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忍著……忍了許多年……”
“我越來越不聽話,他看見我,總是唉聲嘆氣,動不動就用恨鐵不成鋼的眼神看我,每次和別人的開場白都是:瞧瞧你家乖孫兒,再看看我家那個小祖宗,簡直一個天上一個地下,云泥之別……”
“他這么看我的時候,這么說我的時候,我怨氣就很大……慢慢的,我發(fā)現(xiàn),自己表現(xiàn)越差,他就越看不慣我……看不慣就看不慣吧,反正,我也看不慣他……
“后來,我長大了,他老了,打不過我,說不動我,也追不上我,我有能力讓他看著我干瞪眼,氣得心臟病發(fā),卻無可奈何……我變著法的讓他生氣,他越生氣,我就越叛逆,越變本加厲……直到第一次氣倒他,然后就有了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我一點也不開心……為什么我這么不開心……”
……為什么。
唐小新的確是醉糊涂了,撐著暈乎乎的頭一口氣說了很多話,說完這些話,像是吐出一口多年的郁氣。
他抬起頭,滿臉淚水,眼神迷茫,孤獨,甚至還有些不安,像一個被人遺棄的找不到家的孩子。
他壓抑著沒有哭出聲。
一直慣于隱藏自己真實的情感,如同往常,習慣用表面上的囂張霸道掩飾心中的一切矛盾和痛苦。
然而此刻,酒精讓他變得非常脆弱。
如一只離開了殼的蝸牛,敏感,無助,彷徨,叫人心疼,憐憫,也喚起了林曉珊心中最柔軟的地方。
忍不住上前,輕輕拍他的背,安撫一個幼小嬰兒那般,用極其溫柔的聲音喚他,“……小新,你今晚演出很棒,大家都很喜歡你的歌聲,為什么,不開心?”
因為壓抑著沒有哭出聲,他呼吸不暢,說話時帶著濃濃的鼻音,“三個月前,因為我要組建樂隊的事,爺爺很反對,寫信告訴我的班主任,說我整天心思不放在學習上,就知道弄這些不務正業(yè),沒有前途的事。我被學校記過處分,通報批評。因此,我和他大吵了一架……”
“他認為就憑我是絕對不可能成功組建一支樂隊,也不可能混出什么名堂。我偏不服,偏要和他打賭,放狠話說,三月內肯定能組建樂隊,一年內就能帶領我的樂隊闖出名堂?!?p> “我費心心思,偽造身份證,已成年人的身份混跡各種場合,目的就是結交有才華的音樂人,終于,我和郭子阿湯他們混成了志同道合的好哥們,只用了兩個月就組好了樂隊,哈哈,我是不是特么很?!痢驮诮裢?,我們的第一場演出是不是很燃,很炸……我以為,終于可以在他面前證明我自己了,可是,他卻走了,再也看不到我徹底賭贏他的那一天……”
“不止爺爺,就連我爸媽也是,他們一直不認可我的音樂夢想,就覺得我走這條路根本沒有希望,一定會半路放棄,一定會哭著回來求他們……”
“你也看見了吧,那兩個黑衣人,就是他們派來抓我回去乖乖讀書的……林老師,你苦著臉干什么?是不是也覺得我很可憐?”
林曉珊苦笑著,搖一搖頭,臉上有濕潤的液體流下,用手指擦干凈,才輕聲說,“不,小新,我覺得,你很勇敢,很堅強,很執(zhí)著,已經(jīng)很少有孩子像你這樣,知道自己喜歡什么,想要追求什么,并豁出一切去爭取……只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