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玦縱馬路過酒樓,卻突然想起什么,勒住馬繩,慢慢停下。
旁邊小廝不解,問:“公子,怎么了?!?p> 他輕輕搖頭,抬眼看酒樓。
茶館二樓的女子似有察覺,擱下茶杯,起身,垂眼看路旁的男子。
畫面仿佛靜止。你看人流我看你。
嘖嘖,真深情。
我看得雞皮疙瘩掉一地,幸虧許玦沒有回頭與昌卉公主深情對視,不然我這劇情我就編不下去。
那邊許玦翻身下馬,望著酒樓若有所思,似乎在考慮要不要進(jìn)去捉奸。
呸,捉六皇子。
其實捉六皇子和我并沒有什么關(guān)系,只是我那個站錯隊的二哥也在里面商討什么逆反的大事,只怕他一進(jìn)去,我二哥涼涼。
我躲在裁縫店門口的布匹后偷偷打量許玦,他與身邊小廝耳語幾句,那小廝點點頭,轉(zhuǎn)身策馬走了。隨后他回頭,狀做不經(jīng)意掃過布匹,嚇得我朝后一縮,差點與裁縫店老板撞上。
我不敢伸頭出去瞧,只看見正上方昌卉公主望著許玦的背影,如癡如醉。
當(dāng)然,旁邊的三姐也是如此。
說書先生在講什么她已經(jīng)完全聽不清了,眼里那人如清風(fēng)明月,揮之不去。
三哥問她愿不愿意成為當(dāng)朝許大人的妻,她是極想的。
不說拉攏的需要,僅她聽說的,年紀(jì)輕輕功成名就,才華橫溢卻處事不驚,朝堂之上,伴君伴虎,卻仍能泰然處之。
誰不會夢想這樣一個男子常伴左右。
我不想啊。
他克妻,我又很脆弱,就很害怕。
我蹲在布匹旁,猥瑣地觀察昌卉公主的一舉一動,當(dāng)她不由自主朝前一步,身體前傾,手搭在年歲久遠(yuǎn)的欄桿上時,時機(jī)成熟。
“砰”
我默數(shù),果不其然那早該朽爛的欄桿應(yīng)聲斷裂,她前傾的身體重心不穩(wěn),失去平衡朝下跌去。嚇得身后的三姐一聲尖叫。
一時間,人潮齊齊朝尖叫源望去,見有人墜了樓,跟著驚叫一聲,一陣騷亂。
趁亂,我捏著鼻子,嗲嗲喊道:“許玦。”
果不其然,他踏上樓的腳步一頓,回眸,當(dāng)即反應(yīng)過來,幾步過去牢牢將人接住。
不過幾秒之間,雖然距離并不遠(yuǎn),但是時間把握得恰到好處。
墜下的女子衣裙飛揚,穩(wěn)穩(wěn)落入男子的懷抱中。
周圍一陣噓聲,人流分了岔,將中間一塊空地留下來上演這一場劇目。我趁機(jī)混入人群中,站在他對面觀望。
我看許玦他微皺的眉頭,覺得這昌卉公主該減肥了。要是體重超標(biāo),那么這樣的相遇就不能常來。
雖然給他們整了個俗套的相遇。
那說書先生不知講到哪里,街頭一時的安靜,將他的聲音襯得極其響亮:“那扶桑終究還是一片真心錯付了,可憐天下癡情兒女,殊不知天意難違?!?p> 世人常道,天命難違。
他們都以為都是天上司命定的,殊不知,神仙也是一樣,往后余生,全靠造化,那造化不在捏在任何人手中,卻仍是為人所擾。
比如說我,年幼喪命,全是那女子的詛咒。
我不知那女子是誰,也不知她為何咒我,但我知道,如果我還如往常一般,她必定是要我死。
所以我須放下過去的一切,只是作為南天門前面容丑陋的小桐仙子。
之后,那詛咒又關(guān)我什么事。
我掏出隨身攜帶的剪刀,將手腕上系的紅線剪斷了。那一截線失去寄托,飄飄蕩蕩,無依無靠,不知要飛去哪里。
我再次抓住它,耐心打了個美麗的蝴蝶結(jié)。
那邊昌卉公主驚魂未定,像溺水的人緊緊抓住救命稻草那般抓住許玦手腕。許玦不知是急于擺脫抑或欲拒還迎,臉色不太好,猶豫叫了幾句姑娘,蹲下身,半托著她,終究沒把人公主扔地上。
公主,敢扔嗎?
