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心圣手”來了，又走了。
方驚夢來了，又去了。
蘇小河今日來拜訪，與“焚心圣手”斗了一記。
但他沒走。
而且，又有人來了。
來的是三個洛寄予的徒弟。
二徒弟葉清，身影修長，白衫飄飄，眉宇張揚(yáng)。
三徒弟洪庭湖，身影比之稍矮，戴著斗笠。
三徒弟封修，較為柔弱，青衣短打。
他們?nèi)藖淼臅r候風(fēng)塵仆仆。
三人來了，扶著師娘，大師兄回屋了。
洛仲被洛大小姐攙扶著回去了。
蘇小河留下了。
洛寄予問他：“賢侄知道‘山海經(jīng)嗎？’”
蘇小河聽他稱呼自己為“賢侄”，皺了眉，搖了頭，不說話。
洛寄予又問：“那你可聽說過‘劍圣’？”
蘇小河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五十年的‘劍圣’魯秋道？”
洛寄予“嗯”了一聲，繼續(xù)道：“‘劍圣’有三個弟子，每個弟子所傳授的劍法各有不同。每個弟子各自得到一本書，分別是‘山海經(jīng)’、‘不死經(jīng)’、‘洛神賦’?！?p> 蘇小河心中一動。
洛寄予身懷“洛神劍法”，那就是得到“洛神賦”那書的后人或者傳承一脈。
果然，只聽洛寄予道：“家父是‘劍圣’的三弟子，從‘洛神賦’中悟出了‘洛神劍法’，老夫大師伯司徒空空從‘山海經(jīng)’中悟出了‘山字決’，二師伯鬼和尚練成了‘不死印’?！?p> 他眼神意味深長的盯著蘇小河，問道：“你知道老夫師祖‘劍圣’之名從何而來？”
蘇小河驚道：“‘破體劍氣’！”
“不錯?！甭寮挠璩谅暤?，“師祖的‘破體劍氣’天下無敵，挑戰(zhàn)天下各派高手，無人能在他手下走過三劍?！畡κァ纱硕鴣怼！?p> 他看了蘇小河一眼，道：“如今江湖上知道‘破體劍氣’的不多了，當(dāng)年師祖挑戰(zhàn)各派高手，也不過是私下切磋，從未對外公開，各門派掌門都承認(rèn)師祖劍法第一，但很多人并沒有見過‘破體劍氣’，都以為不過是江湖傳聞而已。”
蘇小河一抿嘴，不搭話。
“可是——”洛寄予眼神微閉，聲音更低沉了，“這‘破體劍氣’有弊端。師祖便把‘破體劍氣’分為‘山海經(jīng)’、‘不死經(jīng)’、‘洛神賦’，分別傳給兩位師伯和先父。所以，‘破體劍氣’就此失傳了，江湖上再也沒有人見過‘破體劍氣’，后來只有大師伯司徒空空的‘山字決’，二師伯‘鬼和尚’的‘不死印’，還有先父‘洛神劍法’的名號罷了?！?p> 蘇小河脫口問道：“‘破體劍氣’究竟有什么弊端，為什么洛前輩師父沒有將‘破體劍氣’傳給三位老前輩？”
洛寄予痛聲道：“師祖雖然練成了‘破體劍氣’，但‘破體劍氣’對筋脈損害極大，而且?guī)熥孀非髣ΨO致，結(jié)果心神入魔，親手殺了妻子?！?p> 蘇小河腦袋哄的一下。
“師祖醒來后后悔萬分，讓師伯們和家父立下毒誓，不得將‘山海經(jīng)’、‘不死印’、‘洛神賦’合練，‘破體劍氣’因此才失傳?！甭寮挠鑷@道，“習(xí)武之人，對于極高的武學(xué)怎么會沒有貪念，誰不想天下第一？兩位師伯和家父也有這貪念，但一想到師祖入魔殺妻，誰敢有習(xí)練‘破體劍氣’的想法。為了克制心中的貪念，大師伯遠(yuǎn)走，從此不知所蹤，二師伯遁入空門，終其一生沒有收徒，先父年紀(jì)最小，兩位師伯不想師祖衣缽失傳，留下家父入世，將‘洛神劍法’傳承下來?！?p> 蘇小河問道：“那‘山海經(jīng)’、‘不死經(jīng)’、‘洛神賦’呢？”
洛寄予笑道：“你以為也在老夫手里？”
蘇小河搖頭道：“既然三位老前輩都怕自己會克制不住貪念，一個遠(yuǎn)走而去，一個入了空門，這三本書必然被他們帶有，不會將這三本書合在一起的?！?p> “是啊，先父也怕老夫克制不住這貪念?！甭寮挠韪锌溃白x書的人，見不得絕世文章，習(xí)武的人見不得絕世武學(xué)。這三書合一，若是在老夫手里，老夫怎么會忍住不如習(xí)練‘破體劍氣’。先父防止后輩心聲貪念，甚至連‘洛神賦’都?xì)Я?，老夫的劍法不過是家父親手所傳，卻不是從‘洛神賦’中禪悟而來。所以，老夫也就只能待在這蘇州城里，這天下之大，高手之多，比老夫高強(qiáng)的人太多了。老夫這‘洛神劍法’只不過繼承了先父的威名，卻和先父的‘洛神劍法’差的遠(yuǎn)了?！?p> 蘇小河好奇的道：“‘焚心圣手’又是怎么知道‘山海經(jīng)’的？”
