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簡陋的輜車上,顏良沒有坐太久,原因無他,實在是硌得慌。
這幾輛繳獲的輜車實實在在是用來裝輜重的,可不是平日士族出門代步用的輜車,有頂篷有軟墊子舒適得很。
這破車上只有幾個裝著粟米的糧袋充做坐墊,糧袋被壓得硬邦邦的,車沒開的時候坐起來還無妨,這一走起來簡直毫無緩沖的作用,把他給顛得肺痛。
但顏良卻并未表現出來,而是裝作深入一線,親自隨同步卒們一起步行,很是把身邊的士卒們感動了一番。
顏良的傷在背部,關羽拋擲的錘子正中他背心,好在鎖子甲里邊還內襯了一層皮甲,消去了部分力量后并沒有砸得他當場骨折,但這股蠻力還是傷到了他的肺腑,讓他時不時就要咳一嗓子。
這種傷勢說重算不得太重,但受不得騎馬乘車的顛簸震蕩,需要安心靜養(yǎng),顏良就索性散散步,反正晚上走夜路的速度也快不起來,不至于累到他。
今天的這場大戰(zhàn)從一清早殺到太陽快落山,將士們都已經疲乏得不行,按理說不應該再走夜路趕回白馬。
但今天是真正的輕兵追擊,完全沒有帶輜重,而這四月初的天氣還沒有到可以露天睡覺而不著涼的程度,所以只得趕回白馬休息,好在剛剛獲得了一場大勝,將士們的精神還算不錯。
白天趕路的時候踐踏了不少田地,晚上不趕時間,顏良便吩咐全部打著火把走正道,一方面可以避免患有夜盲癥的士卒、百姓們摔倒,一方面也是保護一下沿途的田地。
八千多將士加三千多百姓,將隊伍拉得十分綿長,若有人從遠處望來,隊伍中點起的火把一直綿延到目光的盡頭,就好像一條彎彎扭扭的火蜈蚣在緩緩爬行。
經過了兩個多時辰的黑夜行軍,隊伍的前部終于靠近了白馬城,而走在稍后一些的顏良突然聽到前邊傳來了一陣喧嘩,隨即便有零星的蹄聲從前邊傳來。
對于前邊可能發(fā)生的變故,顏良的心中是十分篤定的,曹阿瞞、關老二都被自己趕去了西邊,自己的東面不會再留下什么敵人,但當他真的知道了前方傳來的消息后,還是讓他氣得差點吐血。
“報~~~~~~~~!”
“白馬西門緊閉,不放我軍進城!”
“什么?難道城內的大族要作死么?蘇游呢,城內不是他的人看守么?讓他來見我?!?p> “蘇司馬正在與城內交涉?!?p> “交涉?”
聽到交涉二字,顏良陡然覺得事情不對,蘇游雖然脾氣不錯,但若是他手下被人趕出城去,哪還會與人交什么涉,直接打遍是了,如今城內肯定發(fā)生了自己意料之外的變故。
果不其然,沒過多久蘇游就垂頭喪氣地回來了,向顏良躬身道:“末將無能,未能替將軍看牢白馬,請將軍責罰。”
顏良走上一步扶起蘇游,溫言道:“文從這是哪里話來,這卻是出了什么變故?”
“在下的部屬已經被諭令退出城外,如今城內由郭都督掌控,方才末將去城下交涉,郭都督讓我入城敘話,末將以部屬方才返歸,不可驟離為名婉拒了?!?p> 顏良心道果然是這個老小子過來添堵了,但他為何拒絕我大軍進城?算了算了,看在他剛死了侄子的份上不與他計較。
既然城進不去,顏良也無絲毫想要去見郭圖這個名義上的上司的意思,直接令人繞開城池轉而向城北大營而去。
沒走多久,顏貯的人就來報信了,說本營一切穩(wěn)妥,已經備好熱食熱湯,正待大軍歸去安歇。
“不錯不錯,立行果然長進了,將這消息曉諭軍中,告訴他們回到營中就有熱食熱湯可用,讓他們提提神別睡著了?!?p> 顏貯的消息來的正是時候,大軍奔波廝殺了一天,本以為回到白馬就能進城安歇,卻不曾想被堵在了外頭,這軍中就已經埋怨開了,但當得知營中有現成的吃喝時,哪里還管得上這許多,氣氛瞬間就歡快了起來。
待到回到大營前,發(fā)現營內營外到處都豎著燈火,把營寨照得有如白晝似的,顏貯帶著人正站在營門前躬身相侯。
“恭喜將軍,賀喜將軍大勝歸來?!?p> “都起來吧,軍中不興這般虛套。”顏良上前一步拉起顏貯就往營帳內走,邊走便說道:“立行,你與我說說我離去后的事情?!?p> 顏貯便把顏良走后的事情一一道來,前邊半截和蘇游說得并無二致,只是他一直處在北門外,對于北門外發(fā)生的事情看得更清楚一些。
他極言關羽悍勇難當,只一陣就連破兩軍候,殺一逐一,更追得敗兵抱頭鼠竄。
“愚弟若不是事先得了兄長教誨,讓我謹守營門,不必參與城下爭戰(zhàn),怕是也不免要遭逢喪敗。愚弟這就謝過兄長教誨之恩?!?p> 顏貯說著說著,又避席而出朝顏良行了個大禮。
此刻沒外人在,顏良知道這個從弟又是在狂拍自己馬屁,讓自己千萬莫要忘了他守寨的功勞,他心里一個哂笑,臉上卻故作嚴肅道:“賢弟聰慧,一點就透,軍中諸般事務看似簡單,實則不然,賢弟日后還須時時精進為是。”
“愚弟必不負兄長期許?!?p> 拍完一通馬屁,顏貯繼續(xù)說等到關羽走后,蘇游帶人進了城,且蘇游還派人過來邀請他一同進城,但他考慮之下還是婉拒了。
他收到的命令是堅守營寨,且城中剛剛被關羽殺過一通,目前還亂的很,若是太多兵進去指不定會鬧出什么新亂子來。
對于顏貯的這番表示,顏良自然是又嘉許了一番。
也虧得顏貯沒進城,就在蘇游帶人往西追關羽去的半個時辰后,北邊突然來了大股人馬,卻原來是得了自家侄兒死訊的郭圖帶人南下。
郭圖先是來了先鋒軍中營,讓顏貯開營門放他進去,但顏貯見郭圖帶著眾多人馬氣勢洶洶來意不善,哪里肯開門,只推脫得了將令務必嚴守營寨,請郭都督待先鋒將軍回來后再做區(qū)處。
郭圖見小小軍候竟然敢阻攔自己不讓自己進營,那死了侄兒的怒火猶自未消,又被添了把油,當下便想要帶人攻下寨門,教訓教訓這個不識時務的家伙。
但顏良扎下的營寨刁斗森嚴、壕溝俱全,哪里是能夠一攻就破的,郭圖權衡再三還是忍下了這口怒氣,放下了幾句狠話后帶人去了白馬城中。
此刻白馬城中只有蘇游手下的幾個下屬,事先又沒得到蘇游的嚴令,哪里會拒絕自家軍隊進城。
想不到郭圖進城后,卻下令把蘇游所部全部趕出了城,自己獨霸了白馬,將四門緊閉起來,不知作何打算。