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九十年代,一場巨大的金融危機猶如颶風(fēng)一般席卷過整片亞洲。這場突如其來的金融危機,其發(fā)展過程十分復(fù)雜,危機的發(fā)生致使國內(nèi)資產(chǎn)泡沫破滅,債務(wù)危機頻發(fā)。在金融業(yè)的掌舵人們看來,這場危機不亞于是一場與企業(yè)命途背水一戰(zhàn)的生死搏斗。
而當(dāng)時,作為華一集團執(zhí)掌人的季長江見風(fēng)使舵,借機收購了當(dāng)時被譽為濱海市股票巨頭的林氏企業(yè),導(dǎo)致林氏企業(yè)的董事長林佑面臨著虧空破產(chǎn)并欠下巨額貸款的絕路。
十七年前。
濱海市,一家望海而建的高檔酒店大廳中,香檳美酒琳瑯滿目。目及之處,一片嘩然,座無缺席。
此時,大廳中心的主桌上,一名身著深藍色西裝,臉上掛著一副黑色邊框的近視眼鏡,頭上梳著簡單干練的三分頭,袒露的額頭油光油光的,看上去已經(jīng)有三十來歲模樣,但無論如何都顯示不出老態(tài)的中年人。
此人名為季長江,華一集團創(chuàng)始人兼現(xiàn)任集團董事長。
“大家伙兒安靜一下,讓咱們季總來給大家伙講兩句怎么樣?”
說話的人是坐在季長江一旁的項廣義,華一集團的副董事長。
項廣義是當(dāng)初和季長江一同背井離鄉(xiāng)下海創(chuàng)業(yè)的至交伙伴,同時已是對方多年以來惟一的患難兄弟。
“好!好!好!”
“項總說得對?!?p> “季總講兩句?!?p> “是啊!季總。您快給我們大伙兒說道說道吧,說說您是何以想出來這么一個可以一招制敵的策略?”
項廣義話音剛落,座席之上的眾人便一陣嗚呼地附喝道,臉上滿是不無意外的欣喜之色。
見一旁的項廣義抬手示意,季長江定下神深吸口氣,扣了扣緊西服上的棕紅色領(lǐng)帶,手里捏著一杯香檳緩地站了起來,揮手道:“各位,今天,我們?nèi)A一集團之所以能夠在如此復(fù)雜多變的金融危機中突破重圍,贏得這一場大仗的勝利,在座的每一位都是華一的功臣。來,季某敬在座的各位一杯?!?p> 酒杯里的香檳閃閃欲墜,迎著金頂?shù)墓饩€,折射出滿杯的勝利之光。
“哈!哈!哈!是季總您領(lǐng)導(dǎo)有力和正確的決策,才能讓我們成功的收購了作為股票巨頭的林氏企業(yè),這一仗的勝利不光挽救了華一,大大的壯強了我們集團的實力,還給我們大家?guī)砹巳绱司薮蟮呢敻?!?p> “是?。〖究偰娴氖歉呶萁ㄆ苛鲜氯缟癜?,來來來,讓我們大家敬您一杯……”
座上的幾個人看著季長江咧嘴笑道。
“敬季總…………”
言語至此,眾人一同舉杯同慶,湛滿香檳的玻璃杯哐哐當(dāng)當(dāng)?shù)呐鲈诹艘黄?,一連串的不是特別整齊的玻璃碰撞聲接連響起,一整個酒店大廳當(dāng)中,到處都是夢破碎的循循回聲。
酒店外即是環(huán)繞了大半個濱海市的濱海,夜晚時分,狂風(fēng)從平直的海面上呼嘯而過,從不遠處攜來一股股冰冷刺骨的浪潮,洶涌非常。
泛白色的月幕下,無情的浪花狠狠的擊打在岸邊的巖石上,浪花盡情地綻放著,縱身激起又果斷迎落,帶著必死的決心。
