層巒疊嶂的大山，連綿到天邊，其實也不是到天邊，只是眼睛看見的地方，都是大山，再也看不到山的外面，山外面應(yīng)該也還是山。十三歲的穆小亮，一身麻布衣裳，補(bǔ)丁疊著補(bǔ)丁。他愛胡思亂想，腦海里充滿對外面世界無盡的向往。
“嗷嗚……嗷嗚……。”穆小亮從草地上一下子騰起來，吹著口哨，一邊跑，一邊叫“黑兒，黑兒……”
應(yīng)聲而來的，是一頭高大威猛的黑狼，穆小亮伸手摸摸它的頭，黑狼張張嘴，一口獠牙，常人見了肯定有些恐怖，黑狼的眼神溫和，在穆小亮的撫摸下，慢慢蹲坐下身軀。
黑兒在很小的時候，沒了娘。是穆小亮從狼窩抱出來將它養(yǎng)大的，黑兒也很爭氣，努力的活了下來，而且長得高大威猛，主要是能幫穆小亮捕獵，有了獵物，村里兇神惡煞的朱員外，就不會砍掉穆小亮的雙手了。
三年前，穆小亮永遠(yuǎn)記得哪一天，他給朱員外家放牛，牛被狼拖走吃了。穆小亮被扔在糞坑里，可憐的孩子在糞坑里泡了三天，父親早逝，母親賠不起牛，更害怕員外，只能說:“就用穆小亮的人命抵牛命，隨便地主怎么折騰?！?p> 后來村里年長的幾個老人，用拼命的架勢救起穆小亮，朱員外喋喋不休，非要吵著賠牛。都是窮人，都沒有錢賠牛。穆小亮害怕的哭聲撕裂了安靜的山村，瑟瑟顫抖的小小身體，沉浸在漫無邊際的恐怖之中。最后的妥協(xié)，穆小亮上山給朱員外捕獵，每個月不能落空，要不然就要砍掉雙手。
現(xiàn)在的穆小亮，從噩夢中驚醒，都要摸摸自己的雙手，看到底在不在。
黑狼站了起來，扯著穆小亮的褲筒，每次有什么大的獵物和重要發(fā)現(xiàn)，黑狼都以用這種方式告知。
一路小跑，黑狼越跑越快，穆小亮也飛奔跟隨。穿過沼澤地，爬上崎嶇的山路，蔥郁的樹木越來越濃，人也漸行漸吃力:“黑兒，你要帶我去哪里?！?p> 黑狼回頭看看穆小亮，繼續(xù)往前奔跑帶路。
在一處斷崖邊，黑狼停了下來，“嗚嗚嗚嗚……”對著崖下邊低聲鳴叫。
穆小亮順聲望去，嚇得一下子倒退幾步，眼前的山石雜草叢中，是一具血肉模糊的尸體。
穆小亮轉(zhuǎn)身要走，黑狼拽住他的褲筒。
穆小亮問:“黑兒，他還活著，你要我救他?！?p> 黑狼嗚嗚回應(yīng)。
穆小亮慢慢一步、一步，小心翼翼的走過去?？粗粍硬粍拥能|體，想伸手去試探一下，卻又害怕的縮了回來。這時，血肉模糊的身軀發(fā)出微微低弱的呻吟，穆小亮一驚:“黑兒，他真的還活著?！?p> 黑狼走了下來，彎下腰?！昂趦海阋阉W回去?！焙诶菃鑶杌貞?yīng)，穆小亮抱起血肉模糊的人，放在黑狼的背上。
來到穆小亮用藤條編制的茅屋。
黑狼叼起打水的石瓢子，穆小亮領(lǐng)會的去打水。
他一動不動，穆小亮倒往他嘴里的水，從臉頰上流到地上。
黑狼嗚嗚只叫，著急的看著穆小亮。
再次打來水。穆小亮用手掰開他的口，慢慢的往里倒。
一聲低低的咳嗽，有氣無力的問到:“這是哪里……”
穆小亮高興的說:“你還沒死。”
“我懷里有治傷的藥，我一點力氣都沒有。你幫我拿一下。”
穆小亮又是一驚，“你是女的……女人?！蔽也桓彝阃銘牙锾蜄|西。
