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為往西走,不知走了多遠,才漸漸有了人煙。
渡女從未朝這個方向走過,對于眼前所見所聞不免感到驚奇。左瞄瞄右瞄瞄,看見別人好看的房屋還要伸手摸摸。
走多了路渡女便覺得乏了,她問商陔:“我們要去哪里?”
商陔說:“我們要去西天取經(jīng)?!?p> “為何要去西天取經(jīng)呢?”
“我路上捉到一個和尚,傳說吃了他的肉便可以長生不老。但我不會重口味到吃人,便將他放了。臨走前我問他要去哪里,他說他要去西天取經(jīng)。我覺得有點意思,便也想去?!?p> 渡女認真想了想:“模仿別人是不對的。不如我們?nèi)ケ碧烊〗?jīng)?!?p> 商陔眼中露出幾分戲謔,但仍是點頭:“好呀!”
于是二人掉頭往北走。
到了夜晚,商陔找了家客棧吃飯。待飯菜端上來,渡女只看不動筷。
商陔問:“你怎么不吃?”
渡女說:“我從未吃過?!?p> 商陔說:“你吃一口試試,試毒?!?p> 渡女低頭看著筷子,睫毛在臉上打下陰影:“用這兩個棍子試?”她學著他的樣子拿起,到盤子里折騰半天,卻總是在快到嘴邊時失手。
不知是不是錯覺,商陔的眼神像是要殺人。
好不容易夾出一個青菜,吃完了,她將筷子擱下:“沒毒,就是味道怪怪的,不好吃?!?p> 她的表情很茫然,像不諳世事的孩童。
商陔靜靜看她良久,半晌,才道:“你果真是不食人間煙火?!?p> 道吩咐,她扭頭看商陔。
他背對著她,正擦拭著一把劍,神情格外專注。
渡女問他:“這是你的劍?”
晚上商陔叫渡女去暖床,她言聽計從,躺床上將自己蓋好。等許久,不見下一他說:“他叫有煞劍?!?p> 渡女:“為什么叫這個名字?”
“因為他生來就是用于打敗無罡劍的?!?p> 渡女沒說話,因為她聽不懂。
這時他卻突然起身,他引以為傲的劍,就在他手中,略一抬。
利刃抵在她的頸上,頸上涼意刺骨。
蠟燭被風吹熄幾只,屋里一暗。
那劍遍體漆黑,連具體形態(tài)都看不清?;蛘?,這劍根本不是實體。
分明分毫未傷,心臟卻無故一痛,連著五臟六腑都仿佛撕裂開。
她忍著痛,抬頭看商陔,不知何意。卻見他止水般的眸子里,映著她的臉。那臉上有淚。
誰惹怒了她,她恨意滔天,劍指青天。
太子問嵐,你不惜以她死,換天下太平。今日你便睜眼看,你要的天下。
一劍劈下,山河破碎。
第二劍,生靈涂炭。
第三劍,妖魔橫行。
上蒼惱怒,天火降下,她浴火,卻淚流不止。三劍已盡,已死之人卻無法復生。
她眨眼,皺眉,誰的往事。
一舉一動落在他眼里。
商陔收回劍,道:“你可以起來了?!?p> 表情寡淡,仿佛不久前那一身的殺氣只是錯覺。
渡女揉了揉僵硬的脖子,爬起來,下床,黑漆漆的眼望著他:“然后呢?”
“這房間里你隨便挑個地方睡?!?p> 渡女“哦”一聲,朝四周打量一圈,便直接在地上躺下,白色衣裙鋪了一地。
商陔無語一陣:“你就睡地上?”
渡女:“難道不應(yīng)該睡地上?”
“……”
商陔把被子扔她身上:“你墊著?!?p> 渡女一臉茫然。
他換了個說法:“用被子把自己卷好?!?p> 渡女便聽話地拉過被子,在地上一滾,把自己卷的嚴嚴實實,剛想問點什么,蠟燭便熄了,四周陷入黑暗,她聽見商陔說:“睡覺吧?!?p> 第二日還是朝北,不遠便到了市井繁華處。
雖是市井,卻說不出的怪異,莫名讓人排斥。不知是不是錯覺,空中有黑云繚繞。
到了客棧,商陔說:“你自己待著,無聊就到處轉(zhuǎn)轉(zhuǎn),老爺要去逛窯子。”
渡女乖巧點頭,只是人生地不熟,只好一直往北走,順便探路。
一路走到北極,一身雞毛凍得搖搖欲墜。
行到窮途,已是冰天雪地。她騰越而上,駕起祥云待回,忽然看見煙霧繚繞處,似有宮宇樓閣。
出于好奇,她朝前幾步,走到一半忽然有人攔路,是一位白衣童子。
他微伏了身:“長曦神君?!?p> 長曦神君?她好像不認識。
渡女問:“你是誰?”
他答:“我是紫微大帝座下童子,帝君侯你多時?!?p> 她仔細想了一下,還是不認識,便說:“我走錯地方了。”說罷轉(zhuǎn)身便走,頭也不回。那童子似乎叫了她幾聲,但很快被耳邊呼呼風聲掩蓋。
下午商陔依舊沒回,渡女只好一人待在客棧里睡覺,仍在地上,仍用被子將自己裹得嚴嚴實實。
大概上午里經(jīng)歷的太離奇,晚上她做了一個夢。
依舊是那位白衣女子。她獨自行萬里路,跨萬重山,最后乘云翩翩而上,俯視著這神州大地。
有人自她背后走來,與她并肩:“在想什么?”