巖石之上,是布滿許多塊烏黑色巖石的幾十丈高崖,巖石在經(jīng)年累月的歲月侵蝕后,表面袒露著一層斑駁的苔衣銹跡。
大海無言,此刻的海面儼然充滿了死寂,如一頭徘徊在垂死邊沿的巨鯨,無奈的呻吟。如一場短暫停滯的生命,傳神的預(yù)言。
海面上的風(fēng)仍舊不停,蒼白無力的月光像昏暗房間里忽然閃現(xiàn)的燈光似的隔空瀉下,肆意地照耀在頻臨濱海的高崖邊上。
林氏企業(yè)的執(zhí)掌人林佑正手扶著冰冷的鐵欄桿,透著淡薄的霧氣望向那一望無際的大海邊際,眼里暗紅的血絲,刻畫出絕望的清冷軌跡。
正當(dāng)林佑的身上即將爬滿了絕望的意念之時,一陣陣細微的震動從他的西褲口袋里隱隱傳來,襲擾了林佑原本還算平靜的神經(jīng)。
遲疑了一會兒,林佑的一只手緩緩地離開了那根一直扶著的冰冷的鐵欄桿,向西褲口袋輕輕探去,拿出來一部暗黑色的智能手機。
他好像已經(jīng)知道了這個電話的來意,手上控制不住的抖動,他輕點手機接聽了來電。
“喂!是我,林佑?!?p> 林佑將手機貼到耳邊,淡淡的說道,短短的聲音里充斥著乞討者一般的軟弱和無力。
“林佑,新聞上說你破產(chǎn)了。你欠我們的貸款還要不要還了,信不信我們把你的那點破事說給記者們聽聽啊,林佑…………”
“嘟!嘟!嘟…………”
沒來得及等對方把話講完,林佑便已經(jīng)將電話給掛斷了。
林佑不打算再多說一句話,只是揚著臉望望天邊那黑沉沉的,暗得窒息的夜空,夜幕下的朵朵黑云壓得他有些喘不上氣來。
話畢,另一只手又重新回到了冰冷的鐵欄桿上,不過這次林佑也只是輕輕地搭著的,他并不打算把手上的手機收回到西褲的口袋里去。
不一會兒,海面上的風(fēng)刮得越來越緊了,甚至已經(jīng)開始夾雜著一陣陣沉悶的滾雷,飄起了灰蒙小雨。
風(fēng)從海面席卷至抵岸邊,借著余力爬上了高崖,拂過林佑那本來就不是很整齊的短發(fā)上。
神游之余,那部暗黑色的手機順著林佑的手掌緩緩滑動,最終離開了他的掌心。
滑落的手機如同隕落的星辰似的重重跌墜到岸邊的巖石上,在接觸巖石的一瞬間忽地分崩為一個個指頭大小的電子碎片,碎片在空中短暫地綻放,然后夾伴著海岸浪花蕩起的旋律,它的一生也將由此而悄然落幕。
理智的天平也在傾刻間戛然崩斷,嘎哧一聲失去了平衡,生命隨之悠然遠逝。
忽而,酒店大廳中,一名職員模樣的男子邁著急促的腳步趕到季長江的身邊,弓著身子將嘴巴貼近季長江的耳邊,正輕輕地吐說著什么。
聽到男子帶來的消息后,季長江的臉立馬變得異常的嚴肅起來,呆望著桌上的香檳酒杯好一會兒。
這時,一直端坐在季長江旁邊的項廣義也已經(jīng)感覺到有些不對勁,于是端著疑問的目光輕聲問道:“長江,出什么事了?”
季長江微低著頭將眼鏡摘下,緩緩地轉(zhuǎn)過臉來,看著滿臉疑惑的項廣義說:“林佑,自殺了!”
次日上午,艷陽普照,花影重疊。
林氏企業(yè)董事長林佑的葬禮儀式上,一排排身著黑色禮服的人們望著林佑那泛著灰白光線的遺像,翹首瞻望,神情凝重異常。
主持人:“人有悲歡離合,日月陰晴圓缺。破碎的鏡子,難圓的夢,離別的親人,難以再續(xù)的情。尊敬的各位來賓,各位親朋好友們,大家上午好!今天是林佑先生與世長辭的日子,我們在此帶著無比沉痛的心情前來,對林佑先生的離世表示沉痛的哀悼,并向前來悼念的每一位親朋好友和鄉(xiāng)鄰表示最誠摯的敬意!”