聲音有氣無力，語句卻很狠:“你個傻小子，快點，我都快要死了，快幫我拿藥出來，喂我服下。要不然我一掌打死你?！?p> 穆小亮哦，哦應(yīng)聲。顫抖的手伸去她懷里，摸到的東西都往外面拿?！澳膫€是藥?！?p> “傻小子，紅色的是胭脂，藍(lán)色的是鏡子。黑瓶里是治傷的藥，快喂我服下?！?p> 穆小亮取來水，喂她服下藥。
這時候，黑狼從山下走上來了。她顯然有些力氣了，從腰間拔出匕首，說:“傻小子，你讓開，有狼。”
穆小亮看著兇巴巴的她:“它是黑兒，是它帶我救了你的命，你不能傷害它。它和我相依為命的長大，是我唯一的朋友?！?p> 她說:“傻小子。狼是你的朋友。它不吃了你?！?p> “是的，我小時候特別能吃，總是吃不飽，聽我媽媽嚇唬我，你再多吃一口，就把你扔去喂狼?？衫呛苈犖业脑?，對我特別好，它怎么會吃了我?！蹦滦×辽岛鹾醯恼f道。
黑狼走近，她看到黑狼嘴里叼著的靈芝，大吃一驚，整個靈芝覆著閃閃通透的艷紅，散發(fā)著一股靈動的氣息。
她想，莫非這就是傳說中的仙鴛圣草，生長千年的靈芝，是治傷的至寶，人服用后，功力大增神采煥發(fā)。
黑狼把靈芝往穆小亮腳邊一放，穆小亮撿了起來，高興的說:“三年前，我爬進(jìn)大山，身上都爛了，黑狼也叼來這個一樣的蘑菇給我吃了，沒多久我就好了。只是那時候，黑狼還只有一歲不到。你趕緊吃了?！?p> 穆小亮把靈芝撕成小塊，一片片的喂她服下。穆小亮看著她眼睛逐漸明亮，被污血蓋住的臉也漸漸紅潤起來。
“孩子，我好像有力氣了?！笔軅娜俗プ∧滦×恋?“天不讓我穿云絕如歌死，我命不該絕，上天派這個奇少年來救我?！?p> 穆小亮道:“想不到你好得這么快。我應(yīng)該怎么叫你?！?p> “你叫我姑姑?！?p> “哦，姑姑，姑姑是什么?！?p> 穿云絕如歌笑笑:“天下質(zhì)樸的人，太幸運(yùn)了，不入江湖，不知世事，幸福啊……”一臉漠然，看著天空，她眼中閃過一抹無奈的苦楚。
如歌想要站起來，卻無法站起來，伸手一模，右腿已經(jīng)斷了，只是在圣草靈芝的藥效下，感覺不到疼痛而已。圣草雖然能治奇病，卻不能續(xù)骨。
“我穿云絕沒了腿，還叫什么穿云，我還不如死了?！贝┰平^痛苦的嚎叫到。
“姑姑，姑姑，你別難過，會好起來的，喝口水?！?p> 穿云絕喝了一口水，感覺很澀，清涼苦口，想吐出來，水卻滑落下肚。看看不遠(yuǎn)處的水源，不看不打緊，一看就驚嘆，簡直是匪夷所思。一只碩大的野山參，雙肢落地，清澈的水從中間流淌而出，這是陰陽湯，習(xí)武之人夢寐以求的陰陽調(diào)和之水。
“孩子，這是哪里。”
穆小亮說:“這里是穆家村外的深山，大人們說有鬼，有狼，都不敢來這里?！?p> “你說，剛才我吃的紅色蘑菇，你之前吃過一個，還有你天天都喝這里的水?！?p> “是的，姑姑?！?p> 你跑跑跳跳我看看。
“姑姑，為什么要跑，要跳？”
“別問那么多，照做就可以?！?p> “哦”
穆小亮跑了起來，身后穿云絕如歌道:“跑快點，快一點，再快一點?！蹦滦×林挥X得身后樹木翻動，身后一直有個聲音，在催促著:“快跑。不要跑遠(yuǎn)，轉(zhuǎn)圈?！?p> 跑了不知多久，穆小亮停了下來，看著一臉疑惑的如歌:“姑姑，你怎么了?！?p> “你學(xué)過武功。”
“沒有。什么是武功？”
