聽到有哪家小姐在寧國公府起爭執(zhí)的事?！?p> 慕容綺繡搖搖頭，“我沒吵架?！?p> “是秦州人？”寒時道。
慕容綺繡悶悶的嗯了一聲。
恐怕還是和那位大長公主有關(guān)了。寒時剝了一個橘子遞給慕容綺繡：“如果你還能因為她而生氣，說明你心里對她還是在意的?！?p> “不會了，”慕容綺繡有些狼狽道：“不會在意了，以后都不會了?！?p> 慕容綺繡眼角微微泛紅，“秦州大長公主的女兒已經(jīng)死了，她親口承認(rèn)的。”
寒時微怔，心里不禁懷疑，這個秦素樊真的在意自己的女兒嗎？好像巴不得自己女兒死去一樣。
漵朝也頓了一下，墨滴在宣紙上落下一個大黑點(diǎn)，他伸手把紙揉成團(tuán)。
說完這句話，慕容綺繡心里堆積了好幾天的怨氣與怒氣突然好像散去了一大半，她深深吸入一口氣：“我現(xiàn)在是真的無家可歸了。”
“將軍府要你，”寒時抽出一條柔軟的手帕給慕容綺繡擦點(diǎn)眼淚，“要是你愿意，我收你做義妹，你以后就把將軍府當(dāng)作自己的家?！?p> 得到寒時的保證，慕容綺繡含著淚笑了起來。
這幾日出了對秦素樊的怨憎還有對未來的恐懼，她不再是秦州大長公主的女兒，甚至連秦州人都不算了，她害怕寒時會不要她了，現(xiàn)在寒時居然讓她做義妹，她以后就可以住在寒時家了，也不用怕那些人對自己怎么樣，慕容綺繡撲進(jìn)寒時懷里，不知是開心還是傷心的嚎啕大哭了一場。
阿羅端著糕點(diǎn)進(jìn)來的時候嚇了一跳，還擔(dān)心慕容綺繡怎么了，知道原有后松了口氣，“原來是這樣啊，這幾天慕容小姐悶悶不樂的，我們都以為是被誰給欺負(fù)了。”
可不是被欺負(fù)了，慕容綺繡抬起頭，伸手在盤子里拿了糕點(diǎn)啃。
阿羅把糕點(diǎn)放到小桌子上，怕慕容綺繡手段夠不著還特意放在了邊上。
吃完半盤點(diǎn)心，慕容綺繡擦擦手，看到漵朝在練字，一臉憧憬的湊了過去，看著漵朝一筆一畫認(rèn)認(rèn)真真的寫字，艷羨道：“這是字帖？真好看的字。”
寒時記起來想讓慕容綺繡習(xí)字的事，問：“你在秦州時啟蒙了嗎？”
各州小孩啟蒙的時間大多都差不多，七八歲之間，一些王公貴族家的子孫可能會稍早一些，再晚也不會超過八歲了，慕容綺繡今年已經(jīng)八歲，應(yīng)該是啟蒙了的，能識得一些簡單的字詞。
慕容綺繡搖搖頭，“那些公主小姐們總愛找我麻煩，秦素樊也不許我出去亂走動?！?p> 寒時皺眉，秦素樊居然不讓自己的女兒啟蒙？她摸摸慕容綺繡細(xì)軟的頭發(fā)：“等回去后讓花嬤嬤找一個德高望重的女師來給你啟蒙?！?p> “我會有那樣的字帖嗎？”慕容綺繡問。
寒時道：“那是我自己寫的，頂多算是整齊，等回去了給你們找名家術(shù)法的字帖。”
一聽是寒時寫的字帖，慕容綺繡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那等回去了，漵朝用名家字帖，這些字帖歸我。”
漵朝聞言皺眉：“不給。”
兩人爭了半天，吵得人腦袋疼，經(jīng)寒時勸解無效，只得讓倆個人各退一步，寒時伸手取來那一百一十張字，分成兩部分，二人各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