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序寒轉(zhuǎn)過身看著大殿前站著的年輕人,一身古樸的黑衣,仿佛整個身子都融進夜里,那具時常背負的龍箱不見了蹤影,漆黑的幽龍武器如今正在黑色中散發(fā)著陣陣紅光。
“顧行歌,”天神官長目光微縮。
“諸位別介意,”顧行歌大步走進,他敲了敲額頭,又作恍然大悟狀,“事情太多,我就挑一些重要的事說,諸位不是早就許諾我灼塔之主的位置了么?為何又變卦了?”
“許諾?”地神官長眉頭一皺,“是誰許諾給你的?”
“不重要了,”顧行歌笑著說,“許諾從來都是虛幻的,不過是另一種施舍。不過有一些還是比較實在的,皇帝陛下崩,太子殿下薨,那么理應由云羅公主承襲大統(tǒng),倘若諸位介意女人登基坐殿,那么盟主恐怕也難以如意,如若不然,那行歌只關心一件事,云羅公主如何處置?”
地神官長愣了一秒,回頭看我天神官長,后者沉默不語,目光落在陸序寒身上。
陸序寒眉眼微合,“為公主殿下?lián)穹虮憧?,其子可承大統(tǒng),我想諸位應該都沒意見?!?p> 顧行歌立刻躬身長拜,“多謝盟主!”
黃沙中的花傾國卻笑出了聲,“行歌啊,你可真是自作多情,人家說的哪是你啊,她說的是陸大少爺啊。”
顧行歌笑容陡然一僵,繼而詫異又顯做作地抬起頭,疑惑不解地看著陸序寒,“是么?大人。”
陸序寒只是冷聲道,“云翊的死,你擔了?!?p> 顧行歌臉上的驚慌卻漸漸消退,又恢復成了那種波瀾不驚的神情,他目光掃視過大殿門外的眾人,輕描淡寫地說:
“盟主大人變的可真快,之前還信誓旦旦說要擊破蒼穹,帶領吾等脫離幻夢,可轉(zhuǎn)瞬間就成了皇都女帝?”顧行歌有些哭笑不得,他側(cè)目一旁的辭夢者,“其實這我倒是沒所謂,畢竟獲得的已經(jīng)足夠多,可說句不好聽的,盟主大人百年之后,陸大少爺再御極皇都,皇位便從此易手,吾等辛辛苦苦忙碌了一晚,反而陸大少爺舒舒服服成了最大贏家。當然,陸大少爺才能大家都有目共睹,只是吾等也不差,為何反倒為他人做了嫁衣,難道僅僅是因為他的出身尊貴,而我們出身卑微?”顧行歌語氣忽的沉了下來,“可這不就是我們所渴求的改變么?如今卻半分未變,實在讓人難以接受。”
沉如悶雷的聲音讓大殿內(nèi)的氣氛變得無比詭異,陸序寒有些疑惑,更多的是詭異,她總覺得面前這個人變得無比陌生,不是撕破偽裝后的陌生感,而是一種又披上了一層新皮囊的陌生。
“當初是您說要擊破蒼穹,帶我們脫離幻夢,我們才一直戰(zhàn)斗至今,可如今您變了,昔日不甘被掌控命運的人,而今天卻甘愿臣服,”顧行歌一步步走近,“或許那是您的選擇,但那并不是我們的選擇。”
一只寬松的袖袍伸出,攔住了顧行歌,灰色的鐵面后,那雙本該如鷹的眼卻有些渾濁。
“別說了?!庇羧缗钫f。
“為什么不說?”顧行歌疑惑的看著郁如蓬,無人察覺到的是,漆黑的幽龍武器上魔能暴漲起來,顧行歌凝望著那張鐵面下的臉,克制著情緒說:
“我很好奇,昔日為了擺脫命運,背叛灼塔!出賣家族!投身樞塔的秋霜華,當初是因為什么?是不甘?是嫉妒?還是……不愿意屈膝命運?亦或者從始至終,她都只是厭惡……”
“夠了!”郁如蓬突然低吼一聲。
“當然不夠!”顧行歌同樣嘶吼道,將要撕裂的眼中仿佛要跳出一頭野獸,他瞪著郁如蓬一字一頓地說,“我從未見你這么恐慌過,白絳霄?!?p> “白絳……霄!”在場的眾人立刻發(fā)出震驚的聲音,即便塵公和鐸公也不例外,唯獨天地神官輕輕呼吸了一口氣。
郁如蓬筆挺的身子剎那之間衰頹了下去,他緩慢地抬起手,摘下了那張鐵面,面具后是一張丑陋可怖的扭曲臉龐,仿佛皸裂的巖石,又像是枯皺的樹皮。
“你還是老樣子……”他說,聲音有幾分落寞。
顧行歌沉默不語。
“第一次見你時,你就這樣,像是一頭山林中沖出的孤狼,在荒野上漫步,從群獸的領地穿過,卻從未露出獠牙與利爪,時間久了,就讓人忘記了,你曾經(jīng)也是嗜血的,”郁如蓬低聲說,“原以為你來了皇都之后,多少會有些變化,可嗜血的本性卻刻進骨子里。”
“我說過很多次了,”顧行歌說,“任何人在皇都都是如臨深淵,如履薄冰?!?p> “后悔來皇都了?”
“我沒有選擇,”顧行歌說,“我遲早都會來,只是缺少合適的機會,比起……風來王的死,是你把機會送到我面前的。”
“是,”郁如蓬重重點頭,“是我做的,這一切都是我做的,你所尋找的,無論是背叛灼塔,還是出賣風來王,以及如今的局面都是我造成的?!?p> “我知道,”
“從什么時候?”
“原本我就覺得奇怪,鐵面人讓我去海上尋找死去戰(zhàn)士遺落的武器,而在名單上面我只認識白絳霄這一個人,鐵面人十分清楚我會去找他,自然也會遇到在那里的輕羅,再之后的都在你的意料之中,無論是去湛塔……還是投靠云翊,以及去參加灼塔宴會。
我所了解到信息是參與到計劃的核心人員泄密導致灼塔覆滅,也是有人泄露風來王行蹤致使風來王身死,一切似乎都是那個內(nèi)奸所為,而內(nèi)奸也只會存在于我得到的那張之上,原本最大可能只剩下存活的是秋濟枕,可他卻死了,而倘若將這些連接起來,郁如蓬、鬼面軍師、鐵面人、似乎更像是那個知曉一切的內(nèi)奸,而郁如蓬的出現(xiàn)與白絳霄的死時間剛剛好,直到那一刻我才不得不相信,郁如蓬和白絳霄其實是一個人,”顧行歌沉默許久,“其實早該想到,古詩有云:郁如蓬萊之臨滄海,憬如昆侖之出絳霄?!?p> “世事本就如此,”郁如蓬伸手扯下臉上的那層假皮,露出原本的樣貌,那位海島上的老島守,唯一變化的是臉上多了幾分釋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