“你騙我，沒學(xué)過，小小年紀(jì)，怎么會有如此造詣的輕功和內(nèi)力?！?p> “我不知道，我天天追兔子，山猴，羚羊，一開始，我追不到它們。我害怕員外砍了我的手，就拼命的追，漸漸地、什么獵物都跑不過我了。我也不知道力氣是什么，反正我覺得抱著一頭野豬都可以飛奔?！?p> “孩子，你能幫我一個忙嗎？”
“你說，姑姑。”
穿云絕如歌道:“我腿斷了，你能不能幫我去一個很遠(yuǎn)的地方，就是我?guī)煾缒睦?，幫我拿回接腿骨的藥?！?p> “這樣不行，我要在山里捕獵給員外家，不捕獵，員外會砍了我的雙手。還會為難我媽媽?！?p> “孩子，別怕，我雖然腿腳不靈活，捕獵不是問題，再說，還有你的黑兒在這里，捕到獵物，黑兒還像以前一樣。叼去放在原來的地方?！?p> “我要回家和我媽媽說下。她不同意我也不回去的?！?p> 穿云絕如歌看著眼前這個懵懂少年，突然想哭，說不出來的感覺:“孩子，我功力失去大半，腿又?jǐn)嗔恕：猛纯?，你竟然不幫我！?p> 如歌知道穆小亮最善良，果然不出其所料，穆小亮說:“我回家告訴我媽一聲，就去你說的地方幫你拿藥?！?p> “孩子，那個地方叫逍遙谷，你問蒼山怎么去，別人就會告訴你了。這是金子，路上可以換東西吃，住宿，你需要的都可以用這個換取。你單純，未諳世事，這些金子，不要輕易拿出來，每次使用一粒?！比绺枵J(rèn)真的教穆小亮，伸手拿下頭上的發(fā)釵:“到了倉山境界，你問忠義門，問到之后，一定要找到一個叫段洪的男子，然后把這個金釵給他看，告訴他我現(xiàn)在的處境和所需的藥。他就會找給你，記住，不要告訴任何人我們在的位置，更不要帶任何人回來?！?p> 如歌叮囑:“記下沒有，重復(fù)一遍給我聽?！?p> 穆小亮一一重復(fù)，如歌一邊聽，一邊點頭。
“好了，去吧，孩子?；丶铱纯磱寢專挖s緊走吧。”
穆小亮抱著黑狼的頭:“黑兒，我出去幫姑姑找藥，很快就會回來，你要聽姑姑的話?！焙诶菃栲弧貞?yīng)著。
穆小亮擺手告別黑狼和如歌，朝穆家村方向跑去。
如歌心中想，出了大山，就是江湖，江湖兇險、江湖處處都是弱肉強(qiáng)食，天佑這孩子吧！
跑了整整一夜，天微微亮，穆小亮趁著晨霧跑回家中。
母親剛剛起床，看到神色慌張的穆小亮，大聲問:“回來干什么？”
“媽媽，我要去幫一個人做點事情?！?p> 母親先是一驚，續(xù)而罵到:“你個我憨孫子養(yǎng)的，你像個野人一樣，天天在山里，你認(rèn)識誰，幫誰辦事去?！?p> 穆小亮話到嘴邊，可想起姑姑的叮囑，又沒說什么:“反正有事。我要出去幾天?！?p> “聽說最近你幾個月你打的獵物很多，回家為什么空手回來。”
穆小亮說:“你不說吃的，我還不餓，說到吃的，我餓了?！?p> 母親怒吼道:“你回來都不知道帶點吃的回來，以前你爹在，你有吃的?，F(xiàn)在你爹死了，你不帶東西回來，你吃你爹拉在茅廁里的去。”
穆小亮心一酸，眼淚如斷線的珠子滾滾而出，接著洶涌縱橫滿面。哽咽的上氣不接下氣:“媽媽，我們會好起來的，你別罵我?！蹦滦×赁D(zhuǎn)身趔趄。
天青青，霧低迷。風(fēng)吹草動樹招搖，懵懂孩子淚灑路。
此去是江湖，是歷經(jīng)萬千苦難，種種人間愛恨情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