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容易拖著這么一個(gè)半死不活的人走到家,誰知老祁頭竟非要把人往他住的那間屋子里擱,祁辰登時(shí)就不樂意了,皺眉道:“師父,咱們這兒就兩間能住的屋子,你把他放你房間,那你自己住哪兒?。俊?p> “我一會(huì)兒拿板子在邊上搭張床,湊合一宿就行了?!崩掀铑^渾然不在意地?cái)[擺手,他的風(fēng)寒已經(jīng)好得差不多了,最多偶爾咳嗽一兩聲,也就是這丫頭成日里小題大做。
“不行!”祁辰堅(jiān)決不同意,“院子里不是還有個(gè)雜物間嗎,我收拾一下,把人扔過去?!?p> 老祁頭被她氣樂了,沒好氣地瞪她:“你這丫頭,那雜物間漏水你不知道???春日里雨水多,我估摸著今兒這后半夜還得下雨,你把他扔那兒去,你是想救人還是想殺人?”
祁辰臉色沉了沉,末了僵著臉道:“那就把他放我那屋,反正不能打擾您休息!”
“又瞎說!”老祁頭狠狠瞪了她一眼,“我看你就是平日里穿男裝穿慣了,都忘了自己是個(gè)姑娘家了!你都十七了,這么一大男人往你屋里一擱,你以后還要不要嫁人了?!”
似這般的嘮叨幾乎每隔幾日就要上演一次,祁辰聽得是一個(gè)頭兩個(gè)大:“您老還是少操點(diǎn)閑心吧!”說著不待他反應(yīng)過來,直接把人往自己房間拖去,邊走邊道:“行了,這事就這么定了,人先放我那兒?!?p> “你這不胡來么……”老祁頭還要再說些什么,便聽見她“嘭!”的一聲關(guān)上了門。
老祁頭摸了摸險(xiǎn)些被撞到的鼻子,立刻炸毛道:“好你個(gè)臭丫頭竟然敢對師父不敬!師父我這是為你好……”
“您要是再不回房休息我立刻把人丟回河里!”門后傳來她略顯不耐煩的聲音。反正她本來就不想救人的。
老祁頭:“……”
好吧,把人丟回河里去,他這個(gè)徒弟還真干得出來這事兒!
于是乎,原本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了要好好說教一番的老祁頭只好悻悻地閉上了嘴,捶胸頓足地長嘆道:“師門不幸,真是師門不幸啊,瞧瞧,瞧瞧自己這徒弟收的,脾氣比他這個(gè)當(dāng)師父的還大!”
唉,罷了罷了,左右他們住的這地方偏僻,平日里也不見有什么鄉(xiāng)鄰過來串門,等那小子醒了趕緊轟走就是了。自我安慰了一番后,老祁頭自去回房休息去了。
在河里漂了那么久,男子渾身上下早已濕透,甚至還沾染了不少河里的淤泥,祁辰嫌棄地瞥了他一眼,怕他弄臟了自己的床鋪,只好三下五除二將他身上的衣物盡數(shù)扒去,而就在扒他衣服的過程中,她無意中觸碰到了男子的身子,竟是如冰塊般徹骨的寒涼!
祁辰微微蹙眉,如今已是四月,河水當(dāng)不至于如此寒涼才是……忽而想起自己曾在師父的一本舊書上看到過,身中寒毒之人通體發(fā)涼,觸之如同千年寒冰。而那書上最后也說了,此種寒毒極為罕見,無藥可醫(yī)!
果然是個(gè)大麻煩!祁辰再次肯定了自己最初的判斷,眼前這個(gè)人,周身氣度非凡,又身中奇毒,命不久矣,深夜順著河道漂流上岸,如此這一樁樁一件件無一不昭示著他身份的非同尋常!
“你最好明早就能醒來,省得給我添麻煩!”她對著床上的人冷冷說道。
忽而瞥見男子赤裸的身子,祁辰不由微微蹙眉,她承認(rèn)眼前這個(gè)男子的身材實(shí)在是好到犯規(guī),說是她從事法醫(yī)這么多年來見過的最完美的男性裸體也不為過,當(dāng)然了,唯一的區(qū)別就在于,她從前見過的都是些死透了的尸體,而眼前這一個(gè),半死不活。
不過嘛,這么好的身材偶爾欣賞一下就夠了,看多了她怕長針眼,于是她十分好心地扯過一旁的被子給他蓋上。自己則將兩張椅子拼在一處,從柜子里另取了被褥鋪好睡下。
夜里,男子似是突然發(fā)起了高燒,嘴里胡言亂語地喊著些什么,祁辰向來淺眠,被吵醒后難免生出些火氣,剛想拎起一只枕頭砸過去,但轉(zhuǎn)念一想,自己跟個(gè)半死不活的人計(jì)較什么,于是也就歇了幾分揍人的心思。
欲要躺下再睡,可這大半夜的被鬧醒后哪兒是那么容易就能再睡著的,床上男子仍在囈語,祁辰心中不甚煩躁,扭頭瞧見他燒得通紅的臉色,不禁皺了皺眉,算了算了,真要燒傻了她可沒那閑工夫養(yǎng)著他!
可這大半夜的,她也沒地方給他弄退燒藥,于是只好又從柜子里拿了一床厚被子給他蓋上,起身去外面打了盆水來,用帕子浸濕了替他擦拭著額頭還有手心腳心,心想著這物理降溫的法子總歸是能管點(diǎn)用,等天亮了她再去村里劉大夫那兒給他弄點(diǎn)退燒藥。
“不!不要!我什么都聽你的,你放了她……”就在這時(shí),男子像是突然夢到了什么痛苦的事情,聲嘶力竭地喊道,緊緊抓著她的手不放。
祁辰并不習(xí)慣陌生人的觸碰,神情當(dāng)下便冷了幾分:“松手。”
床上的男子似是害怕極了,仿佛她的手就是他唯一的救命稻草一般,非但沒有依言松開,反而攥得更緊了,嘴里喃喃道:“不要死,不要離開我!”
祁辰秀眉緊蹙,幾乎是本能地抬起手來想要將他擊暈,卻在瞧見他眉宇間的那抹惶惑與無助時(shí)驀然停了下來,目光顫了顫,腦海中快速閃過一系列畫面——車禍過后,一位七旬老人當(dāng)場死亡,年僅八歲的小女孩哭著喊著被送進(jìn)了孤兒院……
爺爺,不要死,不要離開我……
那種恐懼而又絕望的感覺如潮水般涌了上來,壓得她幾乎喘不過氣,閉了閉眼睛,她努力克制著這種負(fù)面情緒,再抬眸時(shí),目光已經(jīng)歸于平靜,淡漠無痕,只是那只被他握住的手卻再?zèng)]抽出來。
夜色漸濃,男子發(fā)了一身汗,這燒總算是退了下去。許是太累了,祁辰終于撐不住伏在床沿上睡了過去,再睜開眼時(shí),驀然對上了一雙燦若星河的眸子,里面盛滿了對未知的懵懂與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