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衣繁復間,她寸步難行,可絲線不依不饒,纏著她的手腕朝前拖,任她瞎幾把踢腿摔手掙扎。
眼前一花,來到個空曠處,牽著她的絲線化作煙霧散去。她抬眼定睛,原來那層層嫁衣中掩藏著一只小小的銅鈴。
銅鈴精巧,上刻著花鳥蟲魚,低端一行小字:嵇清霖。
她情不自禁,伸手觸碰它。
溫和得如玉般,仿佛是個長者對晚輩的關懷。
可是又有點難以言說的傷感,幾乎要落淚。
蠟燭已熄滅,只余下陰風陣陣,吹得珠簾響。
時瀾睜眼時,嵇時匡昏昏欲睡,哈喇子流的老長。劍忘了收,幾乎要戳到腿上。
她拿出扇子狠狠抽嵇時匡:“你媽的為什么,說好了護法的呢,說好了做彼此的天使呢,你這也太不靠譜了吧?!?p> 嵇時匡被打醒,疼得嗷嗷叫,滿屋子跑:“師妹我錯了我再也不敢了,快把你那扇子收回去,誤傷就不好了……“
時瀾舉起扇子:“我今天就是要打死你?!?p> 被嵇時匡躲開,時瀾自知修為比不上,便習慣性拿著扇子扇了扇風,扇得自己冷得一哆嗦。
嵇時匡看著她,滿臉震驚:“師妹,你……“
時瀾心里奇怪,下意識摸摸臉,果不其然,摸到一手血。
她淡定掏出手帕擦擦鼻血,看見嵇時匡一臉痛色便知道他想歪了什么,忍不住狠狠踢他一腳:“什么眼神,我這次真的沒看見什么少兒不宜的東西。我傀儡身,自然比不上往日歲暮山嵇時瀾?!?p> 嵇時匡臉色更沉痛了:“師妹你的傀儡依舊那么叛逆,明明就是同一個人?!?p> 時瀾深呼吸,閉眼,懶得理他。
她坐下打坐調息,道:“我找到了清霖師姐的鈴鐺,在那日破廟相會的新娘身上。但那鈴鐺用蠟封住,發(fā)不出聲響?!?p> 聞言,嵇時匡正色道:“那可否得到師姐下落?”
說不清。
時瀾悵然:“師姐大概還未遭人毒手?!?p> 但是否生不如死,就不一定了。
兩人一起沉默。
直到前院鞭炮響,煙火綻放,璀璨的色彩抹在濃重的黑里,像紙上濺射的墨滴。窗外大亮,時瀾才意識到竟已入夜了。
此夜必將不會太平,好戲即將上場。
只是有那個黑衣青年作梗,她不好搞事情啊。
嚶嚶嚶麻麻好可怕,我還叫過那個人老黑,老黑這么簡單粗暴的名字怎么能適合有一個娘里娘氣的鬼帝鶴容。
會死無葬身之地的。
正逢新娘新郎拜堂之時。
這日來了許多修士,低則練氣筑基,高有金丹元嬰。大能者上座,其余皆遠遠在酒席上觀望。
時瀾一個垃圾修士,連入門筑基都尚未到達,只能被人潮擋在外,萬分哀怨地看嵇時匡朝里擠。
其余修士皆站高了朝里看,興奮嚷嚷:“你瞧那是不是許家的人?!?p> “可不是,沒想到林家娶親連許家都能請動?!?p> “那邊大概就是近日赫赫有名的白境了?!?p> 惹,白境?
時瀾連忙站起,掂腳朝里看。
人潮擁擠,熙熙攘攘都是人。目光所及處,烏泱泱都是晃動的人頭,唯能看見大堂處一片紅,甚是喜慶。
她撓撓臉,覺得有些難辦,
她記得白家與謝家相鄰,白境與謝和言事穿開襠褲的交情。幼時她得幸見過白境一面,只是不知這么多年過去,白境是否還記得她這等無名小輩。
如果能委托師兄進去把人叫出來就好了。
她陷入沉思,忽然覺得自己似乎忘記了什么。
沃日謝黔??!
