醉漢走到了巷子里,隨意的歪在一旁,道:“兄弟,你已經(jīng)跟了我一路了!”
梵子琛心驚,他明明已是輕聲慢步的在跟著了。
被發(fā)現(xiàn)的尷尬讓他不自然的抖了抖袖子,作揖道:“在下阿琛,不知兄臺怎么稱呼?”
“九全?!弊頋h咂了下嘴,似在回味酒香:“我瞧你的模樣可不像阜國人,打哪來?”
梵子琛立在一旁,語氣謙恭:“自川國而來,向練蠱師求藥?!?p> 聞言,九全費(fèi)力的站起來,人也不像剛剛那般糊涂。他譏諷道:“癡人說夢!”
他話一畢,便有一位豆蔻少女挽著竹籃子,滿臉笑意的沖他招手喊道:“阿叔,阿娘叫我來喊你?!?p> 九全聞言,臉上又是換上隨意的笑,答道:“這就來了……”
“先生!”梵子琛急忙抓著他的手腕,乞求道:“我弟弟一入夏便手腳冰涼,五感皆失。練蠱師中可有人能治?”
九全掙開手,不耐煩道:“不知道你在說什么。”
梵子琛再想攔他,已是渾身無力。他單膝跪在地上,臉色蒼白,額頭不斷地冒著細(xì)汗。
少女瞧見,連忙跑了過來,可未等她到時(shí),梵子琛便已虛弱的癱倒在地。
“阿叔!”少女瞧著地上的俊朗男子,拉住了要走的九全,兇巴巴道:“你這人好壞,他都暈了!”
“我……”九全被冤枉的解釋不出話來,拿這祖宗無可奈何。
少女一點(diǎn)都不似看起來那么乖巧,反而蠻橫的很。
“蹲下!”她將醉漢手里的酒壺奪了過來,雙手壓在他的肩上:“把他背回去!”
醉漢有些不樂意的用眼神反抗著,少女瞪著他,舉起酒壺傾斜著。
九全見狀,立馬擔(dān)上梵子琛,屈服道:“姑奶奶,姑奶奶,我背!我背!”
梵子琛陷入了很可怕的夢境里——
夢里是昏暗的竹林,頭上的皎月被黑云遮著,一切都在可怖的氛圍里。
梵子琛低頭,身上穿著承恩寺的納衣。
“孩子……我的孩子……”女人低泣聲從四面?zhèn)鱽怼?p> 他轉(zhuǎn)身環(huán)顧,卻是空無一人。
再回頭,身后便有一墓,上面寫著梵子黎。
身側(cè)的女人燒著亮黃色的衣衫,梵子琛低頭瞧她,是他的母妃。
“母妃!”他震驚的蹲下身,想要搞清楚些。
可女人聽他低喚,抬頭一瞧見是他,憤怒的抓起身邊的石頭砸了過來:“你這個(gè)昏君!昏君!”
梵子琛不解,他身著納衣,何來君王之稱。
他想讓她冷靜些,握緊她的手腕:“母妃,是我啊,我是子琛?!?p> 可眼前人卻是驚恐的想要縮回手來:“你別打我,求你了!”
“不會的,我怎么會……”梵子琛深皺著眉頭,解釋的蒼白。
他的母親……怎么了!
梵子琛待她安靜些后,輕語道:“母妃,你可認(rèn)得我是誰?”
眼前女人抬頭,淚眼婆娑的端詳著他。隨后突然像是見到了希望一般:“子琛,我的琛兒啊……”
梵子琛的手被女人緊握著,他柔聲哄道:“母妃剛剛可是瞧見什么人了?怎么這么驚慌?”
言畢,他便感覺到了女人將他的手又收緊了些。
她似是憶起什么般的惶恐,手指攀上了他的手腕處:“是王上,是他!他害死了你八弟,總有一天也會害死我的。你一定要逃得遠(yuǎn)遠(yuǎn)的!越遠(yuǎn)越好!”
梵子琛看著眼前墓,心頭涌上不詳?shù)念A(yù)感:“母妃可知八弟怎么死的?”
“他是自刎的!”她激動的有些猙獰:“被后宮逼的,他們都是惡人,都是!我要?dú)⒘怂麄?,一個(gè)都不剩!”
她說得癲狂,未等梵子琛做出反應(yīng),她便沖著一個(gè)方向跑去。
梵子琛追著她,卻突見初光乍破。
他下意識的伸手遮了光,透過指縫間隙,他看見梵子黎正抱著川王刺進(jìn)他胸口的劍,重重的向后倒去。
他口吐鮮血,卻是笑的詭異……
他死了,連眼都未能合上。
梵子琛從震驚中回過神來,悲痛的沖他尸體奔去。
可待他將他抱起時(shí),眼前人竟成了沐靈。
她沖他調(diào)皮的笑著,可梵子琛卻是做不出表情來。他問:“你看見子黎了嗎?他剛剛就在這……”
“子黎?你在說什么胡話,他不是已經(jīng)離世很久了嗎?”她看著他,似是有些疑惑他的反常。
梵子琛聽罷,頭疼的厲害。他捂著腦袋,沉悶的哼著。沐靈只在一旁擔(dān)憂的問他怎么了……
是啊,怎么了……
梵子琛不斷地反問著自己……
——
“喂,阿叔,他不會出事吧?”少女在隔壁吃著飯,卻總聽見里間傳來痛苦的呼喊聲。
九全一條腿支在長凳上,對此嗤之以鼻道:“能出什么事?。孔鰝€(gè)夢能把自己弄死不成?要我說你們姑娘家就愛瞎操心?!?p> 少女不悅的踢了他的木凳,九全迅速的端著碗從長凳上跳下來。
凳子受不住少女的一腳,已支離破碎的摔在地上。
九全一臉得意的笑道:“嘿嘿,這次可讓我跑了?”