主持人一身筆挺西裝,臉上努力地擠滿了沉重,隨著主持人以一段慷慨激昂的致辭后,一場不太盛大的葬禮如同離站的火車一般,開始了。
整個葬禮以白色調(diào)為主色,在這一片泛白的光景之中,場下一眾黑壓壓的觀儀人員被勾勒得赫然而明顯。
前來追悼的人員并不多,但能來的大都是一些在濱海市轄里有頭有臉的知名人物,有不少人還是林佑在此之前在企業(yè)里的部下。
眾人雖身著著一件件嶄新的黑色禮服,但也終究抵不過這一片沉重慘白帶給周圍的悲涼氛圍。
站在林佑遺像旁邊的是林佑的妻子章華和兒子林昊兩人,林佑的愛人緊緊地摟著身邊的兒子,面容被無盡的悲痛所渲染,泣不成聲。
然而,一旁的林佑之子,還是一個只有十歲的少年林昊。
他只是默默地注視著那些過來參加自己父親葬禮的人們,默默的注視,不動聲色地注視著自己周身正在發(fā)生的,在他看來還是不可思議的一切。
就在葬禮儀式已經(jīng)舉行到了將近一半的時候,一輛黑色的商務(wù)轎車從不遠處緩緩駛來,緩慢的停在了林佑葬禮儀式的入口處,車門移開,走下來兩個西裝革履的中年人,分別是華一集團的正副董事長季長江和項廣義。
季長江和項廣義兩人手捧著白色的鮮花,迎著眾人投來的疑惑目光,徑直地走到一塊安放著林佑遺體的紫黑色棺木前停下,表情凝重地將手中的白色鮮花斜放在林佑的棺木前,俯首叩靈。
旭日東升,暖陽斜照在通體烏黑的棺木板上,泛著嶄新的透明幽光。
幽光如同星球隕落時聚攏發(fā)散的晨光一般,晃得在場的眾人都忍不住地各自濕了眼眶,有的人則會在旁人不經(jīng)意的時候,扯著自己的衣襟輕輕地擦拭著眼角處那精致透亮的溫泉甘露。
許久之后,主持人通過手上的話筒,說出了在這場葬禮上他的最后一句話:“葬禮儀式舉行完畢,請各位親朋好友,貴賓有序退場。”
伴隨著主持人的一句話,宣告了這場葬禮的告終,離站的火車也終于抵達了那個只屬于它自己的終點站,那是一幅人走茶涼之后的重疊暮景。
從工作中抽身而出趕來參加追悼會的人們已經(jīng)逐漸淡去,回到他們本來應(yīng)該出現(xiàn)的地方,繼續(xù)著他們自己那不斷更替的生活故事。
這就像有些事情看似已經(jīng)結(jié)束了,但這卻只是一個故事正式的開始和延申,它并不會因為某些儀式或者是某種宣告的方式而隨之告終,火車的終點站也可以成為任何一處目的地的起點站。
直到最后,只剩下一片慘淡的會景和正在整理場地的工作人員。
林佑的妻子章華和她的兒子林昊兩個人正互相攙扶著一步一步從會場里面走出來。就在這時,母子兩人的面前走來了兩個人,俯拜完亡靈之后便一直在一邊等候林佑家人的季長江和項廣義兩人。
“人死不能復(fù)生,還請夫人節(jié)哀順變,保重好身體!”
季長江一臉關(guān)切地望著已經(jīng)將面頰上的淡妝哭花了的章華,滿懷親切地說道。
季長江話音剛落,一旁的項廣義便借著間隙上前一步,將手中的一張銀行卡遞到章華的面前:“林夫人,這是我們?nèi)A一集團對林董事長的一點小心意,還請林夫人能夠收下。”項廣義一臉神肅,不帶絲毫傲慢的神色。
沒等項廣義把嘴里的話說完,三十歲左右的章華便從她兒子的身上騰出一只手來,直直地指著季長江和項廣義兩人,似有怒氣沖沖的說道?!罢悄銈儽扑懒宋覀兗依狭?,你們走吧!我不需要你們?nèi)A一集團任何人的施舍?!闭f話的同時順手將項廣義遞給到面前的銀行卡拍落在地,沾滿了地上的塵灰。
“林夫人,生意場上,勝敗亦是常事,你怎么能說你丈夫是我們?nèi)A一逼死的?”
“你們走吧。別在我面前推卸責(zé)任,我也不想再聽到你們?nèi)魏蔚慕忉尅!闭氯A背過身,宣告談話的結(jié)束。
無奈之下,季長江和項廣義兩人只好轉(zhuǎn)身離去。
望著季長江和項廣義兩個人離去的背影,少年林昊咬了咬牙,傾刻間,幼小的心靈漸漸的萌生出一個可怕的想法。
那就是一定要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讓華一集團付出應(yīng)有的代價,為自己的父親報仇雪恨。數(shù)日后,林昊母子一同移居國外,從此以后的十七年間,再無音訊。
歲月翻轉(zhuǎn),事過境遷,時間在莫名的等待里成為了一段停格的循環(huá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