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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空濁海

第八十四章 天上無神

清空濁海 徹界 2604 2019-07-25 21:41:19

  漫天的紗幔霎時間卷起,金雕玉砌的巨柱變得搖搖欲墜,仿佛一個個逝去的靈魂從地下轉出,將掀翻著巍峨宮殿。

  陸序寒身軀一震,腿上細劍彈飛而出,枯黃色的火焰仿佛兩條游龍從臺階上飛出,所過之處,地面猶如火山崩裂般顫抖,升騰的烈焰紛紛化為一條條巨龍,將顧行歌留在原地的黑影撕成了碎片,巨龍中陡然飛出一柄細劍,直奔顧行歌而去。顧行歌停在原地,萬分緊急的局面,他卻長舒了一口氣。

  魔眼從背后紛紛開啟,他猛地轉身,盡淵如巨獸擺尾般揮出,細劍被硬生生脫離了軌道,撞入旁邊巨柱之中,巨柱轟然破碎,碎片襲遍大殿。

  一個身影卻從碎片翻飛間走出,她所過之處,地面如沼澤般布滿烏黑色泥土,身影越來越快,直到如一陣風掠至陸序寒面前。陸序寒只是輕輕抬手,熾焰從腳下燃起,將逼近的黑影徹底包裹,陸序寒抬起的手指猛地握下,腳下的臺階猶如滑坡的山體震動起來,一柄細劍從繡著華麗圖案的地毯上轉出,落入陸序寒手中。

  不驚覺間襲來一震冽風,布簾還未飄落,陸序寒已經踏步而下,被烈焰包裹的黑暗在身后緩緩消失,腳邊催生著無數(shù)青灰色的藤蔓,眨眼間又枯萎,留下滿地落葉,簌簌落葉間,陸序寒身上魔眼紛紛亮起,七顆魔眼構成了一副堪比星辰的詭計局面。

  “詭計或可成一時,但難成一世,”陸序寒說。

  顧行歌收起攻擊姿勢,緩緩注視著陸序寒,“如果我說那并非我所做,恐怕也沒人會相信,當然,我從來都不喜歡解釋,卻常常習慣解釋。”

  “那就別說了,”陸序寒冷聲道,“白絳霄決心以死勸退你,可我很好奇,他究竟再怕你什么?現(xiàn)在,你放棄了,我還沒有,無論出于什么原因,我都無法留你的命?!?p>  “白絳霄看的清,”顧行歌說,“你卻還看不清,他的死原本可以救你一命,但有人偏偏不讓他如愿,其實也不奇怪,畢竟你可是戮滅她全族?!?p>  “是她?”陸序寒只覺得有趣,“我原以為她早已經死了?!?p>  “很可惜,讓你失望了,”顧行歌語氣一沉,“既然我無法全身而退,那就索性把一切都說出來好了。是你背叛了灼塔?”

  “為何要說背叛?”陸序寒忽的一笑,“我只是做了我應該做的,我的父親與姐姐,他們犧牲了我,換來了他們的幸福,那我又為何不能犧牲他們呢?”

  “掙脫命運的束縛?”

  “別天真了,”陸序寒嘲諷道,“何為命運?命為定數(shù),運為變數(shù),命運便如一駕行駛中的車馬,人便是趕車的車夫,前途是坦途亦或者崎嶇,皆由天定,而車馬如何?方向如何?皆由人定,但人又非個體,于是我們便如茫?;囊爸熊囖H相壓的車隊,有人伸出手,要來奪我的馬鞭;有人車馬損壞,攔住了我的前路;也有人橫沖直撞,使我脫離正軌。

  我想要扶正車馬,卻被萬手爭搶,想要沖破包圍,前車卻無比巨大,終于有一天,我在眾人睡夢中前驅,望見了前方的深淵,我沒有叫醒他們,改變了自己的道路,于是,前路再無車馬?!?p>  顧行歌沉默許久,然后道:“理由確實讓人無法反駁,但盟主大人也許忘了,有一些人馬幼車微,這些人只能跟在大車之后,才能生存,你讓所有車跌入深淵,但那不是深淵,只是一座淺坑,車與人的尸骨堆滿了坑,一輛小車得以幸存,卻也是傷痕累累,他卸了其他車上部件,重新出發(fā),去追趕那個未曾喊醒他們的人?!?p>  陸序寒嘴角擠出一抹笑意,“既然如此,似乎也沒什么可說的了?!?p>  “本就是如此,”顧行歌抬起了盡淵。

  辭夢者不動聲色的圍了過來,陸序寒卻朝他們抬手,示意退下,細劍平指,她輕聲說:

  “天上無神?!?p>  “神在此劍,”顧行歌低聲回應。

  辭夢者緩緩退后,大殿內飄揚的破碎簾布,隨風輕飏,一道驚鴻鴉鳴在廣場上響起。

  仿佛被封入密盒中的漆黑的濃霧被同時釋放,顧行歌全身散發(fā)出腐爛而古老的氣息,宛如利劍的骨膝骨中穿出,破碎的黑甲下是片片開合的鱗片,他朝前踏步,全身黑霧聚集在手臂之上,漆黑的巨劍仿佛一頭猛獸嘶吼撲出。

  肆狂的氣流蕩起了陸序寒的長發(fā),她揮出左手利劍,重重砍下,熾烈的火光在碰撞處迸發(fā),照的黑夜宛如白晝,一股黑霧從陸序寒背后揚起,化為一雙遮天巨翼,她忽的抬起另一只手,巨翼同時朝前煽去,右手的細劍裹挾著萬座山岳般砸下。

  堅固的御石地磚轟然碎裂,碎片如雨射向四周,灼熱又沉悶的疼痛從顧行歌手臂傳來,轉瞬間便傳到了全身,巨劍隨即重重落地,將地面砸出一個巨大豁口,雙腿也充斥著斷骨一般地酸痛跪倒,地磚的碎屑嵌進血肉之中。

  顧行歌拄著長劍,沉重的喘息著,呼吸之間,腹部翻涌出大量鮮血,浸染著面前的土地和那雙軍靴。

  白絳霄說的沒錯,看起來他確實變了,變得不理智了。龍將的力量無論如何都是他如今無法抗衡的。

  至于力量……

  他瞥了眼手臂上的黑色龍紋,即便洛君離給他開啟了七顆魔眼,但他卻無法掌握,到頭來所能用的還是原本的東西,招式、技巧通通未曾變過。

  “結束了,”陸序寒抬起手中細劍。

  “也許并沒有,”顧行歌忽然站起,盡淵從地面抽出,重重的與陸序寒的細劍撞在一起,嘩啦的火花眨眼間燃起又熄滅。

  短暫的金屬碰撞聲之后,顧行歌退到了后方,盡淵之上布滿清晰可見的痕跡,暗黑色的魔源不斷流出,空氣中風聲喧鬧,漆黑巨劍猶如一頭遍體鱗傷的龍,牙齒碎裂,卻依舊攝奪心魄。

  “你的神呢?”陸序寒問,“再不喊她,你就沒機會了。”

  “我的神……”顧行歌伸手撫摸著漆黑劍身,殘破的巨劍仿佛遭逢神跡一般漸漸修復,“……始終都在我手中。”

  陸序寒一愣,點點寒意漸漸從風中蔓延至臉龐,又浸入身體中,遠處的地磚宛如一灘死氣沉沉的濁海,漆黑而忘不見底,濁海之上卷起了陣陣海流,黑色的人影漸漸被吞沒,但下一刻,一雙幽紅色的雙眼從風暴中亮起,隨之而來的是震撼天地的怒吼。

  黑色巨龍從濁海中躍起,卷攜著兼天巨浪直撲而來,陸序寒拋出了一柄細劍,青蛇般的細劍在半空中化為一枝樹枝,枯葉片片飄落,片刻便如深秋枝林,黃雪鋪地,她握住另一柄劍沖出,踏過枯葉的那一刻,滿地枯葉燃起熊熊烈火,深紅色的烈焰宛如兩條巨蛇交叉絞向黑龍。

  曠世般的碰撞,黑與紅的火光中,濁水緩緩退去,斑駁的地面只剩下一個半跪著的身軀,細劍筆直的刺入他的胸口,鮮血不知是流干了,還是被劍中的靈魂飲下。

  陸序寒靜靜地望著身前的這個年輕人,亂掉的頭發(fā)蓋住了大半張臉,看不清眼睛,看不到表情,只有干裂的嘴唇翕動著,喘息著,一條手臂沾滿鮮血無力垂下,另一條手臂死死握住細劍,生怕被突然抽走而來的劇痛,一陣風吹來,吹起了年輕人額前的發(fā)絲,露出那雙疲憊又澄澈的瞳孔,帶著淺淺的笑。

  “你還能笑出來?”

  “當然,”顧行歌用盡力氣開口,“再見了,秋霜華。”

  陸序寒一愣,她忽然覺得有什么被忽視了,是那柄幽龍武器,此刻竟然看不見一點影子。

  “你是在找我么?”一個聲音從身后開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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