洛寄予無奈笑道：“顧忌禪的父親顧風(fēng)創(chuàng)立‘小池巷’以來，所收攬的人全是三教九流之徒，真正的高手寥寥無幾，顧風(fēng)手段非常，但武功卻不算太高，因此‘小池巷’表面看著勢大，不過是顧忌禪借了官府的勢，狐假虎威罷了?！?p> “據(jù)說五年前諸多高手圍攻顧家故居，顧忌禪必死之即，有個高手輕而易舉的將攻入顧家的那些高手盡數(shù)擊殺。顧忌禪此人接觸各門派反撲以后，一直向老夫提親。他父親當(dāng)年也是如此，都被老夫拒絕。許多人以為‘小池巷’是想與老夫結(jié)成秦晉之好，借助老夫在江湖上的名聲，招攬高手為‘小池巷’賣命?！?p> 洛寄予說到此處自嘲道：“老夫當(dāng)初也是這么以為，看來老夫小看了顧家父子。當(dāng)年那些門派掌門也是江湖上的高手，聲望一時無量，雖然輸給了師祖，但誰肯親口承認(rèn)？因此，‘破體劍氣’只被當(dāng)作了傳言。如今都過了五十年，還記得‘破體劍氣’的也沒幾個人了。卻不知顧家父子從何處得知，卻又以為‘山海經(jīng)’在老夫手里?！?p> 蘇小河突然道：“‘焚心圣手’提到‘山海經(jīng)’，為什么沒有提及‘不死經(jīng)’？”
洛寄予一愣。
“也許，他已經(jīng)得到了‘不死經(jīng)’?！碧K小河斷言道。
“不可能！”洛寄予卻是一驚，本能的否決，卻又說不出所以然。
蘇小河繼續(xù)道：“‘焚心圣手’自然要抓洛大小姐回去，逼迫前輩交出‘山海經(jīng)’，可‘洛神賦’他也沒有提及。前輩說，老前輩毀了‘洛神賦’，恐怕顧忌禪已經(jīng)知道了。否則，為什么他偏偏指明要‘山海經(jīng)’？”
“他怎么可能……”洛寄予越想越心驚，“先父從通州搬遷至此，不就便病逝，此后老夫就一直留在蘇州，雖然與江湖上幾位朋友相交甚好，但尋常江湖事老夫從不過問。看來，顧家處心積慮想要得到‘山海經(jīng)’，此時怕沒有那么簡單?！?p> 這時，蘇小河卻又問道：“前輩，你為什么將這么隱秘的事告訴我？”
洛寄予暫且收拾心神，不由得一笑，反問道：“你方才與‘焚心圣手’交手，你的劍露出了劍柄。”
蘇小河有些茫然。
他只是掀開了布角，露出劍柄，卻還是沒有拔劍。
如果他真的拔了劍，又會怎樣？
“你的劍格上有一個字?！甭寮挠枭裆衩孛氐牡?。
蘇小河去看手里的劍，劍格的確有一個古樸的篆書體的小字。
旁人師父，不過是教弟子武功，或者為人的道理。
而蘇小河的師父還交給了他篆書。
劍格上那個字他自然認(rèn)得。
那是一個“寒”字。
“前輩認(rèn)識？”蘇小河心里有了答案，還是忍不住問道。
“那是一個‘寒’字?！甭寮挠钃犴毝?，“賢侄知道代表什么嗎？”
蘇小河茫然的搖頭。
劍是下山的時候給他的，而且還告誡他，平時將劍包著。
他以為師父怕他拿著劍，容易引起那些江湖上好勇斗狠的人滋事，卻沒有想到還有其他原由。
洛寄予含笑問道：“你師承何門？”
蘇小河臉色有點(diǎn)發(fā)紅，略微尷尬道：“‘小寒山派’。”末了他又補(bǔ)充道，“我?guī)煾刚f，我們就是‘小寒山派’。”
洛寄予怎會看不出他心中所想，苦笑道：“你是不是以為你師父心口胡說？”
蘇小河心中吃驚。
他們居住的山是“小寒山”，門派是“小寒山派”，劍是“小寒山劍”，劍法是“小寒山劍法”，掌是“小寒山掌”，除了師父慵懶之外，竟然還有別的原因？
洛寄予眼中浮現(xiàn)關(guān)愛之色，絕不是先前喚他“賢侄”那種客套話，而是發(fā)自內(nèi)心的拿他做侄子輩看待。
蘇小河試探著道：“難道前輩聽說過‘小寒山派’？”
洛寄予指著他搖頭道：“你這小子——”
方才還叫“賢侄”，眨眼之間又成了“小子”。
“‘小寒山派’的由來既然你師父沒告訴你，老夫也不方便說?！甭寮挠鑵s不肯替他解惑，但言下之意，也承認(rèn)了聽過“小寒山派”。