此時,林家后院。
許黔正與師弟對弈。
許家素來愛清凈,許黔更是極端,曾經(jīng)幾年將自己關入房中不見人,多說一句都嫌吵。
師弟捏著手中的棋子,看著許黔專注的神情,小心翼翼問道:“師兄,你打算何時回門派?!?p> 許黔皺眉,師弟心里一涼,內心小人以頭搶地,嚎啕大哭。
完了,問了不該問的問題。
他咽了咽口水,硬著頭皮道:“師父師娘很是想你,還有小蓉師妹都盼著你回來。”
許黔手落一棋:“知道了?!?p> 話音剛落,卻見他如風一般閃出小亭。
師弟目瞪口呆,沃日沃日這是要去干嘛。
嵇時匡正解決完人生大事,隨手拔根狗尾草叼著。
夜黑風高之時,身旁突然一陣疾風刮過,一把利劍直直奔向他面門。
嵇時匡一時的錯愣,片刻身稍稍一傾,躲開那把劍。持劍人也不介意,“哐”一聲扔了劍。
嵇時匡:沃日這手法好熟悉。
果不其然,一支利箭破空而來,要取他姓名。
他早有預料,摸到身后的樹干,趁勢躲在樹后,待那箭刺入樹干,才閃身出去,一息之間到許黔背后。
他嚷道:“兄弟不要這么記仇好噶。”
許黔面無表情,抽出匕首朝后刺去,下手又狠又快,要取人性命。嵇時匡一時躲不及,被劍刃劃傷臉。
他發(fā)出土拔鼠的尖叫:“毀容啊兄弟,快住手?!?p> 許黔冷冷吐出幾個字:“有病?!?p> 這是嵇時匡第一次聽見許黔說話,往日都是動刀子不動嘴,差點讓他懷疑許家大公子是個啞巴,沒料到一開口,聲音還挺好聽。
嵇時匡不敢輕敵,拿出劍雨許黔纏斗起來。
劍在手中,卻不出鞘。
許是著激怒了許黔,他一躍而起,退出幾米外。箭在弦上,一觸即發(fā)。
哦豁,小伙子手挺快,單身了幾年的速度。
箭已瞄準。
嵇時匡比他更快,鬼魅一般飄落在他身后,搭了搭肩。
旁邊冷不丁有人發(fā)聲:“師兄?”
兩人齊齊僵住。
許真掃開耳畔的枝葉,抬眼看貼得過緊的二人,微微一愣。
月上柳梢頭,人約黃昏后。
他臉一紅,低頭,無法直視。
場面一度很尷尬。
嵇時匡決定打破尷尬,拿開自己的咸豬手,鼓起掌:“許兄,箭法甚好,正中樹干?!?p> 拉弓的手還未收回,許黔冷笑一聲,收起弓轉身走人,頭也不回。如玉的臉龐波瀾不驚,眸子卻深似海,糅雜著說不清的情緒。
見狀,許真狠狠敲了自己的腦殼。
完了,又壞了師兄的好事。
他正打算露出個假笑給嵇時匡以示安慰,那廝卻壓根不看他,扒開攔路的枝條便追出去:“許兄,等等我?!?p> 可惜許黔腳勁極好,沒能追得上。心中握手言歡,化干戈為玉帛的夢想破滅,他蹲下身很是傷春感秋一陣,卻見前院燃起火光,一陣騷動聲。
噫,差點忘記正事。
時瀾正在看戲,全然不顧周邊修士是多么惶恐慌亂。
有人大膽推開護院,卻被領頭人一刀揮過去,身首分離,血濺到時瀾擱瓜子的桌上,匯成一條川流。流淌下來,滴滴答答。
時瀾皺了皺眉,換了個桌子。
眼瞧著外邊的進不去,里面的人出不來,她不免為自家?guī)熜帜罅税押?,只希望師兄不要因為嘴賤被殺人滅口。
騷亂之中,有人乘機挑釁生事??此粋€低修旁若無人地磕著瓜子,心中難免不快。于是一把刀劈在桌子上:“小娘子孤家寡人坐在著,好生可憐呢?!?p> 時瀾看著被刀砍得四散開的瓜子,沒有說話。