女子道:“想我何時死?!?p> 他笑了笑:“世間唯一的真神,也求一死?!?p> 她說:“看破了,便無茍活的理由?!?p> 一縷流云從眼前飄過,她伸手,張指,試圖抓住它。
那人依舊笑:“你可知為何僅余你一人?”
女子扭頭看他:“帝君料事如神,那么是為何?”
親朋已逝,好友冤死。
如若不能報仇,茍活有何用?
男子看著她,替她將頭發(fā)別至耳后:“你還欠人一場情?!?p> 握在手中白色的云氣從指縫中漏出來,張開手,空空如也。
醒時看見一道人影佇立在窗邊。外面太陽西沉,泛黃的天關(guān)落下,逆著光,只看見一道剪影。
渡女問:“老爺?”
那道剪影卻又悄聲無息地消失不見。仿佛只是錯覺。
渡女下床,推門,撞上經(jīng)過的的小二。
小二問:“客官要獨自出門嗎?”
渡女看他一臉諱莫如深的表情,不明所以,仍是點了點頭:“莫非是不能獨自出門?”
小二壓低聲音:“客官不知道,前幾日開始,鎮(zhèn)上便開始出邪門的事。聽人說,有窮兇極惡的妖怪日暮后出來吃人。還聽說,那妖怪吃人,非要先剝掉皮,等人血盡而亡?!?p> “我看姑娘獨自一人,還是老老實實在客棧待著。這天眼見要黑,萬一撞上吃人的妖怪……”
渡女呆了呆,卻開始憂心商陔的安危來。一日不歸,萬一被妖怪逮住呢?
剝皮,想想就好血腥。
還有剛才那道黑影,到底是什么來路。
小二看這姑娘一臉后怕的臉色,以為自己將她勸住。卻見那姑娘抖了抖,大步走向門外。
外面暮色蒼茫,街頭也僅寥寥數(shù)人。
身后小二喚了她幾聲,她懶得應(yīng),四處打量了一圈,思索著商陔口中的窯子是在何處。
漫無目的地隨處走了幾步,余光瞥見身后黑影一掠,驚得她猛然回頭,卻見黑影消失在小巷的盡頭。來不及多想,她快步追上,拐了幾個彎,直至死角。
她皺眉,跟掉了。
身后突然傳來腳步聲,三個人,其一步伐踉蹌。
太陽沉下圍墻,月打東頭,四周陷入暮靄。
這暮靄,來得不同尋常,方圓百里竟只灰沉沉一片,看不清。
面前三個衣衫襤褸的大漢看見她也俱是一愣,隨后對視一眼,竟有些不懷好意來。其中一個醉了酒,直接調(diào)侃出聲:“天色不早,小娘子怎么一個人在這,莫非是與家人走散?”
渡女覺得氣氛古怪,一連后退幾步,卻被一把攥住手腕:“小娘子莫慌,來哥哥這邊,哥哥送你回家?!?p> 她自是不信那猥瑣面容上說的鬼話,狠狠地抽開了手,掉頭便跑,直到無路可退。
那幾人分頭包抄她,前來扯她衣服。渡女腦中閃過一只被拔了毛的雞。
那妖怪吃人,非要先剝掉皮,等人血盡而亡。
這他媽是想脫衣服拔毛。先拔毛再吃,嚶嚶嚶好殘忍。
她直接一個巴掌過去,震倒一群人,之后拔足狂奔。后面的一看,惱了,緊追不舍。
行至拐彎處,渡女突然停了下來,抬頭看前面。后面追著的幾人也紛紛停下腳步,順著她的目光看。
灰色暮靄中,突然多出一道白色人影。
光看身形,是個矮小年邁的老人,唯一讓人注意的,是白衣前的一大攤血跡。
一陣霧散了,那老人抬起臉。
一張滿是血污的臉。
這時有人注意到,她腳未著地,虛虛飄蕩在空中。
“鬼啊,妖怪啊?!币簧硭盒牧逊蔚目尢杺鱽?。
后面的人嚇的屁滾尿流,哭天喊地,卻被硬生生地被定在原地不動。
那老人家露出一個猙獰微笑,與她臉上的血污相得益彰。渡女尚未反應(yīng)過來,那臉便迅速擴大,悄聲無息地到了她眼前。
一只青灰色的手掐上她的脖子,不過片刻她便踹不過氣起來,下意識拿手打她。
那老人一驚:“你是……”
那一劍斬下,余波震及周邊,山河破碎,檣傾楫摧。永生難忘。
頸上的力道消失,她失力跪地,猛咳了幾下,才緩過來。
怎么一只兩只鬼都喜歡掐她。
抬頭看老人已經(jīng)消失得沒影了,渡女撒腿就跑。
茫茫霧色中不見前路,跑了沒幾步,撞上什么。她抬頭,看見是商陔,撲上去,激動得眼淚汪汪:“老爺,有人要吃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