這時，洛寄予眼中滿是回憶之色，悠悠道：“老夫只能告訴你，我與‘小寒山派’甚有淵源，今日你又救了老夫一命，也是緣分?！?p> 蘇小河卻對“小寒山派”更加好奇了，問道：“前輩……”
洛寄予眼睛一瞪：“叫伯父！”
蘇小河愕然。
不過看到洛寄予這模樣，他還是很識趣了改了口，問道：“伯父，我?guī)煾笍臎]給我提過‘小寒山派’的事，也就下山的時候才告訴我，我們住的山叫‘小寒山’，這把劍叫‘小寒山劍’，我練的劍法叫‘小寒山劍法’，掌是‘小寒山掌’，晚輩還以為……”
“嗯？”洛寄予悶哼一聲，眼神不善。
“小……小侄……”蘇小河幾乎舌頭打了牙，硬生生的道。
洛寄予滿意的點(diǎn)點(diǎn)頭：“賢侄只需要記住，你是‘小寒山派’的唯一傳人，行走江湖，勿要給你師父抹黑?！?p> 他連“小寒山派”一脈單傳也知道的如此詳細(xì)，蘇小河對他方才所言就不得不信了。
不過，對此他也頗有些麻木之感，也不會覺得吃驚了。
“你與老夫恩人之子是如何相識的？”洛寄予忽然又提到馬舟。
蘇小河一愣，道：“馬兄就一直住在‘小寒山’下，我們從小相識，他是我唯一的朋友。”他有些傷感，“馬伯父去世后，馬兄也病倒了，臨走之際，托我將洛小姐的生辰八字帶來，以免耽誤了洛小姐的終身大事?！?p> “怪不得我去找他們，馬兄家中竟然空無一人，老夫打聽了很久，都沒人知道他們父子去了哪里。。”洛寄予恍然道，“原來，他竟然遷去‘小寒山’了?！?p> “師父，有人來找蘇公子?！狈庑捱@時進(jìn)來稟報。
蘇小河起身問道：“勞煩封兄，這人是……”
“他說他是百芝堂的掌柜，有事找蘇公子?！狈庑抟呀?jīng)得知蘇小河的俠義之舉，對他恭敬有加，“現(xiàn)在正在前院等著?！?p> 洛寄予笑道：“賢侄先去吧?！?p> 蘇小河來到前院，卻見易連山正在焦急的等著。他以為是百芝堂來了病人，滿臉歉意。
原本來洛府將馬舟所托處理完畢就要回去，誰知“焚心圣手”一來，卻耽誤了很多時間。
蘇小河還沒開口，易連山急步迎來，歉然道：“蘇公子，易某要離開蘇州城了?！?p> 蘇小河不解，道：“易掌柜這是為何？”
易連山苦笑道：“易某區(qū)區(qū)一介小民，哪里敢和‘小池巷’爭斗。我也想明白了，百芝堂在這區(qū)區(qū)蘇州城，這么多年了，在我手里反而愈發(fā)不如祖輩了。作為子孫愧對先祖，易某狠心將百芝堂的地契賣給了‘小池巷’，這就去京師闖蕩一番，務(wù)必將百芝堂發(fā)揚(yáng)光大。”
蘇小河拱手道：“祝易掌柜在京師大展宏圖。”
易連山連忙擺手，道：“易某只是開醫(yī)館的，不是走江湖的，哪里有什么宏圖?！彼f著，取出一個錢袋，不容拒絕的道：“危難之際，多謝蘇公子出手相助，易某永生難忘。易某這一走，蘇公子又要令尋醫(yī)館，區(qū)區(qū)黃白之物，勿要推辭?！?p> 蘇小河率性而為，倒沒有那么多的迂腐之舉，收過錢袋，謝道：“那就多謝易掌柜，如果有機(jī)會，我定會去京師拜訪。”
“那就一言為定。”易連山笑道，“易某與‘小池巷’的人說了，寬限五日，這幾日蘇公子先暫住，易某今日就啟程?！?p> 蘇小河恭祝道：“易掌柜一路順風(fēng)?！?p> 易連山心事已了，再也沒了愁容之色，朗聲道：“后會有期！”
易連山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在蘇州城一刻也不想呆了。
蘇小河看著易連山的背影消失在遠(yuǎn)處，自語道：“‘小池巷’怕要恨我入骨，我今晚還是住客棧吧?！?p> “蘇兄！”封修又跑了過來，稱謂親切許多，“師父已經(jīng)讓我給你安排了住處，蘇兄就在府中落腳吧?！?p> 洛仲傷重，他這個三弟子，如此已經(jīng)充當(dāng)了師父的管家。
“麻煩封修?！碧K小河略一思忖，也沒有推辭。
既然“小寒山派”與洛寄予頗有淵源，而他也得罪死了顧忌禪，“小池巷”也不知何時卷土重來。
如今，蘇小河更不可能一走了之。
而“小寒山派”究竟與洛寄予有何淵源，蘇小河也想弄個明白。
這時，蘇小河忽然覺得“小寒山派”聽著也挺氣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