“小娘子是在等里面的夫君嗎,只是里面金丹修士打架,只恐怕你夫君隨隨便便就被一陣余波弄死,出不來咯?!?p> 她心中納悶,她和嵇時匡那狗子很有夫妻相嗎,為何別人第一眼總以為他們是道侶。
那大漢看她沉默,笑一聲,伸手欲掀開她的帷帽前的白紗。
時瀾不動聲色后退一步。
大漢嘎嘎笑幾聲,戲謔道:“給我們看看你小臉蛋?!?p> 噫,小臉蛋兒。時瀾一陣惡寒。
兩道身影飛上天際過起招來,兩股掌力相撞,引起驚濤駭浪,將樹葉吹得四處翻飛,人仰馬翻。
時瀾眼里吹進了沙子,閉眼時那大漢趁亂抓住她衣袖。
她懶得和這個人糾纏,揚起手中的折扇劃過去。
待睜開眼時,只見一位老者和一位中年男子在空中打斗,掀翻的一堆人蠕動著爬起來,不知誰先看見腳下的血,驚叫道:“死人了?!?p> 時瀾收起折扇,擦了擦血,放回袖中,緊緊盯著空中的兩人。
那老者手持拐杖,蒼白的胡須和腦門僅剩的那一撮毛被風吹得胡亂飛舞。他冷笑一聲:“無知小輩,想從我手中搶走東西,簡直癡心妄想?!?p> 論嘴上功夫,那男子也不甘示弱:“你這把要死不死的老骨頭,半截入土的人,何不滾回去養(yǎng)老?!?p> 老者怒道:“那便看看,誰能搶到這清霖鈴?!?p> 清霖鈴三字一出,四下嘩然。眾修士皆蠢蠢欲動,但在兩個金丹修士面前不得不望而卻步。
時瀾有點懵逼,據(jù)她所知,清霖鈴不過是個施過法的鈴鐺,雖然限量且絕版,許多人想要收藏,但也不至于大打出手吧。
她記得,她幼時還啃過師姐的清霖鈴,上面還留著她的牙印
怎么現(xiàn)在人人都搶呢。
金丹修士打起架來可謂是地動山搖,修為不濟者被二人的威壓震得吐出一口血,當即暈過去。
場面一片混亂,哀號遍野。
時瀾作為一個垃圾低修被掀翻在地,痛恨自己為什么就上了她爹的當去修法。
就那一瞬間,老者拿到清霖鈴,猙獰一笑,朝下俯沖。
哇哦,居然想混跡人群中逃匿,拿到東西就跑,好不猥瑣。那男子一轉眼看老者不見人影,怒目圓瞪,不依不饒在掌心凝成一股威壓,朝下方人群擲去。
空氣一瞬間凝固,風也銷聲匿跡。
不知情的修士好奇抬頭看。
時瀾抬腿便跑,順便捎上撞上她的小孩?!皣W“地一聲撐開了傘。
那威壓直直墜下,眼見要砸上眾人。在座的修士皆錯愣??墒且呀?jīng)來不及。
時瀾穩(wěn)住身形,收傘,垂眸,不去看那尸骨遍地。
寧可錯殺一百,也不肯放過一個。果然世間涼薄。
她轉過身,抬眸。
那抹黑色的衣角不出意料的出現(xiàn),直對著她,中間隔著渾身是血的尸骨抑或傷殘哀嚎的人群。
那面色蒼白的少年坐在樹上,好整以暇地歪了歪頭看著她。他手中拋玩著一物,拋了幾下,握住,拿手撐著樹干,那物什隱藏在他掌心中。
仿佛一切,都在運籌帷幄中。
時瀾不知道他看見了多少,不知道他是否看到她殺人,是否看見她撐開傘抵御傷害,也不知道是否看出她是歲暮山的人。
如果看見了,她不介意殺人滅口,哪怕這個小賤人是鬼帝鶴容。
可他只揚唇笑笑,唇線拉長,像極了小孩子搗亂后頑劣的笑容。
一只啾啾
這章怎么回事,為什么那篇文的一章會跳到這里QAQ,因為沒有存稿替換,等我修完文再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