“下次你就死定了!”少女不甘示弱的懟他一句,隨后便學(xué)上了他翹腿放在長凳上的姿勢。
“八弟!”梵子琛喊的聲音太大,震的屋外人都起身要進(jìn)去瞧瞧。
里間的梵子琛已坐起了身子,他渾身布滿了汗,幾縷碎發(fā)搭在額前。
九全冷眼瞧著他的狼狽,倒是少女看久了便紅了臉,覺得眼前人如妖孽般魅惑。
梵子琛早已瞥到了身邊有人在看著他,他嘗試著起身數(shù)次未果,只能坐在床上作揖道:“抱歉,叨擾了?!?p> “沒事沒事!”少女急忙的揮著手,硬生生將九全那句“可不嘛”給壓了回去。
“你怎么了?”少女伏在梵子琛的床邊,聲音輕柔,驚得九全掉了一地雞皮疙瘩。
他冷顫一下,忍不住吐槽道:“他中毒了,白癡!”
“你知道他中毒還不來治?”少女回頭瞪著吼道,跟剛剛判若兩人。
九全看著一臉呆滯的梵子琛,聳了聳肩道:“其實(shí)暫時(shí)死不掉,還能活幾天的。”
少女咬緊了后槽牙,一臉隱忍,字從她的嘴里一個(gè)一個(gè)蹦出來:“救還是不救?”
“救救救!我救還不行嗎?”他雙手交叉捂著雙肩,一臉的防備。
真是無法想象,一個(gè)中年男人會怕一個(gè)小丫頭片子。
九全給她列了藥方,讓她吃完飯便去街市上抓藥。
少女不識字,直接將它揣在懷里便跑出了門。
九全裝著散架的木凳,感慨道:“女大不中留啊?!?p> 話是說給少女的阿娘聽的,也自是落在梵子琛的耳朵里。
他沉思著方才的夢,可一清醒便再記不得了。
好似總有不好的事情要發(fā)生……
少女從集市上回來已是傍晚,九全立在竹屋前,看著遠(yuǎn)處跑著過來的少女。
真的是思量不出日后她嫁人的模樣呢……
“喏,所有的藥材。”少女一手支著膝蓋,一手遞了藥包過來。
夏季,連風(fēng)都是熱的。
她臉色通紅,額頭上還有薄汗。
不是說最討厭身上黏糊糊的嗎?果然啊,女人天上就是會騙人的。
九全顛了顛手里的藥包,玩笑道:“你這丫頭怕不是看上這小伙子了嗎?”
少女被戳穿了心思,渾身僵硬的立在那兒。
直到對上九全那雙精明的眼睛,她才結(jié)巴反駁道:“才沒有!”
“好,沒有!”九全笑了笑,沒再多說。
在少女還未回來之前,九全便已去同梵子琛深談過。
他想知他可有妻室,可梵子琛卻張口閉口都是他弟弟的事情。
九全見他這般模棱兩可,弄得好似他家姑娘嫁不出去一般!
他心里有些窩火,卻還有要緊事要問。
“你所中的可是劇毒,可你卻撐到將近七日?!本湃蛄恐矍叭?,像是要把他看穿一般:“你體內(nèi)有藥蠱痕跡,既你也是練蠱師,為何不自己練蠱救他?”
“我不是練蠱師!”梵子琛沉悶回應(yīng)著。
他們對視著,誰也不甘示弱。
“那你何來的藥蠱?”九全還是不信他的。
思及沐靈此梵子琛不自覺的眼神閃躲著:“我一位故人贈予我的?!?p> “何人?”九全不死心,能練成藥蠱的,多是族中長老。他們會認(rèn)識川國人?打死他都不會信的。
梵子琛不愿透露,他對九全亦有防備:“無可奉告。”
“呦呵!”九全來了脾氣,從剛裝好的長凳上站起來,凳子應(yīng)聲倒下。
真是不給面兒……
九全叉著腰,用舌頭舔了舔下唇,又順勢咬著壓些怒火。
“你早晚得告訴我!”他指著梵子琛,一臉的無可奈何。
梵子琛只是一臉無辜瞧他,倒是弄得他里外不是人。
九全無語的去了屋外,跟著少女的阿娘繡著扇上的花紋。
梵子琛躺在床上,只能聽見屋外女人咯咯的笑聲,還有男人夸張的語氣。
這便是尋常百姓吧……
他想起梵子黎來,若是此刻他也在,估計(jì)比九全還要會搞怪呢。
他想象著梵子黎去上山砍柴的樣子:如若樹木硬了些,亦或是斧頭鈍了些,他應(yīng)該會指著大樹好好說教。
不對,他應(yīng)該是會去欺負(fù)老實(shí)的梵子琛,騙他幫他干活,自己躺在樹蔭下歇著才是。
也不對,就算樹再堅(jiān)硬,斧頭再銹鈍,梵子黎也會不死心的非要砍下來的。
到底他會怎樣呢?梵子琛不自覺地咧開了嘴笑著。
待我回去了,我一定要問問子黎,若是真讓他去砍柴,他會怎么樣?
噩夢轉(zhuǎn)瞬便忘,不該有的思量卻刻在心上……
梵子琛終究未能得到這答案,卻日復(fù)一日的思量出了太多的可能!
折磨著,不會放過的。
樹與夢
今天有點(diǎn)卡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