圍觀的人嘰嘰喳喳看戲,沒人知道這個失足少女是昌卉公主,也不能知道。
我繞到許玦身后,扔出那一截紅線,那紅線蛇一般游過去,彎彎繞繞,繞過圍觀男男女女,系在昌卉公主手腕。
我想那線不會回來了,因為我將它剪斷,一刀兩斷。
線是有感情的,她能感受到人的喜怒哀樂,更何況這是一條絕版月老紅線。
另一邊,公主從二樓跌下去,身為貼身丫鬟的三姐早已嚇得魂飛魄散,飛快下樓,看見是許玦接住公主,猶豫了一會,放慢腳步,小心翼翼道:“小姐,你沒事吧?”
聽見熟悉的聲音,昌卉公主此時才如夢初醒,松開緊緊抓著許玦的手。
紅線彼此輕輕接觸,摩擦,然后分離。
三姐扶起昌卉公主,險些哭出來:“小姐,你差點嚇?biāo)佬∑啊!?p> 昌卉公主此時也顧不得她,只摸了摸她的手以示安撫,隨后轉(zhuǎn)身,朝許玦行禮:“多謝公子救命之恩?!?p> 模樣溫婉大方。
受了公主一拜的許玦心情復(fù)雜,視線落在她臉上。
然后就挪不開眼了對不對!
我興奮地搓搓手,往旁邊挪了挪,找了個絕妙角度觀察兩人表情。
四周看戲的人逐漸散去,只剩幾個茶館里幾個好心姑娘對昌卉公主各種噓寒問暖。許玦表情仍舊寡淡,仿佛只是救了個事不關(guān)己的人,讓我懷疑那根紅線的效用。
難到是月老拿來騙我的高仿品?
不科學(xué)啊,此時許玦看見昌卉應(yīng)該瘋狂心動。而不是這樣淡定地、表情冷漠地和人聊天。
你會不會撩妹?。?!
我內(nèi)心怒吼:怪不得勞資死了這么多年這廝還沒脫單過。
他們二人又客套幾句,血染紅了許玦的袖口,順著指尖滴落在地時,我才注意到這一戲劇性的情節(jié)使當(dāng)事人負(fù)傷。
他表情仍是淡淡,暗自將袖口攏到內(nèi)里,讓人看不見的位置。
我默了一陣,退回那匹被染上亂七八糟顏色的布匹后。
昌卉笑得雙頰微微泛紅,與他聊得開懷,似乎還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心上人受了傷。
昌卉與許玦總共就見過那幾面,再怎么扯話題也扯不長久,聊到了頭,便也就是是告別的時候。
太陽西沉,街上人煙漸少。
許玦道了別,轉(zhuǎn)身,一直緊緊拽著袖子的手放松,垂下。
我輕輕吹了聲口哨。
忽一陣疾風(fēng)過,吹落他掩在袖中的手帕,已被鮮血染紅,宛如盛開的牡丹花。
那陣吹到昌卉面前便止了,只余昌卉眼眶泛紅,震驚:“許公子,你這是……“
之后我便回了府,疲累之際,翻墻時一腳踩空,臉先著地,吃了一嘴土,險些將自己嗆死。
躺下我便不想起了,摔倒了我更是懶得起來,于是翻個身,直面漫天星辰,迷迷糊糊,甚至想就這樣睡一覺。
放下何其難。
可是我若是不能活下去,那便連放棄的資格都沒有。
這世間,有什么比命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